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三点半，其实也不用等那么久，为了保持刺激，引发癫痫，我随身带着一管芥末，来上海的时间不算短，算一算也好多年了，我始终吃不惯这东西，说辣也不是辣，可能应该算是“辛”吧。敲门的时候，我看了看手表，三点过一分，很快王顶打开门，把我让进屋。
“你这么急找我，是欠款收上来啦？”“差不多，姓乔的也算要脸的人，只要人还要脸，事情就不难办。他们补了一个欠条，让我告诉你，得开发票，不开发票怎么给你钱？难道这不是业务费用？”王顶一乐，“看不出来，还有点本事，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要脸？”
我信口胡诌，“当时进屋不久，来了个美女，我也不知道她是他们谁的朋友，美女见我年纪小，就让我给她跑腿去买水果，结果乔家老二开车送我去，路上他问我，该怎么介绍自己，我就说，是饭店服务员，负责要账，去年一年的菜钱，不少钱呢。”
“乔老二急了，在水果店给老大打电话，就定下来，只要你给他开正规发票，他就给你结清。我便叫他写欠条，手边上没有纸笔，回到他们家，乔老三给我写了这个。放心吧，他们要敢玩花样，我就去门口守那个美女，把他们的丑事公开。”王顶翘了下大拇指，“牛，娟娟跟着你，吃不了苦。”
娟娟也是你叫的吗？我心里一阵厌恶，却没有表现在脸上，“王老板，你也给我写张欠条吧，咱们说好的，要回钱你分我三万。”“不是还没见到钱吗？”“不行，你得写，娟娟的母亲认识你，万一你耍赖，我也不能去烧你的饭店吧。”
王顶露出本来面目，“你看，他们要开正规发票，而今年的票已经买不到，这不得托人弄吗？实际到手的钱，也就七万，怎么还说分三万呢？最多也就是九折，两万七吧。”“你还大老板呢，心眼咋这么小？”“这是心眼的事吗
？咱们该不该实话实说？”“怕了你，写欠条吧，两万七。”
他去找纸写欠条的时候，我吞下半管芥末，很快便倒地抽搐，动静这么大谁还会听不到？王顶马上跑过来，我突然坐起，瞪他一眼，然后倒地，继续翻白眼。再醒过来的时候，王顶正在给我灌热水喝，见我恢复，他问，“你这是怎么啦？翻白眼？是不是羊癫疯？”“不，我是过敏，芥末过敏。”
拿到欠条，我急忙告辞，这一刻王顶完全不像个坏人，他拉住我的胳膊，“走，我开车送你，不管我们争不争女人，起码还是熟人，再怎么闹，也不能落井下石。”他为什么会说“落井下石”？我把噩梦转给他，到底对不对？
回到家，杨娟问，“你脸色不怎么好，中午吃的什么？”“吃的海鲜，刷的芥末，那个难受啊，还是你做的炒肉丝美味一些。”为了证明所言非虚，我还漫不经心地掏出那半管芥末，丢到桌上，杨娟拿起来看看，又贴身闻了闻我的衣领，才笑着问，“说吧，晚上想吃什么。”
几小时后，天色暗下来，我说想看书，就独自拿着一本历史书，去客房，靠在床头，拧开灯，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杨娟搬不动我，只好帮我脱鞋，再盖上一床被子。此刻的我，还在思考些什么，没有去分辨身在何处，待我看到两条腿，才发觉，丑大人已经站在我身旁。
“想什么呢？让我猜猜，是不是善恶标准？”“大人英明，我本来很确定恶人是谁，但是到了施放之时，又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恶人。”“好，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一个快要饿死的乞丐，便去帮助他，哪知他后来翻身做了暴君，杀人盈野，那你这算做善事吗？”
想了一会儿，我摇摇头，他目不斜视地继续说道，“咱们佛家，说的是斩断尘缘，便是因为这凡间
之事，复杂至极，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很难界定。刚才那个问题，甚至可以再极端一些，你救他，只要不是为了恶，便是善。”
他侧过脸，“你还小，可能理解不了，就是说，只要你当时认为是做善事，哪怕最后证明，这件事，罪恶滔天，那依然是善。过几天你的身份启动以后，我就不能再给你讲解了，今天，我就拿这个梦，给你分析分析。”
“王顶的确是小人，但他的恶，比那乔家，要小的多，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他破坏乔家的生意，也是不想他这一片，成为乔家的地盘。”“大人，乔家到底是干嘛的？”“他们有个码头，常常利用这个资源，贩卖混有罂粟的作料，已经有许多餐饮企业，和他们长期合作，除了这些，他们还去香港走私黄金。”
虽然从我的角度看，这些事，谈不上“罪恶滔天”，但是王顶，显然危害更小，他既不敢得罪“贩毒”性质的乔家，也不愿成为他们的合伙人，万般无奈，只能选择“背叛”，利用一次乔家炒黄金的机会，摆了他们一道。现在，我知道了事情始末，也知道我不会受到惩罚，可心里，却出奇的难受。
之后三天，我都足不出户，杨娟看着整天躺着的我，气道，“怎么自从王顶来过，你就心事重重？难道真的发觉配不上我？”“是啊，人比人得死，他开着饭店，收入稳定，又读过书，还和你是老乡，我真害怕哪一天起床，发现你偷偷跑掉了。”她正要殴打我这个不长进的废柴，电话响起。
这个电话，传来惊人消息，王顶店里的厨师，举报他和“油老鼠”勾结，所有炸肉用油，都是回收泔水油，也就是地沟油；被抓以后，王顶又举报卫生局刘科长，扯出一场行贿案。杨娟说完这些，又添上一句，“最后我妈说，脑袋太灵光了也不行，让我和你好好过，别学王顶，耍小聪明，终究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