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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慷慨赴死(下)

“罪状四,纵兵劫掠百姓,屠杀良民。”这个大帽子一扣,谁还活得了?偏偏这是事实,确实有一批“义军”,被梁兴宣布加入岳家军,打着这个幌子,他们劫掠几座村庄,屠村的时候不小心跑了活口,被张俊“及时”逮住,这群岳家军也被囚在大牢,供词一致,岳飞宣布收编他们,让其自行筹措军备。

哪有收编部队却不给钱粮的道理?朝廷重臣一番讨论,最后确定,岳飞这是暗示他们,可以自行“筹钱”,只要不暴露就好。百姓们,对前三条,反应不大,那都是你们朝廷内部的事,谁管他呢?可这一条,引起轩然大波,纵兵屠村,那还是英雄吗?还有比他更恶的人么?

第五条第六条罪状,都是关于违反制度,岳飞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细细一查,这方面留下太多证据。哎,这事放在哪个朝代,都没有活路,为什么张俊王俊两个俊铁了心要干掉岳飞?我觉得,赵构已经别无他法。

你想想,岳飞的根基在湖北,江陵是湖北两大支柱之一,(襄阳,江陵)如今江陵划给刘锜,岳飞能养活的兵最多十万,辛苦打下来的唐州邓州又割还给金国,岳飞能没有怨气吗?如果放他去河北见那四十万“岳家军”,会有什么后果?

往好处想便是破坏和议,重燃战火,往平常想就是割据山东山西河南河北,自立为王,若往坏处想,自然是覆灭朝廷,取而代之。金人要求割这两个被打成废墟的小城,深意就在于此,岳飞能忍宋廷多久?宋廷又能忍岳飞多久?

秦桧走后,牢头给我送饭,“张将军,秦相吩咐,外面的事情你都可知晓,只是不能出牢房,有什么吃喝需要尽管说,都由相府付账。”“你什么意思?外面还有谁?”“将军有所不知,岳帅没有入狱,只不过被收了兵权,所有的大帅都一样。”“那他现在?”“张俊和韩世忠,做枢密使,岳飞做枢密副使。”

“你是相爷的人,你告诉我,既然让岳飞做枢密副使,为何又网罗他的罪名?”“很简单,试试他是否甘于平淡

。”“这些罪名岳帅都知晓?”“当然。”“需要他做什么?”“承认义军都是匪徒,假借自己名号,在外作恶,把这个事实公告天下。”

我叹了口气,“哎,岳帅何等英雄,岂会为此让步。”牢头笑了笑,转身离去。之后的一个月,牢头每天都给我说些见闻,却没有岳帅的任何消息,难道,他也学会了妥协?看来高宗还是念旧的,否则把证据一公布,诛其九族,还费这个事干嘛。

再然后,应该是岳帅宁折不弯,局势急转而下,第七条罪状被挖出,便是他与刘锜交易士兵,受此牵连,原本刘锜拥有的环洞庭三州,只剩江陵,他也被降为江陵知府。腊月二十三,小年,王贵来探监,牢头放我们去外面喝酒,不上镣铐。

王贵看看我,“兄弟受苦了,你比我硬气,今天我来送送你。”“那就好好过个年,好酒好菜尽管上。”“知道什么消息吗?以前秦相每天派人告诉我一些消息,后来也不来了。”“除夕,送你们走。”“我还能见到岳帅吗?”“怕是不行,有什么话要捎给他?”“没有,就是问候一下。”

“你觉得岳帅是叛贼吗?”“叛贼这个词不恰当,应该说是国贼。”“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不是岳帅一手提拔的吗?”“张宪我问你,打到东北灭亡女真不现实,关外少耕种,根本不能就地补给。若是打下汴梁恢复北宋疆域,算不算成功了?”“自然算是成功。”“然后呢?百万义军不抗金了,这时他们是什么身份?”“该是卸甲归田吧。”“可曾有山贼土寇,甘做农民?”“这~~~~”

“百万义军一下子变作百万贼寇,他们中间半数都曾拥立岳飞,他是不是最有可能成为贼首?大宋此时,只有两种可能,或者是全面剿匪,永无宁日,或者是岳飞割据,国家分裂,无论哪一条路,都是大宋不愿看到的。”

“哎,大帅就是折在这些义军手里啊。”“可不是,你觉得完颜宗磐退给我们陕西河南,真是做好事?他的毒计是将义军活跃区域,逐步扔还大宋,让一致对外的宋人,

自己打起来。好在金熙宗急着保住皇位,把他砍了,否则,哼哼。”还真是长知识,这帮古人,想法咋这么多?

“张俊下的毒手吧,拿这事吓唬陛下?”“有效就行,陛下亲历过兵变,一想到百万义军,脸都绿了。”“韩世忠呢?他怎么说?”“他劝过岳飞几次,让他和义军划清界限,岳帅只是不肯。”“秦相呢?他什么意见?”“实际上他插不上手,这些罪证都是枢密院办的,他是丞相,管不了军中之事。”

就快到除夕了,我躺在牢房的草甸上,思绪万千,只有亲历此事,才明白,原来后世猜测的好多事,都是错的。

1、岳飞连结河朔,人人皆知,却不想这才是他取祸原因。

2、顺昌之战才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3、岳飞被定罪,绝大多数将领都接受,因为铁证如山。

4、秦桧没有多插手,他不兼任枢密使,管不了军中之事。

5、赵构不想杀岳飞,三番五次劝他与义军断绝关系,即便定的是谋反罪,也没株连九族。

6、韩世忠只是没有坑岳飞,没有质问秦桧一说,他选择中立。

总结起来,就是岳飞和义军走得太近,哪支军队里还常设义军联络员?金人强横时,高宗不说什么,到了和平时期,这便会出大问题。恰好联络员是个二货,一下子收编四十万义军,古今中外,谁遇到这个事不起杀心?

皇帝不想杀岳飞,反复做思想工作,最后他很强硬,这才不得不下手,枢密院三大佬,一个恨他不争气,一个一心要弄死他,他的手下,或者缄默不语,或者参与指证。在这种环境下,怎么可能没有证据?怎么会“莫须有”?

几十年后岳飞得到平反,他孙子便胡乱篡改宋史,把秦桧高宗说成恶魔,殊不知,若恶魔当年按规矩办,诛其九族,便连这孙子也不存在啦。

(不是给秦桧翻案,排除异己,一手遮天,任用亲信,残害百姓,他确实十恶不赦,只是杀岳飞这件事,他使不上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