灵沽城西郊的一家客栈的庭院中，披着精致的护龙剑袍的少女站在一株四季桂前，仰头望着天空。
面前的桂花树泛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柳歌瑜深深地嗅了嗅，感觉自己从几个时辰前就开始昏沉的脑子稍微轻松一些了。
虞火坐在客栈门前的石阶上，他那身染血的黑衣已经换掉了，此时正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短褐。
“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吗？”他听见柳歌瑜问道。
“柳大小姐还是耐心些吧，毕竟这只是地部下辖的一个很小的联络点，效率自然比灵音要差远了。”
这里是荒芜地部下属的一个联络点，因为灵沽县的地理位置除了勉强算是控扼江州西北部外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所以荒芜在这里仅仅设置了一个规格极低的联络站，主要功能是为过往执行任务的组织成员提供食宿方便的。
虽然此处无甚紧要，除了客栈内的勤杂人员外只配备了两名正儿八经的游侠，但在虞火出示了能证明自己云中剑身份的钢印后，这个小小的联络站里的荒芜成员还是尽可能地以最高的效率为他去搜集情报。
“秀卿公子，请用茶。”
虞火诧异回头，看见一个娇俏可爱的黄裳少女端着茶盏站在自己身后。
“多谢。”他点点头，捧过茶盏抿了一口，然后对柳歌瑜说道：“柳大小姐也渴了吧，不来尝尝上好的云茶吗？”
“我没有心情品茶，劳烦给碗水喝。”柳歌瑜说。
黄裳少女迟疑地看向虞火，在后者摆摆手示意她照办后，便转身回客栈去了。不多时，又见她端着水出来，小心地送到柳歌瑜身边。
“你也是荒芜？”柳歌瑜接过水时见这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便奇怪地问道。
“是啊。”黄裳少女微笑着点头。
“为什么？”柳歌瑜越发不理解。
“什么为什么？”少女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虞火在后头幽幽道：“她是在问你，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做了逆党。柳大小姐，我解读的对吗？”
柳歌瑜白了他一眼，仰头将一碗水饮尽，然后把碗放回了黄裳少女端着的木盘里。
“姐姐是朝廷的人吧？”黄裳少女打量着柳歌瑜的白袍，有些羡慕地说：“这袍子好漂亮，好威风。”
柳歌瑜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姐姐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和公子在一起呢？是因为爱情吗？”她没有回答柳歌瑜前面的问题，反倒好奇地问道。
柳歌瑜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惊怒羞愤数种表情。她刚想要开口反驳，却看见后头的虞火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不觉之间自己的脸颊已经发烫。
“就算……就算是童言无忌，这个玩笑也太恶劣了吧。”柳歌瑜愤愤然地走向虞火。
“你都说了是童言无忌，就一笑而过吧。”他说着起身往后躲了几步，等柳歌瑜不再靠近了，才停下来说道：“你可以进客栈里找间屋子休息一下，情报没那么快来的。”
她扶着门前的立柱说：“在贼窝里我可睡不安心。”
“明明是你自己要跟我来贼窝的。”他耸肩道。
“我后悔了。”
虞火望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她此时究竟在想什么。他忽然想起来两年前在越安初见柳歌瑜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副仿佛对什么都瞧不上眼不感兴趣的样子。
那一次比试的时候，柳歌瑜一开始的攻势都不能破解他的弹剑，而等到他真正决心放弃弹剑的防守拔剑进攻时，胜负在一瞬间就分出来了。
在那场比试中虞火甚至都没有用处他从步涉川那里得到的剑中九诀，一方面是没有必要，另一方面是因为当时他便自称是“同风门后学子弟虞火”，因此他用的所有剑术都是同风门的剑术。
时隔两年，柳歌瑜已经今非昔比，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依然能够在不用出剑中九诀的情况下压制她。
虞火认识到，很显然柳歌瑜与自己一样都有极高的剑术天赋，即便所谓的剑圣称号是宸粼官方给出的荣誉头衔，但这个头衔的拥有者从来都不是泛泛之辈。
如今因为太子的关系他们两人暂时处在一个微妙的结盟关系下，然而等到帮助太子逃亡的任务结束，这个联盟的关系就会立刻宣告瓦解。
以后会因为立场问题成为敌人吗？虞火心中始终存在着这个疑惑。
帝都还有一个令人无比忌惮的对手季倾城，如果眼前这个年轻的剑圣也成为阉党掌控下的朝廷的锋刃，云中剑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吧？
虞火没有发觉，自己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神冷厉得如同一匹独自在荒原觅食的孤狼。柳歌瑜看到他的眼神时，心中都不免泛起一阵寒意。
“秀卿公子。”
他被一声轻唤给拉回了现实，眼神转瞬间恢复了如常的明澈。
“茶凉了。”黄裳少女看着他手中的茶盏说道。
“不碍事，我不渴了。”他将茶盏放回盘子里，“你去忙吧，有什么事我会喊你的。”
柳歌瑜在不远处望着他此时说是和善温柔都不为过的眼睛，觉得这和刚才自己无意中看到的那个眼神简直不属于同一个人。
“你真的不打算去休息？”虞火问道。
“真的。”
“那正好，把这趟麻烦你的报酬先提前支付一半吧。”虞火说着缓缓拔剑出鞘，“你不是一直想看同风门的扶摇之剑吗？”
柳歌瑜眼中没有任何欣喜，她抱着双臂站在几步之外，用淡淡的语气说道：“之前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这回虞火愣住了。
“已经知道了你就是虞秀卿，我怎么可能会满足于只看到同风门的扶摇之剑。”
虞火看见她脸上带着狡黠之色，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想看剑中九诀是吗？好啊，没问题。”
柳歌瑜有点意外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但一想到可以见到传说中荒芜的上乘剑术，心中久违地有了激动的情绪。
“剑中九诀，我暂时只学全了前六。”虞火说，“就按照先前约定的，先在这里给你演示一半。”
“后一半呢？”柳歌瑜问。
“等太子平安到达云州之后。”
“等到那个时候我看到的剑中九诀，应该是致命的吧？”柳歌瑜戏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