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说话也能相信？日本人制造的屠杀还少吗？”文清强忍着满腔怒火，她从未如此发自内心的鄙视过一个人。燕斋全的诡计，只能说明他的阴损狠辣，当他成为敌人的时候，反而纯粹了许多。而周宜林，彻头彻尾的木偶，让人摆布，更为可恨，这样活着，还不如一死来的光彩。
文清叹了口气，强忍了自己想要一枪崩了他的冲动，说道：“我小看了你，你也小看了我啊，这么多年来，唯有一个人把我看透了，那就是你的老长官燕斋全。”
宜林一怔，似乎比挨耳光来的更让他茫然：“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文清垂下眼睑，戏谑的调笑道：“我是诈你的，我手里什么情报都没有，这一切，不过是我和同僚的推论，刚才我不过顺你的反应瞎猜罢了。只不过，你的心里素质也太差了，别人轻轻一诈就招供，像你这种人，容易当叛徒。”
宜林惶然从腰间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文清。但他已然察觉到手中的枪很轻，他不可思议的盯着文清，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对，没错，没有子弹。”文清冷笑一声，一松手，一把子弹噼噼啪啪的落在地上：“我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卖国贼掏枪打我呢？”说着她从口袋里取了个哨子，放在唇间一吹，一阵尖利的哨声让周宜林不由得汗毛倒竖。
哨声刚落，训练场附近的哨兵便呼呼啦啦的围了上来。
“把他给我绑了。”文清寒凛凛的抛下一句话。这些哨兵都是王云羽训练出来的，文清放话自然管用，不论周宜林如何自矜身份都没用，三下五除二的把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卫文清，你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周宜林仍旧不住的挣揣，无奈绳子绑的太过结实，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通敌卖国，滔天大罪！”文清将他的大衣扔在地上，指着周宜林的脸说道：“你刚才说的，我可都听见了。”
“诬陷！你有什么证据！放开！”周宜林被几个哨兵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文清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黑盒子，有两个火柴盒拼接起来大小。
窃听器！
周宜林一见有窃听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再也没有挣揣的力气，像一条脱了水的鱼，干瘪瘪的瘫软在地。
“我听说，你曾经好几次救过燕长官的命？”文清蹲下身，掰过他的脸，讽笑道：“这一次，你是准备为他殉葬呢，还是准备再救他一次？”
“这话什么意思？”周宜林斜睨着文清的脸，愤恨不已。
“殉葬就他死，你也得死。再救他一次就是，你只身抗下所有事儿。”文清笑道：“你自己选一个吧？”
周宜林觉得自己被耍弄的团团转还不自知，面上很难看，拼命的挣开文清的手，别过来去不看他。
“我倒是希望你能替他扛了，这样大家都不尴尬。”
以前文清见到燕斋全的时候，都是燕斋全上赶着找来，但这一次，卫文清想要到燕斋全的办公室打个突袭，从认识燕斋全开始，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言则鸩没有说什么，毕竟燕斋全和王云羽的明争暗斗里，自己扮演着最没有说话资格的人。他只万分无奈的在文清肩上拍了两下，算是一种支持的表现。王云羽就显得有些坦然，毕竟卫文清深受麻娘子崔珏的真传，这便是同燕斋全谈判的最大筹码。燕斋全在北安这么多年，一心想要的，无非是那座王侯墓葬里的惊世珍宝。卫文清作为开启宝藏的唯一钥匙，具有绝对的发言权。
冬日的天空若是没有下雪，都会高深旷远，碧蓝万里，几丝冰冷的云朵凝结在如大块蓝水晶般的天幕中。北安蓝衣社分社的三辆黑丝轿车缓缓驶出城郊，北风把插在右侧后视镜的小青天白日旗吹着啫啫作响。
文清一手撑在车窗上，望着沿路渐行渐稀的人烟，忽然觉得有些心慌。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她是无论如何不想去面见燕斋全的。更何况，被燕斋全视为左膀右臂的周宜林现在被五花大绑在车子后座上。这样送他回去，如果自己不去见燕斋全，周宜林铁定会添油加醋的对燕斋全大吐苦水，与其这样，还不如亲自出马，彻底解决这件事。
周宜林他的嘴里塞着一方手绢，并被一根绳子死死勒住，像极了带了一副用来套住驴马的辔头。文清从后视镜中观察到周宜林血红的双眼中写满的愤恨，他像是有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倾诉。或许带着这样一种奇怪的刑具，比让他披枷带锁更感羞辱。
周宜林也发现卫文清正盯着自己，便挣扎了几下，嘴里发出呜呜呀呀的怪叫声。
“他有话说。”文清轻声吩咐了后座负责按住周宜林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应声把周宜林脸上勒着的绳子解开，周宜林嘎巴嘎巴嘴儿，缓一缓红肿而僵硬的脸部肌肉，逼视着镜中的文清的眼睛。好像希望用过镜中折射，把愤怒倾泻在卫文清面前。
“卫小姐，我真是低估了你的心机。既然你是聪明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周宜林试着把头探过来：“咱们彼此开个价，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如何？”
文清不屑的轻轻哼了一声，她的傲然溢于言表。在她心里，周宜林不配和自己谈交易，连周宜林自己都是交易的筹码，更为甚者，他可能会成为交易的牺牲品。
周宜林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事实上，让他猜测卫文清的算盘是件难事，毕竟直到现在，他还搞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卫文清欺骗。
“卫小姐，你心思灵动，我请你好好想一想，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让燕长官改变主意吗？到那个时候，我作为泄密者，自然活不成，你听到不该听的，自然的也活不了。我们为什么不折中一点，达成一个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局面呢？”
见文清依旧不语，一副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高傲神情，周宜林有些尴尬。卫文清不说话，只是自顾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卫文清软硬不吃的性格周宜林着实慌乱了一阵，又说道：“卫小姐，难道你想让日本人攻城的计划提前实施吗？！”
车子戛然停在路边，诡谲的神色在文清面上渐渐蔓延。周宜林慌乱后的冲动触及的文清心里最后的防线。
“说详细点儿。”文清终于被他的话题吸引住，车子停在路边。在一颗枯枝老树下，几支枪抵在周宜林头上，他被反手绑在树干上。
周宜林啧啧嘴：“你想啊，燕长官和日本人之间的利益划分已经谈妥，岂能因为你的几句话就轻易化解呢？你这一去，不禁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会激化矛盾。第一种可能，你我都死，除夕轰炸计划继续实施。第二种可能，我死，你被囚禁，轰炸计划提前。”
周宜林的分析倒是卫文清没有想到的，她不禁责怪起自己的轻狂无知。如果真的是周宜林所说的这样，自己还真的没有一点儿谈判的资格。王云羽没有阻止自己的原因大概也是如此，事实上，就连王云羽都无法完整预料事情的走向。
文清咬咬嘴唇，思量片刻，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匕首，冰冷的刀刃贴在宜林的皮肤上，冷热一冲，刀刃上迅速凝结起一层精致的冰霜。周宜林梗着脖子，一动也不动，好像他一动弹，文清都会随手一扯下一块粘着血肉的人皮。
“交易，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得给我交个实底。”文清一手按在周宜林肩膀上，低下头，凝视着他的眼睛：“燕长官和日本人的利益分割，燕长官能得到什么？我们两个利益分割，我又能得到什么？”
周宜林显得踌躇不安，好像有无数小虫从他的皮肤上爬过，他迟疑了半晌，终于左右为难的试探道：“十万？”
十万银元对于行动组的普通成员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周宜林开口就是个大数目，引得行动组员议论纷纷。但文清从小就跟着养父生活，见惯了锦衣玉食和金山银山，因而就没什么反应。
无视了身边同僚的哑口啧舌，文清直截了当的问道：“恐怕这只是你们拿到的冰山一角吧？”
周宜林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嘴角抽搐一下，无可奈何的苦笑道：“十万银元还嫌少？足够你锦衣玉食一辈子了。”
“好吧，”文清耸耸肩：“那我再问一句，这笔钱从哪儿出，从哪个银行走账？我什么时候拿到？”
“这个……事成之后燕长官自然会办妥的。”周宜林显然是没有想过，毕竟连十万银元这个数字都是他随口说的。
“废话！”文清只把手里一副白手套在他头上抽了一下，黑亮亮的一双眼睛骨碌碌一转，计上心头，她缓缓蹲下来，直直面对着周宜林笑道：“有道是有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天下大乱，什么钱都不值钱，只有一个万金油，你们要是舍得给个长久俸禄，给我一个职位，我倒是可以考虑。”
她缓缓站起身，环视周围的几个行动组员，目光一扫，他们几个已经心知肚明。纷纷出言应和着要讨一个小官做做。周宜林咬了咬牙，笃定了主意，终于说到：“北安城皇协军维和治安官，你的几个弟兄也可以继续在你手下做事，这个职位不低了吧？”
文清努努嘴，几个行动组员七嘴八舌的说道：“你说的是实话？我们可就当真了，别到时候不承认。”
周宜林长吁一口气，合上眼睛，如释重负的点点头：“我发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