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愣了又愣, 抬眼看车顶板说:“美人鱼还是待在水里好,又不是她的王子,把她钓上来干什, 而且就算她喜欢我,也已经有自己的公主了。”
顾青瓷唇角微勾。
就听见她还在继续感叹:
“小时候就好喜欢美人鱼的热情天真, 她为了爱情奋不顾身, 明明可以杀掉王子解决事, 最后还是选择化泡泡了……所以我才不要害她因为喜欢我而拿嗓子换腿,走路都像在刀尖上,那得多疼呐……小美人鱼还是好好地待在水里吧。”
傅景的手机震了下。
她摸出来, 看见竟然是秦子衿发过来的消息:
[以后请在“也已经有自己的公主了”这里结尾!!!]
傅景回复:[……噢。]
车窗外的景物匆匆地过去, 很快回到市里。
傅景洗了个澡,然后打车去妈妈家。她的爸爸妈妈有他们各自平常居住的房子, 爸爸家、妈妈家、家,后来还有一个自己租的房子。
导致她卡包里钥匙很多。
短信里说是晚上吃饭。她下午过去, 原以为还没人,进门却见客厅里亮着灯, “妈妈?”
主卧里传来回应:“宝贝来啦。”
傅景知道妈妈在化妆, 走到厨房, 拿了瓶水边喝边等。
没到一会儿工夫她就出来了。
乔婉婷妆容精致, 眼影很淡,唇是温柔的豆沙色,身上穿着条设计简洁的定中裙。长发烫得弧度弯弯,藏在头发里的耳饰微微发亮。
虽然脸上有底妆掩饰不住的皱纹, 但婀娜的身段不曾走样。
整体看上去还很年轻。
乔婉婷边戴另一个耳饰边走出来,她见到女儿的第一眼,语气嫌弃:“诶呦, 你怎么穿得跟乞丐一样,赶紧去换身衣服。”
“……”
傅景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纯黑卫衣和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带着点泥巴的姜黄色帆布鞋。
她扯着衣服下摆问:
“哪里是乞丐?明明一个洞也没有啊。”
“别废,快去换身淑女的,要看起来就很贵气的那种。”
“为什啊,”傅景心里顿时咯噔了下,“难道今天是要去外公外婆家吃饭吗?”
“不是,”乔婉婷话停几秒,本来不想跟她多解释这种事,却又不能不完整告诉她,“还记不记得你那个在国外的伯母?她有个妹妹,也就是你的阿姨。们今天晚上是要去跟她吃饭。”
傅景拧眉不解:“为什要吃饭,为什要去……”
“因为这是你们傅家的亲戚,既然你爸不肯陪我去,那我至少得带个小的吧。”
“爸爸都不肯去!”傅景闻言立刻手撑桌面,站起身想走,表情害怕地说,“肯定不会是什有意思的事,也不去……”
乔婉婷忙拉住她:“嗳你这小孩!妈妈还能害你吗?”
傅景严肃脸:“顶多你不会给下毒药。”
“妈妈认真地跟你说,这个勉强才能攀到关系的亲戚,现在是妈妈要讨好的最重要的大客户。如果们家能顺利抱住大腿,以后你出国留学,别的同学住小破公寓,妈妈可以给你买大别墅,别的同学打车,妈妈给你买跑车。”
傅景抬手挠了挠脸,既生气,又有点好地说:“从来都没说过以后要去留学!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啊。”
落又嘀咕,“而且人在国外还别墅跑车的,不怕被仇富的人拿把gun破门突突了吗……”
乔婉婷被噎住半天,不由抬手去轻戳戳她的脑门:“天都在想什呢?总之,今天是带你专门去攀亲戚的,不许给娘搞砸。”
傅景皱着脸根本不想去:“妈妈,你看像是会攀亲戚搞社交的人吗?”
乔婉婷:“放心,没有不喜欢你的亲戚。你就笑一,跟人家问声好,安安静静的样子是很讨长辈喜欢的。”
傅景:“……”
就算傅景心中千般不愿万般无奈,还是被迫换了身漂亮裙装,淡灰色的格子收腰连衣裙,淑女又乖巧。
乔婉婷嫌她脸上没气色,还帮她涂了个温柔的口红和腮红。
剩下的时间,傅景一直在听着她讲那个从来没见过的亲戚有多厉害,投资大佬,国内外都有自己的公司,事业型女强人。
如果能顺利攀上关系,她的公司每年能涨多少利润,别的还有多少多少的好处……
傅景听得打瞌睡。
“不懂这些,跟说干什。”
乔婉婷脸上的激动的神依旧不减:“妈妈找人查过她的资料,她现在上没有下没有小的,也没有个继承人,万一你合她的眼缘……妈妈说万一……那以后的好处真是说不完了!”
傅景听着拧眉,又觉得有些不妥地说:“妈妈,你怎么听起来那么可怕,而且别人的资料能随便查吗?公民是有隐私权的。”
“这叫商业调查,娘又没窥探她的私生活,”乔婉婷有时候会想保护女儿的单纯,但大多时候会很不耐烦,“哪里可怕?她既然会答应今天的饭局,说明多少也想跟傅家有点联系,要是利益需,要是感需求。”
傅景:“感需求?”
乔婉婷解释说:“她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能混到这个位置,肯定吃过大把的苦,大观园里的太太还会想要个刘姥姥逗乐,总之妈妈没探到太多,见面再说。看她要的是什,们都满足她。”
傅景:“……”
每次听见妈妈随口讲典故,她才会偶尔记起,这个外表看风风火火、经常假装自己俗气豪爽的女人实则精干又细腻。
以前还是读师范大学的。
乔婉婷看眼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们先去吧,坐那儿等她。”
“……妈妈,现在才四点!
车子开到饭店门口。
傅景抬眼,依稀记得自己看过这家高大上的评价,什特别难订座,什国宴规格。她很少来这种商务气息浓厚的谓的端环境。
极其不习惯。
她在电梯间给顾青瓷发消息:[姐姐你在忙吗?]
没有任何回复。
傅景又去戳秦子衿,要她陪自己聊天。
秦子衿很快发过来一个表,两手交缠,图上配字:在忙。暗示涩涩的表情包。
傅景:“……”
这顿饭表面上看还是谈生意的,以乔婉婷手底下那些能干的同事到得比她们还早,已经坐在包厢里等了。进门就是一阵客套寒暄。
被人围着迎进来。
傅景忙扬唇了会儿,觉得脸好僵,被招呼着坐下。
她忙拿出手机,翻看文献,在这些大堆物理研究的细细阅读下重新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旁白噪音顿消。
傅景抬头看去,发现乔婉婷正起身往门口去。
身后跟一群同事也站起身。
“……”
傅景很久没看见自己妈妈还亲自起身迎人了。
她有点紧张,本来就很不擅长社交,也还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想了想,悄悄拿起餐巾纸,低头把口红蹭了蹭,抹淡再抹淡。
恨不得回家去把小学校服穿上。
她今晚的目标就是装一个傻憨憨的小孩。
——那种只要闭嘴吃东西、别吵吵闹闹地把碗筷勺子往地上乱扔,就会被周围人夸好乖好棒的小孩子。
傅景双手紧张地摆在膝盖上,坐探头望望,却也看不见门口转角处的动静。
怎么还不进来啊?
为什他们都出去了!!!
自己要跟出去吗?
一个人坐在包间里好尴尬……她这样会不会显得很没有礼貌?
可是跟出去也好尴尬……
傅景紧张到下意识去揉裙摆,又反应过来,快快地抚平褶皱。摆出一个端庄淑女的架势,别别扭扭地坐。
今晚的主角终于被簇拥着进来了。
傅景立刻站起身,往妈妈身边靠近,准备被介绍和卖脸。
她漫不经心地抬眼,正好跟那位尊贵的亲戚来宾对上视线。熟悉的漂亮脸蛋,穿着身笔挺浅色西装,衬得她整个人愈加温雅柔和。
正跟乔婉婷寒暄。
唇边勾着官方的淡淡。
目光对上。
傅景嘴巴不由张大,完全能塞进一个鸡蛋的样子。
她这个表有多像傻子,自己也没知觉。
“小景,”乔婉婷完全没留意女儿的表情,只是盯着顾青瓷,盈盈地介绍说,“这是你顾阿姨,小时候给你买过玩具的,还记不记得了?”
傅景仿佛是个哑巴。
眼神瞪住她,半天不说话。
“……”
顾青瓷只微微愣了一下,转瞬即逝的,然后勾唇得更加端庄温婉。要不是傅景直勾勾地盯着看,肯定会错过她这半秒都不到的意外表情。
还是那样不动如山的从容。
顾青瓷就那样笑眼看她,也没说。
“……”
两个人沉默对视。
傅景懵到思考现在是否处于梦境,还没来得及捏自己,背后就被乔婉婷用力戳了下。
有点痛……
竟然不是在做梦!!!
“诶呀你这孩子……”乔婉婷的手在背后悄悄地猛戳傅景,面上却故作爽朗地笑起来对顾青瓷说,“她从小就只知道读书,整个人傻兮兮的。”
又转头对傅景说:
“看见你的顾阿姨,怎么不叫人啊?”
“小景你好,”顾青瓷眉眼弯弯地笑了下,柔声说,“要不然还是叫姐姐吧?”
这一声姐姐突然让她如梦初醒般。
此刻终于想明白了很多之前没在意过的问题。比方说,为什书房里有那么多的文件盒,为什她能懂那么多金融知识,为什顾青瓷总是有很多事要忙……
傅景回过神,慢好几拍地说:“……顾阿姨好。”
顾青瓷笑了下,对此也没有再说什。
只是偏过脸,对乔婉婷笑了,“觉得她不呆,挺可爱的。”
很快被旁边的人迎入座。
“你这小孩到底怎么回事,”乔婉婷慢几步,特意拉傅景到门边,板着脸压低声音用恨铁不钢的语气说,“她想让你喊姐姐你就喊声姐,稍微机灵点啊,听见没有?”
“……”
“多大的人了,你怎么还天傻愣愣的,连喊个人也不会的?来之前的全都白跟你说了?”
乔婉婷教训完她,快走几步,在顾青瓷身旁继续交谈。
傅景:“……”
她脑海里大片的迷茫感还没散去。
被喜欢的人欺瞒,被妈妈数落责怪。
之前全因紧张悬着的心,被轻轻地放下来,直直落到灰扑扑的地面而无人在意。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傻子。
傅景嘟起嘴巴,低头吸了吸鼻子。
也不至于哭。
只是心底一片冰凉凉的,有种发生大事后手足无措的慌乱感,始终回不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