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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赏罚

如意伺候郑氏睡下后,才自房里出来,正是明春当值,她正要打了帘子进来,见如意出来便退了两步福身下去:“五姑娘。”

如意微微笑着道:“明春姐姐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夫人已经歇下了。”

明春却是神色淡淡地:“不敢当姑娘一声姐姐,我是个下人,自当好好伺候夫人。”不软不硬把如意的话都顶了回去。

如意挑了挑眉,深深看了明春一眼,也不多言,向东厢房去了,她身边伺候的两个小丫头忙都提着灯笼跟了去。明春这才起身,冷冷看着点亮光远远走了,这才进门来。

她才进了里间,替郑氏放了青纱幔帐,将香炉里杳杳然然的蜜合香稍稍掩了,这才轻手轻脚要去歇着,谁料床榻上闭目躺着的郑氏却是悠悠醒转,道:“明儿让何瑞家的替你访一访,若有好人家便定下来吧。”

明春听得此话,只觉着一颗心沉到底了,噗通跪下:“夫人,我跟在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些年,夫人待我十分亲厚,我实在是舍不得夫人,宁愿就在夫人身边伺候一辈子,求夫人看在我对夫人忠心的份上,莫要打发了出去。”

郑氏轻轻一叹:“你若是真的还念着我对你的亲厚,就该安生收了心好好等着嫁出去,我既然叫人给你寻亲事,就不会亏待你。若是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只怕我也容不得你了。”她说的极轻极淡,却如同震雷一下下打在明春心里,她一时软软跪伏在地上,半点分辨不得。

郑氏看着跪在地上流泪不止的明春,摇摇头道:“你去吧,今儿不用你当值,叫何瑞家的来。”明春擦了泪,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苏大娘只当郑氏有什么要紧事问她,不一会就穿戴整齐进来,却只见郑氏半躺在榻上,向她招手:“说来好些年没让你守夜了,那会子你还是个丫头子。”

苏大娘听得这话,心里暖融融的,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我还能在夫人跟前伺候,已经是三世修来的福气,想不到还能给夫人守夜。”

郑氏笑着道:“那外边怪冷的,你把小榻搬了到这床边来,我与你说说话。”苏大娘忙应了,将小榻搬了来。

郑氏拥着被:“如意那丫头认了你做干娘?”

苏大娘心里咯噔一下,如今如意可是郑氏的义女,是这府里的正经养着的姑娘,她忙摇头道:“不过是闹着玩罢了,做不得准的,我哪里敢当五姑娘的干娘。”

郑氏笑道:“你这个老货,怕什么,她自小是你教养大的,若是没你护着,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样呢,叫你一声干娘自然是当得。”她看着苏大娘道:“只是你这个干娘可不能答应着就算,要替她多盘算着些,我虽然也护着她,但难保时时周全,总还要有个贴心的人替她在身边打算着,这个人非你不能当。”

苏大娘原以为夫人对如意只是一时的情分,还担心着若是如意有一日不讨夫人欢喜了,身份又尴尬,只怕日子就难过了,如今看夫人这样替她打算,竟不似义母,倒像是亲娘了。她忙应着:“是,我自当尽力伺候五姑娘。”

郑氏微微笑着:“你自小在我身边伺候,自然信得过你,你就把她当……当云娘来用心就是了。”

苏大娘神色一肃,应道:“是。”

郑氏翻了个身,有几分倦意:“明儿你让人去打听下,有没有人品家境好些的人家,我想把明春和巧月放出去。”

苏大娘一愣:“那夫人身边不是少了人伺候了?”两个大丫头都放出去了,谁来贴身伺候?

郑氏放缓了呼吸,有几分睡意:“明儿起我要打理府里的事,她们两个都大了,心思不在这上面了,不如放出去,也能全了这个体面,叫牙婆再送一拨进来,好好教着就是了。”苏大娘也不再多问,只是把这事记在心上。

如意带着小丫头们回了房,却并不就歇下,向管事婆子陶氏道:“叫人把门都闭了,都过来这边,我有话要吩咐。”陶婆子忙叫小丫头把门闩上,叫了大大小小丫头婆子十余人一道垂手立在房中。

如意换了家常的蜜合色撒花小袄,杏黄锦缎棉裙,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纂儿,见她们站在跟前,也不并不立刻开口,只是一个一个细细看了才收回目光来,开口道:“今儿在花厅里见李大娘子时,是谁举止无状失了脸面?”

一众丫头婆子都是惊惧莫名,不想这五小姐白日见着时只觉得和气宽厚,又是个丫头出身,只以为是软弱好欺的,不想这闭了门张口就要拿人错处,一时间都有些惶惶然。先前失口笑出声的福儿一脸羞惭,涨红了脸出来跪下道:“求姑娘饶我一回。”

如意瞧着她,冷笑道:“你先前是在这院子里茶水上伺候的,必然不是不懂规矩,怎么一到我房里就能这般不守规矩,只怕是有意的吧。”

她转头看向另一个跟着去的丫头绮梅:“你说说该如何罚她?”

绮梅低垂着眉眼,有几分局促地看着自己脚尖,低声道:“照着规矩,该罚二十板子,打发去杂役。”

福儿不想她居然这样说,不服气地瞪了绮梅一眼,又飞快给如意磕头:“姑娘,念在我是头一遭,饶我这一回吧,必然是再不敢犯了,尽心尽力伺候姑娘。”

如意与陶婆子道:“她日后就在洒扫上伺候,不许进房来,若再有什么行差踏错,就回了夫人打发出去。”陶婆子连忙应着,回头看了眼福儿,有几分同情之色,却并不开口替她求情。

福儿一时间软在地上,再不敢言语,只怕惹恼了这位五姑娘,要被打发出府去。如意又与绮梅道:“你是个有眼色有分寸的,就留在房里伺候。”她扫了一眼下面好些眼巴巴瞧着自己的丫头们,指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你也跟着她一道在房里学着伺候。其他的都挺陶大娘吩咐,各自当好差事,不可躲懒耍滑,若是被我知道了,一并打发卖出去。”声音还是软软糯糯,但这起子丫头婆子却是没有一个敢不记在心里。

陶婆子心里更是对这位五姑娘高看了几分,她哪里不知道这五姑娘本就不是府里正经姑娘出身,是夫人抬举才能做个主子,这些丫头婆子们又是老奸油滑,极难制服,都是面上应着,各打各的算盘,五姑娘前两日不声不响,连陶婆子都以为必然是个没脾气的,也就对丫头婆子们躲懒不守规矩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得罪了人。不料这晚间闭起门来,居然是雷厉风行一并发落了,打发了一个福儿镇住了这房里的人,又抬举了绮梅,让人都知道尽心伺候能得好处,这以后谁还敢不记着她是这房里正经主子,不敢再有二心了。

不过一盅茶的功夫,东厢房便与之前大不同了,丫头们各归各处,收拾伺候一点不敢耽误,婆子们值夜守门也都打起精神来了。

夜里北风紧着吹,竟下起雪来。因着顾安亭交代了要赵姨娘与何姨娘过来夫人房里立规矩,二人少不得早早就起身了,换了云香羊皮小靴,着厚实的袄衣棉裙,戴了雪帽羽缎斗篷,手里抱了烧的正好的手炉,这才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往抱月斋来。

谁料二人到时,抱月斋院子门闭着,看门的婆子见雪大天还未亮躲到房里去了,只是苦了两位姨娘和跟着的丫头了。赵姨娘在雪地里立了一会,还不见人来开门,咬咬牙就要上前敲门说话,被何姨娘拉住了,她一脸怯懦地道:“姐姐还是再等等吧,夫人身子不好,怕是还不曾起身,若是吵闹起来,少不得还要生出事来。”

赵姨娘这几日本就是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可使,见何姨娘那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怒道:“妹妹这会子倒殷勤上了,夫人前几日病的重了时,怎么不见你跟前伺候?还急慌慌拉着三爷要走,莫不是怕过了病气给他?”

何姨娘缩缩脖子,眼圈泛红:“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也是怕夫人会责怪你,才拦着的,也不知怎么的惹姐姐生气了,还请姐姐不要与我计较……”说着作势要哭。

赵姨娘哼了一声:“不必在这里装可怜陪小心,老爷不在这院子里,夫人也没那心思看你这些花样儿,都收起来吧。”

正说着话,院子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一个看门婆子忙忙扣着衣服,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二位姨奶奶这么早便来了,我睡糊涂了,竟然晚了,姨奶奶莫怪我。”

赵姨娘却是收了脸上的怒容,微微笑道:“是我们来得早了,还请大娘进去通禀一声,我们过来伺候夫人梳洗用饭。”

何姨娘也忙不迭抹了泪,笑吟吟上前道:“大娘辛苦,我们就在这候着。”看门婆子应着进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