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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儿子晚上睡觉蹬被子感冒了。

一开始,文秋和小昆都没放在心上,认为小孩子感冒咳嗽是常见病,吃药过几天就好了。过了几天,儿子的病不但没见好转反而加重了,这可把文秋吓毛了。

一大早,文秋手搭在儿子眉头上一试,烫手,赶紧用方被裹好抱起来就慌慌张张去了村医院。没迭得告诉砖厂上班的丈夫。王大夫一检查,是重感,高烧四十一度!当即决定,先打针吃药,看看是否奏效,不然再转院。开方抓了药,打上针,文秋心中踏实多了,又用方被裹好,抱起儿子出了医院大门。

也许是针药发挥了效力,方被中的儿子睡着了。文秋停住往上抱了一下,用方被盖了盖,正待迈步,一抬头,一个手扶自行车的年轻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面前。

文秋打量着他,目光慢慢僵住了。

原来是春生!

一年没见,他变化不大。那双乌黑的眼睛看人时还是那样专注、凝盯,头发像是梳理过,只是成熟的脸上显露着不被风吹日晒的苍白。衣服比原来整洁多了。文秋猜想:他一定是接班进城参加工作了。也一定结婚了吧。她低下头,一种内疚、惭愧的情感瞬间涌了上来。

一年前,当春生听到文秋和小昆私奔的消息,如雷轰顶一样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已经成为事实的事实。他当然不知道文秋和小昆在学校那段纯洁、朦胧而又似懂非懂的初恋,断然改变了她与他曾经确定终身的海誓山盟。同时,小昆也当然不知道文秋和春生正处在白热化的热恋状态。现在,小昆已经统统知道了这一切,但对于春生来说,至今还是个迷。他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并且在心中自问:难道自己连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的小昆都不如吗?

片刻的沉默目光相对,春生说话了。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没带一丝责备和怨恨。

“是孩子病了?”他目光略一放低,看了一眼文秋怀里抱着的孩子,声音不大地问。

“是。是重感,高烧四十一度。”提到孩子,她脸上露出了年轻女子在男人(尤其是曾经的恋人)面前谈论此话题的不自然。尽管春生言行举止没流露出什么,内疚、惭愧的情感依然攫扯着她萎缩着身体,不敢正视他。

她太对不起春生了!

“噢!”他诧异地怔了一下目光。

文秋依旧低垂着脸,试图抬起来看看他,一掀眼帘,立即碰到的还是他那专注、凝盯的目光,马上躲避着又垂下了。

“你现在过得好吗?”他又问道。

春生有意识地避开文秋孩子生病这个话题,和刚才那一刹那目光相碰的尴尬,扯起了另一个问题。但看起来不带任何目的性。他对文秋固然恨之切肤,面对此情此景,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相反,却被过去相互倾吐难以忘怀的爱慕之情,引发起无法抗拒的怜悯和关怀。恨之越切,爱之越深。她和丈夫小昆在哈尔滨历尽艰辛的情景和现在面临的家庭贫困的生活状况,昨天,被本村一个拉沙在春生那儿歇脚喝水的老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个全部。成熟内向的他没在老汉面前露出一丝打探详情的过分热情,和要急于见到文秋的迫切心情。今天天一亮,他就慌慌张张地起来,请了假,骑车就回来了。昨天内心深藏的一切情绪都在今天淋漓尽致地流露了出来。他这样匆匆忙忙不顾一切地回来找见文秋要干什么呢?

文秋看着他想说好,却不由自主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是吗?”他失望地又像是不满意地看了看她。

“是。”停了一会,她又说道。语意中掩盖着什么。

“是真好?还是假好?”他加重了语气。他讨厌这种不痛快却又故意装出的平静姿态。“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我只问你一句话,为啥把我不明不白地甩了,和小昆偷偷私奔?告诉我?为啥?”他直来直去地问道。他激动了。看着她那憔悴失去往日水灵、稚气变得成熟妇女的脸颊,干枯打绺的头发,一身朴素的装束遮住了往日的活泼和朝气,这一切都印证着她这一年来的曲折经历,自己心目中的那个文秋的影子一点不见了。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酸楚的情感和人生沧桑的惆怅。

此时此刻,他不忍心伤害她,但他又很难克制住被玩弄情感的奇耻大辱。身体有些微微的打抖。

“春生,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会记恨我,咒骂我,可我……以后,请你忘了我。”文秋内疚地表示着自己的歉意。

“告诉我,为啥甩了我,和小昆相好?快告诉我?”他终于克制不住心中一年来淤积深厚的恼怒。这是一种被残酷欺骗、玩弄的恼怒。

“春生,都是我不好。都怪我事先没有告诉你我和小昆在学校时的关系。后来,他一连两年不在家,又毫无音信,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了,所以就……”

“所以你就和我相好,约会,谈情说爱。最后,小昆回来了,你不哼不哈把我一脚踹了,和他相好,约会,谈情说爱,私奔,过日子,拿我当候补队员是不是?”

看着激动、恼怒的春生,文秋觉得自己现在无论解释什么都无济于事,沉默下来。

“你一句话不说甩手走了,叫我咋办?如果是你,你又该咋办?现在,我真后悔当初看上你!是我有眼无珠、上当受骗、自作自受!”激动过后转为冷静,他说话的声音放慢了下来,“我自以为能接老子的班跳出农村,走进县城,当个供销社的售货员,土饭碗变成了铁饭碗,耀武扬威,了不起!现在想起来,我太愚蠢了。凭这些条件去跟人家搞对象,人家能看上这个?”他嘴角上露出了凄然的自我嘲笑。

“春生,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我原先说过,我配不上你,你的家庭条件好,你爸爸是正式工人,你早晚要接你爸爸的班到县城里去站柜台,离开龙腾岭。我和你不一样,我要在农村拉一辈子锄把,种一辈子庄稼,没有什么出息的。后来,”她自卑、歉疚地沉默了一下,低下头,“我决定离开你。”

“你一直在编派瞎话糊弄我、欺骗我是不是?”他盯视着她严肃阴沉地问。

“不,不是。”她语气不足地否定道。

“是!就因为我要接班进城,你说配不上我,就因为你在农村要待一辈子,你说离开我,这不是理由!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是喜欢我的,我也喜欢你。我从来没嫌弃你是农村人,也从来没说过嫌弃你。如果嫌弃你,当初我就不会和你相好,如果嫌弃你,就,就让我不得好死!”春生脸上掠过一阵用发誓来表示诚恳决心的激动抽搐。

“春生,你不要这样,这不怪你。是我不愿意和你相好下去,我怕耽误了你的前途。”顶着他的目光,文秋抬起眼睛,看着他极力地解释着。

“前途?”这又是一个冠冕堂皇而又令人可笑的理由,他听了露出了冷冷的苦笑,语气中带着对接班进城工作不屑一顾的轻蔑,说道:“接了老子的班就算有了前途?有了能耐?还有吗?你还有比这更好听的话吗?”他突然火了,“一个县城里的售货员在你眼里就高人一头?就算有了前途?找媳妇就可以挑挑拣拣?”目光相碰的停顿,“如果,你和小昆私奔前告诉我一声,这个前途我宁愿一辈子不要!”

“不。春生,你爸爸就你一个儿子,指望你接班进城长出息,干出点名堂来光宗耀祖。为了我,你把自己的前途、老人的寄托都不要了,就是我不嫁给小昆,你一家人都不会同意咱俩的婚事。”

“我还有个妹妹,她可以去接班进城。”

“你爸爸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有儿子哪有叫闺女接班的道理。”

“他不同意,他可以不退休!”他的脸迅速阴沉下来,声音也变得用力发狠。

“怄气归怄气,啥事不当。如果你不去接班,别人也一定会说你,为了我丢了铁饭碗不值得。”

“我现在接班了,进城了,值得了,也有前途了,吃不愁穿不愁了,高人一头了。我,我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春生,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对待自己。过去,你对我好,我永远忘不了,就算咱俩兄妹一场。”看着他那张痛苦自嘲的脸,她央求地说:“现在,你该结婚了。凭你的条件,追你的姑娘一定不少。你再这样一个人下去,苦了自己,大叔、大婶也会着急生气的。”

她从他的语气中知道,他还没有结婚。那都是因为自己才造成目前的这种情形。那他势必忍受着复杂情感带来的一切痛苦和煎熬。她原本以为他早已结婚成家了,事与愿违,她深感内疚和惭愧。由此,她又感到危险和不安:自己和小昆已经建立家庭,他却仍旧不结婚,孑然一身一直到现在,莫非他还等着自己?

不。她要说服他忘掉过去,重新新的选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