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下悬崖后, 巴基本以为自己就这么会死掉……可是没想到他却捡了一条命。
以失去自己的自由和一条胳膊为代价。
伤口处被人安上了机械臂, 茫茫然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还以为自己在战场, 虽然身体有些酸软无力，但是他还是强撑着伸出手扼住了靠近之人的咽喉，死死地攥着，那双时常泛着春日晨光叫人忍不住心悸的眼睛都瞪得通红。
虽然眼前的景象还有些模糊, 但是他大致能够判断出面前的人是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或者医生之类的存在, 可这并不能降低他的警惕。
那人的同伴见巴基开始下意识地攻击人，直接叫人来摁住他给他打了几针不知名的药物。几乎是在瞬间他就像是一个废物一样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他瘫在这个手术台上, 大口大口地喘息，额间流下的汗水浸湿了他半长的发，眼睛无神地盯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 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 想要摆脱束缚却又无能为力。
被他扼住脖子的研究员在脱离他的掌控之后, 忙不迭地后退几步，半是惊恐半是骄傲地盯着巴基看了一会儿, 脸上慢慢地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来。那人虽然脸色苍白, 但是两颊边却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十足十的疯子。
巴基看着这人，不由得觉得骨头有些发寒。
不过更让他没想到的是, 那个纳粹手下的恶毒博士竟然出现在这里悠哉悠哉地像是欣赏一件商品、一件武器一样地看着他, 如鼠一般的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芒。
“巴基·巴恩斯中士，我未完成的作品，你肯定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里见面吧。”矮个子博士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满脸恶意地看着他, 一字一句地缓慢说道：“我想你肯定很乐于见到我的另一个作品，这对你来说肯定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虽然不是没有想到克里斯蒂娜也被抓到了这里这个可能，但是看到走到自己身边的这个少女已经失去了那曾经让他移不开眼的神采，原本泛着暖意的浅棕色眼眸如今空洞地叫人胸口发闷，他的心头猛地涌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浓烈的恨意。
巴基还记得他当初第一次心动就是因为女孩这一双泛着潋滟水光的两湾清泉。
“看，我至今为止最为满意的一个作品，我给她起名叫做silence，多么相配的名字！悄无声息收割敌人生命的死神，它将是九头蛇里最好的一件武器，当然了……你以后也会是，你们两个将会是九头蛇最锋利的匕首，这把匕首将会狠狠地插在你们曾经的朋友，下属，上级们的胸口……哈哈哈哈，多么美妙的场景！你一定很期待吧~”
即使自己的身边有一个疯狂大笑的疯子，少女依旧一动不动面色呆滞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好似外界的一切事物都与她毫无关系一般，连动一下都是施舍。
巴基看着这样的少女，忍不住张了张嘴，哑着嗓子用尽所有的力气几乎低不可闻地失神念了一句：“克里斯蒂娜……”
然而这句话像是破开冰封湖面的石子，原本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少女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看向说话那人的方向，却在下一秒皱起了眉头，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抬头看向面前这个并不怎么熟悉的男人。
巴基原本泛着微微寒意的心刹那间就注入了一股暖流，像是陷入绝境的人等待挣扎多日终于看到了希望。
即便它微乎其微，但举重若轻。
男人柔和了看向女孩的目光，最终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来。
仿佛他还是那个魅力四射的布鲁克林小王子。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烟花四射的夜晚，那里有她，有瘦瘦小小但却神情坚定的史蒂夫，还有当初的自己，身穿军装意气风发的巴基·巴恩斯中士。
一切还是当初那么地美好。
没关系的。
即使是被抓住也没关系的。
他会救她出去。
巴基昏昏沉沉地想着，最终还是抵不住药性，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就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
整个房间内除了一张床和一个监视器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单调却又让人感到令人窒息的压抑。
而这并不能熄灭巴基心中的希望的火焰。
他成为了这个房间中最亮的一抹色彩。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被人关在这里。每天定时会有人给他送来饭菜，但是他却从来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只有一个冰凉的铁盘。
巴基知道对方的意图，即使每天没人跟他交流，但是他依旧保持着他当初的样子，阳光、幽默、风趣，眼睛里永远含着一抹温柔的光。
他有时会坐在床边微笑着回想着和史蒂夫的往事，想到当初的小个子已经变成了一个能够率领他们打击纳粹队伍代表国家的队长。
想到这里他就感到一种由衷的老父亲一般的欣慰，有时候甚至会低低的笑出声来。
有时候他也会想起在军营里跟克里斯蒂娜对练的时候，少女不服输的模样以及眼角边泛起的微红，两人一起跌倒在地时对方身上飘来的淡淡的属于女孩子的清香。
有了这些回忆，巴基突然就觉得这段时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地难熬。终于有一天，他的房门被人打开了。
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走过来粗鲁地押解着他到了一间实验室前。
皮制的带子捆着他的手腕，脑袋上被扣上了电板夹一样的东西。
强力的电流贯穿他的脑袋，堪比撕心裂骨的疼痛自上而下席卷了全身。
一开始巴基还在想，自己一定要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咬牙坚持绝不出声。
第一天他确实是做到了，但他也明白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漂亮的嘴唇却被咬的鲜血淋漓，舌尖也被他不小心咬破，嘴里蔓延着浓重的血腥气。
电流停下来的时候，巴基晕晕乎乎地想着，克里斯蒂娜是不是之前也像他一般，受尽苦楚。
他一个大男人尚且都不能忍受，更何况对方是一个瘦瘦弱弱需要被人呵护的女孩子。
一想到克里斯蒂娜曾经也处于他现在这个位置，他的心脏深处就传来丝丝密密的疼。
紧接着沾了盐水的鞭子就打在了他的身上，他苍白着脸，嘴唇也在轻轻地颤抖，眼眶里蓄着生理性的泪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已经没有力气撑开他的眼皮，只能留着一条缝死撑着，他在坚守着自己身为一名中士的尊严和骄傲。
他听到有人在他的耳边低语，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像是魔咒，又像是梦魇。
巴基想躲开却已经没了力气，只能任由那些字母硬生生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直到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人细心地包扎好了，但仍然泛着火辣辣的痛。巴基咬牙从床上坐起来，垂着眼伸手抚摸自己断臂处凹凸不平的伤痕，低声喃语：“克里斯蒂娜……你也很疼吧。”
沉默了一会儿，巴基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史蒂夫，他们真傻。我可是你的朋友，才不会这么容易就屈服呢。”
男人往上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朝着摄像头的方向竖了一个中指。
可是日子久了，巴基就发现他的记忆在慢慢地从他的脑海里消失。
史蒂夫的模样，克里斯蒂娜的模样，所有所有他曾经接触过的人，他们的脸都在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一点一点的，无论他每天怎么回忆都不管用。
就像是抓在指尖的沙，越是握紧反而消失的更加迅速。
他的头发已经长得有些长了，胡子也好久没有打理，乱糟糟的一点也不像当初的中士先生，有时候巴基坐在床边会发好久的呆，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
他忘记了什么？
他本来又该记得什么？
他有时候会盯着铁门上倒映着的自己看好长一段时间，有时候看得久了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像是当初在这里看到克里斯蒂娜的时候一样，浑浊得像是一潭污水，他甚至开始对这样的自己产生了厌恶感。
他已经变得不像他了，这样下去，别说找机会从这里逃出去了，即使是逃了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现在这个像是躯壳一样的人物是当初的那个布鲁克林小王子吧……
于是巴基开始抗拒接下来的洗脑实验。
当那些人要带他离开这间屋子的时候，他开始疯狂地攻击那些押解他的人，他疯狂地大吼着，眼睛里蓄满了血丝，当初属于中士的骄傲，身为布鲁克林小王子的优雅全部地消失不见，即使被那些人按在地上，巴基也不愿意松开自己撕扯着他们衣物的手，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满脸，从开始一直到现在压抑在心底的恐惧猛地一下爆发出来，疯狂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被困在重重陷阱里的野兽。
可是他依旧被人带去了洗脑的实验室。
药物让他的身体和肌肉变得松软，他茫茫然地盯着半空，像是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动力。
再次从房间里清醒过来之后，巴基像是发泄一般地从床上下来，用他那个被装上的机械手臂直接将那个监视器砸得粉碎，随后又像是泄气一般地往上面踩了几脚。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最终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蹲坐在角落里，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看，嘴里不断地嘟念着自己现在所能够记住的所有事，像是高中生背课文一般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生怕自己出现一丁点错误。
嘟念好一会儿，巴基的眼眶渐渐红了，他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强忍着眼泪颤声道：“对不起……我真没用……克里斯蒂娜，我恐怕不能将你救出去了。”
男人抽噎了几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像是一个孩子一样狼狈地放声哭了出来，属于巴基·巴恩斯的骄傲被现实踩得粉碎。
从那之后，巴基活的就像是一个被人操纵着的人偶。
他开始每天习惯性地蹲在那个角落里低声跟空气说话，可是之后每次洗脑实验他自言自语的时间都会变得越来越短。
安置在房间里的摄像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换了一个。
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早已无暇顾及。
他心里其实明白得很，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根本不是他砸坏一两个摄像头就能解决的，不过是平白地浪费力气，给他人徒增笑谈罢了。
到了最后，他每次习惯蹲在墙角就只剩下了发呆。有时候愣神了许久才会突然间冒出几句话来。
“……我到底是谁？”
“我好像把你们忘了……”
“对不起……”
那个乐观向上，诙谐风趣的巴基·巴恩斯最终沉睡在了冬日战士的身体里，成为了九头蛇一把新的利刃。
虽然记忆总是缺失，但冬兵每次出任务时看到跟自己一起的那个叫silence的同类，内心都会产生一种奇怪而复杂的感觉，带着点柠檬的酸涩，又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安心感，让他忍不住靠近。
他有时候会听到九头蛇里有人说他们两个很配。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就会忍不住愉悦起来。
很配啊……
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还有一章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