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齐拂尘轻甩，依言退出。
“楚羲和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楚羲和淡淡行礼。
“神慧，”皇帝的声音里隐约有一抹讥讽，招了招手，“到朕跟前来。”
楚羲和磨磨蹭蹭走上前去，抬起大眼睛扫了一眼就抽了口冷气儿——太子殿下，再怎么着，躺这儿的这位都是你亲爹，至于下手那么狠么？瞧瞧这眼窝陷的，就跟被千年的狐妖缠身了似的。
不厚道呀不厚道。
还有这香，闻起来咋那么怪呢，这到底是安神的还是专门让人失眠的？
楚羲和看着这光景，觉得皇帝大概是良心发现，想要进行点忏悔什么的，换句话说，就是该留遗言了。她有点笑不出来，期期艾艾：“皇上？”
皇帝阴沉着脸打量她，最后胸闷地叹了口气。
太子与宣王早早联手固然是他不曾料到的，但是，真正让他没有料到的却是，这个丫头竟然有本事在短短的时间内让姬流觞倾心。
“异世之魂，荧惑守心，看来国师所言非虚。”皇帝冷淡道，“你，并非真正的楚羲和。”
楚羲和心中咯噔一声响，回头四顾，好歹找了个小板凳，往龙榻前一坐，那气势很有点一夫当关的勇猛。
皇帝便眯起了眼睛：“你有何打算？”
楚羲和眨巴了几下眼睛，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皇帝就算力图另类，也不必如此反潮流的恶毒吧？她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虚伪笑道：“皇上可有明路指点？”
“自裁吧。”皇帝眼睛也不眨冷冷道。
楚羲和噎了一下，她一身两辈子只见过这么一个如此直接的人。她看着气若游丝的皇帝，终于嗤笑出声，这样的人，也真是难怪太子了。
“就算我自裁了，真正的楚羲和也回不来了。”楚羲和笑眯眯道，“而且，宣王殿下说，他不介意跟我一起死呢。”
“那就都去死好了。”皇帝淡淡道，“天家寡情，太子既然属意皇位，便该毫无弱点。”
“可惜，太子他先是个人，而后才是天家的人，最后才是未来的君王。”楚羲和微微笑着，“一个家族乃至国家的传承，少不了有魄力的继承人，皇上如此长谋远虑，真真让人惊讶。”
皇帝震了震，看向她的神情间多了丝不可思议。
“皇室这一代有四位皇子，性情各异，好在天赋都不错。皇上自小放任他们，实则是想他们各尽其才。等到宫闱风波起，好决出最优秀的那一位做着江山之主。这想法原本不差，可惜，除却太子早早在权力中心，其他三人对权谋避如蛇蝎。”楚羲和冷冷一笑，“皇上以为，人心真可操控么？”
“人之所以强大，不过是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如江山之于皇上，亲情之于太子。皇上今日之败，并不在皇上错估了形势，而是，太子输不起了。”
她轻声一叹：“何必呢？皇上想要的完美人选，一直都是太子。逼他动手，走到这个地步，又有什么意思？”
皇帝静然：“他太容易心软，不足以做个完美的皇帝。”
“太子若是心肠再硬半分，皇上今日恐怕已经入土。”楚羲和浅淡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皇上何必苦心费思量？”
皇帝瞪着她：“说完了？”
楚羲和笑着点头：“完了。”
皇帝一手伸到玉枕下，小心地摸索着什么，半晌之后，才将一团物事扔到她怀中：“既然不愿意死，就离开京师。”
楚羲和疑惑地打开来看，略微有点惊讶：“这是——”
“云中城。”皇帝似乎有些疲惫，顿了顿才道，“传说中，皇天一族世居之地。”
楚羲和将图纸卷了卷，揣进袖子里，笑了笑：“皇上，还有什么要说的？”
皇帝合了眼睛静了一会儿，才慢慢笑道：“你的母亲，雪潋尘，是北狄的金刀王女。”
楚羲和实在忍不住，在心中默默泪流满面——这人生，真是太不真实了。对于皇帝来说，皇天一族的楚狂歌并不是最具威胁的，因为他的性子太过于浅淡，别说是权势了，估计就连这人生他都觉得无趣。
但是雪潋尘不一样，北狄王帐的金刀王女，惊采绝艳震惊天下，十一岁领金刀王军，到十三岁的时候，北狄王师的实力隐然已是大陆之首。
这样一个人本身已经足以让人忌惮，更何况，她还是楚狂歌生平唯一挚爱的女子。
皇帝看了看她的表情，似乎很有些满意，又道：“觞儿生母，是死于北狄右贤王之手。”
楚羲和抖了一下，想着宣王府祠堂里那无字的牌位，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皇上好算计。”
“这一场局，到此确实是没有意义了。”皇帝冷淡一笑，“但是，无论你是谁，朕绝不会让你影响到太子。”
他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楚羲和站起身，深深瞥了他一眼，默默在心中对他比了个中指才冲了出去。
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呆。她能理解皇帝的心思，作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绝对要冷心绝情，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的态度。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冷心冷情，将亲生骨肉如此算计，又怎么能让人不心寒。
她不知道今日皇帝所说的事情，姬流觞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想着姬流觞一贯冰冷的眉眼，却会在看着无字牌位的时候，不经意地流露出眷恋与缅怀。
天家寡情，所以他跟皇帝从来不亲，那个已经逝去了十几年的女子，应是他唯一亲近的亲人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