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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发根按照自己排好的计划,一条条按顺序有条不紊地又往下安排着。

“留根,明儿正巧该你休班,二柱进货,你去跟车装卸一下,尽量赶在天黑以前拉完。”他知道李二柱一个人忙不过来,妯娌几个不能去帮忙,明儿,她们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干呢,等会儿再安排。留根答应了。接着,他把目光移向父亲,征询的口气又说道:“爹,我想明儿也把赵大叔叫来,叫他掂对掂对哪间屋当厨房,哪里垒锅灶,垒啥样的锅灶最合适,好用,他炒起菜来顺手、方便。正好,二柱进货,让他再给参谋参谋。他有经验不说,配菜的时候自己也得心应手,心中有数。”

罗青海点了点头,装好烟,划着了火柴。

“发根,开饭店的事安排个差不多了,是不是还缺个当家的——饭店经理?群龙无首咋行啊。”言语不多的李萃萍,牵着小凤的手好玩地轻轻摇晃着,从容地提出了一个令一家人都感到新异又符合实际的话题。

“是得有个经理。发根,你要好好琢磨琢磨,这么一个饭店不是小营生,得找个有心计,会盘算的人。”大嫂耿桂英也觉得这个提议有道理,笑着有见解地嘱咐道。

“是。”

“三哥,我看大嫂说的这些你都够格,这个经理应该你来当。”文清有趣地诚恳地说。发根在沙场颇有建树的管理,一直是她赞不绝口佩服不已的。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投了赞成票,认为他一定能胜任。

“我手大捂不过天来。你们知道,光沙场里那一摊子事就忙得我晕头转向,再叫我当这个饭店经理,不行不行。”发根笑着摆手推辞道。

“三哥,管他经理老板的,给你担子你就挑着,艺多不压身,官多不压头!”张凤云又插话道。

七嘴八舌,又是一阵热热闹闹的喧嚷。

一直坐在这种喧腾还有些嘈杂气氛中的罗青海,既没有厌烦,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的不高兴,脸上反而出现了少有的平静和安详。因为在这样的气氛中,使他看到了大家庭团结一致幸福欢乐那一熟悉的场面,使他感到凝聚大家庭的努力没有白费而无比高兴。不管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他一坐在这个大家庭里,就浑身充溢着操心费脑也任劳任怨的极大力量。但他一离开这个大家庭,就有一种说不清的孤独、冷落感,甚至不能往前生活。有人对此予以嘲讽,但是,他从不被人们的流言蜚语和人生的坎坷曲折所左右。他既果断坚定,又非常自信。所以,他在大家庭里一直享受着别人所享受不到的那种温暖和欢乐。

揽着女儿小凤又沉浸在丈夫正在被推举为当饭店经理光荣、自豪中的苗巧云,眼睛里闪耀着别人想象不出也体会不到的那种喜悦光芒,一言不发。但表面上又流露出不关心、不在意的样子听着,眼睛突然眨了一下,瞥了一眼留根,又把目光洒向喧腾的气氛。

“都别嚷嚷啦,以我看还是叫留根当经理最合适!留根办事牢稳,粗中有细,又能说会道,是块经理的料!留根,叫你当你就当,别不好意思。啥官不是干出来的,给他们露一手瞧瞧,你留根也不是吃鼻鼻屙脓脓的半憨蛋!”正当几个人推推让让的时候,她捅出来这么几句。

在这样一片人声鼎沸的说笑声中,苗巧云除了炫耀卖弄利落的口舌外,那就是对这个从不与自己争短长的留根给予点到为止又不露声色的嘲弄。她知道,这样势必激起他自知之明的谦虚激动,也有一丝自惭形秽的尴尬。但心中也绝对产生被自己推荐的得意、舒服和受用。他也当然尤其清楚自己不是那块料,人的意识和本能会自觉不自觉地使他对这位能言善辩又颇有心计的三嫂产生好感,加强平日对她原本就有的服从和尊敬。她常常喜欢用这种两者兼顾的腔调说话。这也是留根看不透、不会用的说话技巧。

真就如同苗巧云所料的那样,留根高兴了,还带有一丝不能胜任的不好意思,讪笑着说道:“三嫂,别逗我了。我那两下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啊。再说,这当官得有派头、有风度,就凭我这模样,往那一站说经理没人相信,说跑堂的店小二百分之百有人相信。”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知道,你喝墨水不多,肚里的花哨东西可不少。当饭店经理是勉强点儿,也能将就着!说来就是邪乎,这做生意搞买卖,不在乎文化高低,那些大学生玩笔杆子的,说话做事文文绉绉的,就是生意行里走不通。那些一脸络腮胡子粗布脸,模样长得不咋的,哎,就是脑袋瓜子灵透,好使,抓钱有门,生财有道!有本事!”苗巧云说这番话时没有笑,端着脸一本正经地说。

“人和人不一样。”张凤云没像别人那样,每当夸耀起自己的丈夫时,浑身洋溢着引以为荣的得意之色,相反,她总是一脸的鄙夷神情和数落不完的不满。她继续说道:“你瞧他那德性,坐没个坐样,站没个站样,还能当饭店经理?哼,给经理擦腚也嫌他不利索!”

“哎,别看没坐样没站样,有鼻子有眼一样不少,不乱套。三嫂说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让我当饭店经理,说不定真能搞出个花花样来叫你们瞧瞧呢!”留根当然不服气老婆这种惯用的轻蔑和数落,也从来不当一回事。他知道老婆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一套,做的是一套。甭管怎么说,对自己有情有意,随便你怎么说,他该怎样还怎样。他也有自知之明,说他貌不惊人言不压众,他不争辩。生来的骨头,长就的肉,父母给的,没办法。但是,对现实的生活,他很知足,有吃穿,有老婆,无忧无虑。他一辈子没有多高的追求,也从来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尽情地享受美好的生活,那是他最大的满足。

“做梦去吧你!”张凤云又斜瞥了他一眼嗔道。

“凤云,别小看留根,他有他的长处,咱家少了他这个车把式还真不行呢。家里外头没人拉没人运了,你们谁也别想去沙场干活挣钱。要我说,留根比当饭店经理还重要。”两口子话见话,势必会针锋相对,发根看的真切清楚,赶紧打圆场地笑着说道。

“嗳,还是三哥说的对!”留根更得意了。

“这叫敲锣卖糖,各管一行。分工不同。”发根含着自然、风趣的微笑,用理解、安慰的目光看着他们,“咱家人多活儿多,不能都干一样。再说,这个饭店经理的差事不好干,不光要精打细算,还要懂得摸着客人的胃口做菜、服务。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咱要多动脑筋,多想办法,把客人拉住才能赚钱。坐在那儿等天上掉馍馍,”他摇了摇头,“没那么好的事。”

听了发根的这番话,热烈喧嚷的一家人都暗暗沉默了。

“那,那你看谁当最合适?”一停,文清问道。

发根看了看她笑了。

“我看你当最合适。”

文清闻听不好意思了。

“不合适。我可当不了啥饭店经理。咋做菜,咋服务,一点不懂。有一天来个爱挑毛病的行家,我应付不了。”

“我刚才这么一说是不是把你吓住了?”发根很有意思地看着她,鼓励道:“干啥都是这样,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懂可以学嘛。我想过了,才开始干,是不好干。不过,我估计你干好不成问题。”

文清没再说什么。

“发根,你真有眼力。平时看不出来,你刚才这么一说,再仔细瞧瞧文清,咋看咋像个经理的样!”老实寡言的李萃萍,觉得发根的抉择非常正确,打量着文清,慢言慢语开玩笑地说道。

“说咱笨不是。文清整天摩肩碰脸地和咱在一起,咱愣没看出来她就是饭店经理!明儿,再扯身漂亮的西服穿上,打上领带,头上香水发蜡一喷,从头到脚这么一打扮,说总理也像!”苗巧云大概是幽默的话,但总让人感到有种揶揄人的不舒服。

文清没计较。

“像!像!等咱开饭店挣了钱,买辆小汽车,喇叭一摁,嘀嘀!——文清从小汽车里耀武扬威地走出来,往那儿一站,二柱那样的大款也得羡慕、眼馋、竖大拇指,够派、帅!咱妯娌几个也跟着沾沾光,叫文清陪着沿地球兜一圈,看看啥叫旅游!”这个话题一下激起了张凤云的丰富联想,高兴地带动作地说道。

“旅游怕是不行,二柱舍不得文清,非开摩托车撵去不可!”李萃萍又说道。

“二嫂……”文清脸更红了。

“脸红啥,当经理是好事。往后都叫你罗经理,你答应着就是了!”

“文清,你嫂子们是给你闹着玩的,别当真。你当了经理,就让他们叫好了。罗经理、罗经理的这么一叫,我听着挺顺耳、挺好听的。虽说不是国家封的干部,在咱自己家里大小也是个官啊。”看着妯娌几个拿女儿开玩笑,满脸笑容的罗大妈生怕翻脸闹僵了,下意识地往后撩了一下耳旁的头发,委婉的口气打趣道。

“妈,你也这么说!”

满屋子人都笑了。

开饭店的准备工作基本安排完了。在这热闹气氛中沉默的发根,依然在想着什么。

“从一开始,咱们都说的是开饭店开饭店,我觉得‘饭店’这两个字太土气,都叫俗了。是不是该改一下?”他一个人思忖着自言自语道。

“是该改一下。咱头一回开,得起个好名。三哥,咱县里不是有个包子铺,叫‘狗不理’包子嘛,几十里闻名,没有不知道的。干脆,咱就叫‘狗不理’饭店算啦。谁不吃不理谁就是狗,吃了喝了算拉倒。”话一落地,留根第一个站起来出谋划策道。他认为十有八九被采用,说完得意地坐下了。

“这个名儿不行。”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的保根,仰脸往上推了一下眼镜,倔强地否定了,“人家叫了多年,咱再叫没意思。再说,人家也不是这个意思。”

留根想再解释一下用此名的原因,仔细一想,也觉得没意思,不说了。

“哎,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地方,放着音乐,灯红酒绿的,有人聊天,有人喝酒,还有人跳舞,好像叫……叫啥‘卡拉OK’,”苗巧云从思索的朦胧中一下想了起来,“是,是叫‘卡拉OK’!对,还有‘酒吧’两个字!咳,这个名好听,时髦,方圆几十里,没有叫这个名的。咱就叫‘卡拉OK’酒吧吧!”

“对对对,是有这么个地方!里边灯光模糊烟雾腾腾的,确实人不少。这个名儿是不错!”张凤云连忙附和道。

那电视里的镜头,她也看到过。

发根听了笑了。

“你们知道那是啥地方吗?那是城里人喝酒、聊天、谈情说爱的地方。咱这里是乡下,是吃饭的地方,弄成像电视上那样灯红酒绿的,会把客人吓跑的。”他又看了看两人,“我倒想起来一个名字,不知道合适不合适。现在,已经说完了,文清是饭店的经理,我想用‘文清’这两个字当饭店的名字——叫‘文清’酒家——文明清洁的酒家。”

“好听吗,三哥?”文清也笑了,问道。

“不管是开饭店,还是开旅馆,别忘了最基本的两条,那就是文明清洁,热情服务!做不到这两条,早晚要垮掉!咱不管别人,首先咱要做到。我打谱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每时每刻提醒咱,文明清洁,热情待人!”他的目光在文清脸上停了一下,仿佛是给她以提醒的告诫。

文清点了点头。她懂。

一家人都赞成通过了。

准备就绪了,发根轻松地把目光逐一转向耿桂英、李萃萍、苗巧云、张凤云:“大嫂,最后我给你妯娌4个留了个好差事呢——”

“好差事,啥好差事?”张凤云诘问道。

“给咱酒家作广告!”

“作广告?”“咋作?”“用纸写上往墙上贴?”“还是用喇叭筒子广播?”妯娌4个惊奇不解地交换着目光,互相询问着。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在发根身上。

“开张那天,咱一家人不能都围着咱的酒家转,你妯娌4个还是去沙场上班,一边干活,一边把咱酒家开张的事告诉给那些开车拉沙的司机和赶毛驴车的。就说,第1天吃饭价格优惠,第天吃饭多少照顾,第天吃饭才正式按价格收钱。我呢,在酒家门口再挑一挂一千个头的爆仗噼里啪啦一放,他们肯定都来咱这里吃饭!”

“好,就这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