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怎么这么着急？”姬艺笑着问，眼神颇有些无奈，彷佛面对的是一个任性的小孩。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施沁虞不想回答，那是她的隐私，她有权利不告诉不相干的人。
“再观察一个星期。”
“我想出院。”
“我建议你再观察几天。”姬艺的声音虽然温和，态度却很是坚决，摆明了不会让施沁虞轻易出院。
施沁虞自然明白，撇开头不再说话。
“生气了？”姬艺走到另一边，温柔的问，那神态与其说是对待任性的病人，更像是对待闹脾气的情人。
这种感觉令施沁虞很是不舒服，她冷着脸，不耐烦的质问：“关你屁事？”
“情绪起伏太大对你的恢复不好。”
“那也不关你的事。”
“你就这么讨厌我？”姬艺附身凑到她面前，那双微微泛着绿色的眼眸平静的看着她，却像诅咒一样，令人打从心底里发寒。
施沁虞只觉得心脏像被人紧紧的攥在手里，稍一用力就会捏爆，每呼吸一下都无比的艰难且疼痛。
她死死的咬着牙关，逼着自己不准害怕，将头撇开，不看那双恶魔一般的眼眸，冷硬的说：“对，我就是讨厌你。”
“为什么？”
“讨厌一个人需要原因吗？”
“也是。”姬艺直起身，恢复了以往的样子，“虽然有些难过，但你有讨厌 我的权利。”
压迫感消失，施沁虞的呼吸总算舒畅了些。
“我这个人，大概天生惹人厌，所以连我爸妈都抛下我走了。”
姬艺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只是那澹澹的自嘲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自己的身世，施沁虞一愣，脑子里浮现上在报道中看到的画面。
他当时只有八岁，却经历那样可怕的事……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姬艺拉过椅子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温和的落到她身上，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要她回答，便径自讲了下去。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倾诉的冲动了，久到我都快忘了那个故事。尽管你很讨厌我，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亲近你。
许是像你讨厌我身上的味道一样，我在你身上也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
施沁虞依旧看着窗外，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但也没有开口驱赶姬艺。
她虽然讨厌姬艺，但不得不承认，姬艺的经历真的很可怕。
她也很想知道更多细节。
那会不会真的是零度第一次作桉？
有没有可能留下什么比较明显的线索？
“我父母都是音乐家，爸爸是钢琴家，妈妈是小提琴家，两人都在国际上享誉盛名，所以我一出生就被寄予了厚望，也别无选择的走上了音乐这条路。
从三岁起就开始奔波在各种比赛之中，明明别的孩子三岁的时候连入门的资格都还没有。
但是因为我是音乐家的孩子，拥有惊人的天赋，所以只能比别人家的孩子优秀。”姬艺说着，自嘲的笑了笑，眼底却迸射出深深的寒意，彷佛能将一切都冻结成冰，再碾碎成渣。
施沁虞静静的听着。
她看不到姬艺的表情，但知道此刻必然不好。
因为他的话里，萦绕着澹澹的悲伤。
那是不被父母爱着、理解着的悲伤。
或许在他看来，他的父母只把他当成继承和延续自己音乐的工具。
“我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每天出去吃饭睡觉上厕所就是在练琴，钢琴、小提琴都要拿第一名，如果有一个拿了第二，就会招致一顿辱骂和毒打。
我以为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我习以为常。
直到我看到你……”
施沁虞勐然转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姬艺：“你认识我？”
“不认识。”姬艺摇摇头，不知道是他笑得凉薄还是笑容挂在那张略显病态白的脸上才显得清凉，“我怎么有资格认识你？”
施沁虞蹙眉，不喜欢他这种说法。
“我只是见过你。”
“什么时候？”
“你很小的时候。”
施沁虞总觉得这种说法有些奇怪。
她马上就到二十岁生日了，姬艺也不过才二十七岁。
只比她大了七岁，却用她很小的时候？
“那时的你也在玩钢琴和小提琴，每一次见到你，都是不同的玩法，脸上总是带着那样肆意又耀眼的笑，我那时第一次知道，原来钢琴和小提琴也能玩，也能让人开心。
于是我回到家也这样玩，满心欢喜的期待爸妈的表扬，不过我爸妈并不喜欢，责令我不准再那样。
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不是所以的孩子都和我一样，至少你不是。所以从那以后，我经常去偷偷看你玩琴。”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等等，不过如果按照姬艺的获奖时间线来来算，姬艺八岁，她也才一岁，确实是很小的时候……
但是一岁连路都走不稳呢，她能玩钢琴和小提琴？
姬艺轻笑：“我都说了是偷偷的，当然是隐藏的很好了。”
她那时候才一岁多，刚刚蹒跚学步、伊呀学语，能记得什么？
事实上他们不仅见了，她还抓着他的手啃，还叫他“锅锅”。
带着他一起爬上钢琴，体会“用腿弹钢琴”的快乐。
带着他一起扯小提琴、捶小提琴。
那是他有记忆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那种违和感更重，施沁虞的眉头皱得更紧，却没再问。
“虽然我爸妈不赞同那种玩法，我却十分喜欢，就算被他们打骂也很喜欢，还是坚持就那样玩，真的很快乐。”姬艺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颇为愉悦。
只是藏在眼镜后的眼睛深处冷意遍布。
那样玩的确很快乐，代价是他因为那样玩搞砸了之后的比赛，被爸妈禁足在家两年，被逼着没日没夜的练琴，十指全部弹到流血也不准停。
可是他那么努力又认真的坚持着施沁虞的玩法，施沁虞却再也不碰琴了。
再也不叫他“锅锅”，不跟他一起玩了，看到他还说“怕怕”，躲着他……
这样显得他多么的愚蠢又可笑？
最可笑的是，那对虚伪的夫妻早就各自有外遇了，还整天在外面表演恩爱。
明明对他极尽恶毒，却总是在外人面前装模范父母。
这俩蠢货竟然还觉得他让他们丢脸了、给他们拖后腿了，为了各自的幸福，打算把他丢了？
他们那么喜欢装恩爱夫妻、模范父母，那么想要追求幸福，他只好成全他们。
于是他就把他们杀了，缝在一起，让他们看起来无比的恩爱幸福，到死都不离不弃。
那个时候他才发现，人偶是多么的美丽啊。
可以永远停留在最美的时刻，而且不会背叛、不会伤害、不会遗弃，想要多幸福就能看起来多幸福。
实在是太让人着迷了。
于是他开始学医，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更多美丽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