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餐厅, 傅景精神略微抖擞起来,眉飞色舞地跟秦子衿说自己跟顾青瓷过年的出游计划。
絮絮叨叨着,忽然看见隔壁桌有人在玩五子棋。
餐厅里做旧的青色水泥墙壁里, 镶嵌着装饰性质的棋盘,棋子是磁铁吸附的, 可以挪动。
隔壁桌是围棋。
她们这里则是一块象棋区域。
等餐间隙。
傅景看眼身旁, 正在回复工作邮件的顾青瓷。
她指指棋盘, 问秦子衿:“会玩象棋吗?”
“不太会,”秦子衿转眸看眼,“是可以玩玩。”
“那我们玩一局吗?”
秦子衿:“行啊, 输的话, 寒假得抽空过来帮义务劳动辅导学生。”
傅景:“赢了呢?”
秦子衿略微沉吟,摊手道:“当做无事发生呗。”
“……”
傅景对这个显而易见的不公平条件保持沉默。
“就会一点点, ”秦子衿拿餐巾纸擦掉口红,慢悠悠地说, “那么怕输给?胆小鬼。”
傅景叹口气抱怨道:“面对着,的激将法明显敷衍好多……来吧, 先下。”
秦子衿转过身, 先快速把之前别人动过的棋还原, 然后第一步执红走兵。
傅景过去, 站着想也没想地挪动了格。
她动作随意。
秦子衿也挪得快。
一人挪动一个棋子,她们跟在像快棋似的。
再到红,秦子衿手悬在半空顿住。
她这才反应过来傅景已经是连环马,自己前面几路下得太快, 棋都是散的。
“……”
秦子衿望眼傅景,傅景满脸无辜。
她也旋即不动声色的,假装只是战略性地看着接连损失棋子。
直到大棋被吃得干干净净。
“重新来一局, ”秦子衿投降认输,“刚才没下好。”
傅景真实感:“觉得下得挺好的,开局仙人指路,游刃有余的,特别附和的性格。”
秦子衿忍气吞声地笑下:“们管那个叫进兵局,什么仙人指路……你是跟爷爷学的象棋吧。”
傅景立刻扬唇:“真聪明啊!就是小时候跟爷爷学的!”
秦子衿依旧动兵,傅景这次拿卒底炮应手。
两个人动了几步之后,红棋越下越慢,考时间越来越长。看得出秦子衿已经尽全力在应对了。
傅景轻车熟路,敲掉她的炮。
“……”
秦子衿眼见自己这边的大厦将倾,深深呼吸,目光顿在棋盘上来想去。
傅景开始闲聊:“股票有个仙人指路,判断出是仙人指路的时候,容易赚钱。”
秦子衿冷笑:“呵呵,不懂股票。”
傅景:“知道,毕竟学的古文已经比股票难懂多……”
话还没说完。
秦子衿打断她,语气绝望:“重新再来一局!”
“……”
傅景见她极其不甘心的样子,好意安慰:“下得挺不错的。”
“什么叫挺不错,”秦子衿恶狠狠地说,“小时候在少年宫专门学过三年象棋,年年都是儿童组的冠军!”
傅景一噎,想到她玩之前轻描淡写讲自己不太会下。
“小时候学过那么多的东西,分摊到象棋上面,算不多少时间吧?爷爷在的时候,可是天天教玩的。”
两个人边说边下着棋。
秦子衿再一次落入下风,语气渐渐焦急:
“那我专门学过的,跟闲的时候和长辈随便玩玩的能一样吗。”
“……”
傅景刚要说什么话。
身后,传来顾青瓷的声音,“炮打底象。”
两个人怔愣了下。
秦子衿很快,反应过来她是在教自己,虽然跟自己的考不一样,出于对顾青瓷的信任,想也没想地挪炮。
“……”
傅景赶忙先把自己的象挪走躲躲。
顾青瓷微偏眼,“还是炮。”
秦子衿跟她视线对上,眼神像个在外面被暴揍的徒弟看见师父,找到靠山了。
顺着她的话继续动炮。
傅景没在意,补士,再几步路之后,她发觉自己的优势隐约不见,变成一个各有千秋的局面。
她这才不满地嘟嘴,看眼顾青瓷:“观棋不语真君子。”
顾青瓷含笑:“那就伪君子吧,能打赢你就好。”
傅景可能受到秦子衿的影响,下意识冷笑声。
“那你得赢了再说。”
接下来,傅景提神应对。
她的棋路跟性格不同,走势相当凶悍,攻击性很强。喜欢速战速决。而顾青瓷则表面稳扎稳处处牵住,实则防得丝毫不漏,稍微漏一点,是勾人的饵。
攻势如潮,傅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败下阵。
服务员菜正好把菜端上来。
顾青瓷施施然:“先吃饭吧。”
“再来一局!”傅景极其不甘心,她知道自己的优势不在防,于是假意说,“们来一局快棋,快点下完吃饭。”
顾青瓷不无不可。
重新把棋盘整理干净,“先。”
傅景开局跳马,想来个出其不意,结果不熟悉后手加上快棋没太多考,快被将军。
傅景语气逐渐焦急:“怎么可能呢,爷爷可是在少年宫教别人下棋的!!!他说我比那些玩票的儿童冠军厉害多!!!”
秦子衿:“……”
傅景张张嘴,想到什么,旋即愣愣地盯住顾青瓷,不可思议地问:“难道是教爷爷下棋的那个??!”
顾青瓷:“…………”
秦子衿:“噗嗤。”
顾青瓷坐回去,端起水杯,要笑不笑地说:“还不想吃饭吗。”
傅景瞬间软怂怂地坐好,拿餐具,嘴里嘀嘀咕咕几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话。
顾青瓷眉心一跳,全当做没听见。
“……”
吃过饭,傅景看眼又在车子里回消息的顾青瓷:“今天其实忙吗?那还陪我啊。”
“本来不忙,”顾青瓷轻叹,“跟公司里的人说,过年前后要跟亲属出去玩,不收邮件不处理工作。所以现在什么事都先拎过来了。”
傅景抿住笑,故意说,“跟亲属出去玩?大家是不是特别意外还有个女儿。”
“女儿吗?”顾青瓷只是顺着她之前用的词,没想到她还不认了,好绑好安全带,随意地说,“那你是亲的,还是干的?”
傅景唇动了动,想说:可以亲,可以干。
说不出口。
当对她来说异常抽象的骚话变得真实而细节,就无法快乐随意口嗨了。傅景憋住半天:“……算。”
顾青瓷好脾气地笑笑,“今天还去买鱼饵吗?”
“要去,”傅景看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还早呢。”
这件事是好几天前说的,傅景小时候被爷爷奶奶带着逛花鸟市场,有家卖花的店,做的鱼饵特别好用。
她想买点。
虽然国际航班安检严格,可能带不出去,还是想买。
顾青瓷看眼导航上的地方:“旁边是不是有个寺庙?”
傅景很多年没有来了,依旧清楚记得,“对呀,大很大的寺庙,还有一个高到不行的保护大树呢。”
“小时候经常去那个地方,”顾青瓷轻笑起来,“许,多次依旧擦肩而过。”
傅景不以为然:“不会的,小时候还没出生。”
“……”
顾青瓷转头,快快地看眼她说:“怎么一直攻击我的年龄。”
“因为我在记仇啊,”傅景握着安全带,幽幽地说,“不自己下棋赢我,还指导秦子衿赢,象棋可是我绝无仅有的特长了。”
顾青瓷弯起唇角:“物理不算吗?”
傅景:“物理是小时候的功课,长大的工作,不能算一个兴趣特长。”
顾青瓷:“那你这样想吧。没准上辈子,的棋还是我教的。”
傅景:“……”
到了目的地,两个人都没料到,花鸟市场不是商场。六点半就早早地关门了。
她们来都来了,决定去寺庙转转。
沿途有不少上年纪的摊贩摆着满地的贡品菊花,对要去寺庙的人呦呵道:“快春节,带点花去庙里吧。”
走过几步之后,傅景又回头看眼:“春节是哪位佛祖的生日吗?”
顾青瓷回答:“没听过有这个说法。”
傅景“哦”声。
又说:“他们把糕点鲜花供奉着,有点像在给神仙过生日。”
顾青瓷唇角弯了下,解释说:“过生日一般都是送娇艳的花,不能用来供神佛,摆在神佛前的花都是无刺无香,素雅清淡的。”
“这么说,”傅景忍不住笑一声:“姐姐,好像佛前花。”
“……”
夜里,游客并不少,这所寺庙名气挺大的。以前是建在山上的,后来撞见百年难遇的地震,山体没事,寺庙没事,上下山的路却不见。
再后来,政府陆陆续续地从寺里抢救出不少物,在地势平稳处,圈着一颗古树重建了。
寺是新修,牌是旧匾。
走进去,周围都是烧着香念念有词的人。
门口的巨大香炉可以任意取香。傅景和顾青瓷也顺着拿了,进殿,在佛像前进香。
傅景闭眼,认认真真地还愿。
她觉得现在一切都好,再没别的所求。
大殿里青烟回绕,在特殊的幽淡檀香气味里,顾青瓷的目光望向雕刻端穆的佛像,神态超然。
耳旁依稀能听见旁殿的木鱼、诵经声,悠远缥缈。
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原来真的是慈悲相。
“……”
参观完三门殿,沿着长廊径直走到那个本市著名的保护树木前。树周围绕着高高的黑色栏杆。禁制翻入的告示牌鲜明。
不少人驻足拍照。
这应该是一棵年龄成百上千的古榕树,苍遒劲,枝叶浓密,历经雷电风霜却立而不倒。
寒风乍起。
卷起青阶上的落灰枯枝,卷起一片树叶拍到傅景的脸上。
傅景闭眼拧眉,侧脸躲躲。
在风里瑟瑟下,下一秒,她整个人被顾青瓷圈在怀里,“等风停,们回家。”
“好。”
顿几秒,大风止住。
傅景环住她的腰没有松开抱,懒懒地靠着,“姐姐,刚才许愿了吗?”
“没有,没什么特别想求的。”
其实是不相信在佛前许愿会有用,她翻遍佛经,完全没看见过菩萨如何满足众生的相关指示。
她只看见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因缘偶合,心无挂碍。
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
“……”
上车,傅景愈加没有顾忌地靠在她怀里,撒娇地说,“姐姐,端起表情严肃的时候,太像要出家的人了。”
傅景又问:“在想什么呢?”
仙气飘飘,让她都不敢松手。
不由地想变得再黏一点腻一点,勾她来亲自己,让她清淡的脸庞染上艳色。
傅景长睫忽闪,问完,没有等她的答案。
搂住她,亲上她的微微张合的唇。
长发从耳边落下。
顾青瓷的手从她的后颈抚过,滑到脖颈处,软而细腻皮肤下脉搏清晰又真实,轻轻呼吸着,气息凌乱。
吻落到锁骨,闻见她身上娇甜的淡香。
“……”
傅景浑身都热了。
手探进衣服里的时候,被握住。
微微分开,顾青瓷抬起眼,看见傅景通红的脸全是紧张,她低喃喃嗔说,“在外面呢……”
“不是你先亲的?”顾青瓷退后,亲昵地捏捏她的脸颊,“亲完才知道在外面了。”
傅景努力平复呼吸,“只是亲,没有要扒拉的衣服啊……”
顾青瓷笑声,俯身帮她扣好安全带。
离开寺庙,看不见神佛。木鱼声消失,身上残留的淡淡香散去。
眼前只有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和残留怀抱拥吻的感觉。
“在想,”顾青瓷弯唇,边抬手扣上扣子,边慢几拍地回答她刚才的问题,“的眼耳鼻舌身意,全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