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阳光正盛。
一间废弃的商铺里，货架坍塌了大半，到处破败不堪，四周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陶秋坐在最里侧的地面上，拿着几根布条缠在手上。
落地窗外倒了些被人遗弃的东西，挡住大半阳光，昏暗视线下的手腕纤细，五指修长，却布满青筋，从手背往上蔓延，皮肤透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陶秋动作缓慢笨拙，用撕开的布条一点一点盖住一截手腕和手背，只剩指尖裸露在外。
他缠好两只手，举起来看了看。
没那么吓人了。
几天前，他脸上也有这样的青筋，但已经莫名消退。
现在单看脸，他与正常人无异。
陶秋放下手靠着墙面，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湛蓝的瞳孔清澈。
没过多久，他起身出了超市，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刚才在附近发现了干涸不久的河道，再往前说不定能找到水源。
陶秋不太舒服，他现在很想洗个澡。
**
一个星期前，陶秋从一处坍塌的废墟里醒来。
他似乎沉睡了许久，浑身冰冷骨骼僵硬，好在还有些力气，他顺着微弱的光线推开石块，直到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
陶秋扶着身旁的残壁环顾四周，神情怔愣。
视线所及不见半个人影，到处都是废墟和破旧的房屋，杂草在石块缝隙中肆意生长，能没过一个成年人的腰部，看样子已经荒废很久了。
但……这里是哪里？
陶秋努力在脑海中搜寻，最后放弃。
他好像忘了许多事情，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勉强蔽体，陶秋在上衣口袋里找到一张校牌，上面刻着“陶秋”两个字。
原来他叫陶秋。
陶秋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名字，再看上面的“xx大学”，仍旧一点印象都没有。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小半张照片，裂口处被人撕过。
不知是不是放了太久的缘故，照片已经基本褪色，人像模糊。
在摸索衣物的途中，陶秋还看见了身上的异常，他皮肤青灰，还布满奇怪的青筋。
陶秋面露疑惑，愣愣地看了好久。
附近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陶秋想喊一声，喉咙像被堵住，无法发声。
他收好校牌和照片，抬起沉重的步子往前走。
废墟处在郊区，陶秋走了段路，感觉身上各处关节灵活了些。
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陶秋来到城市边缘。
眼前的一切再次让他震惊迷茫，这里看上去比刚才的废墟好不了多少。
街道上的垃圾随处可见，商铺大门敞开，台阶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路口的红绿灯歪歪扭扭地挂着，陶秋沿着路慢慢走，同样没有看见其他人。
……发生了什么？
地上还有一些奇怪的腐烂物，黑漆漆地凝固成一团。
陶秋看了一眼，抬脚跨过去。
突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缓慢拖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陶秋以为终于找到了其他人，循着声音绕过拐角。
看清眼前的“人”，陶秋瞳孔一缩。
这个“人”走路姿势僵硬怪异，身上衣物又脏又破，裸露在外的皮肉腐烂了大半，分明像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
他把灰败的面孔转了过来，将蓝色的瞳孔投向陶秋。
“咻——”
一声轻响，前方的怪物应声倒地，头颅上插着一根弩丨箭。
有人从远处匆忙过来，蹲在尸体旁收了弩丨箭，拿出小刀熟练地从眼窝处刺进去，挑出一团白色的东西。
“行了，”那人把东西收好，抬头呼唤同伴，“回去吧……”
他瞥见了站在巷子里的陶秋，惊骇地站起来：“等等！这里还有一只丧尸！”
丧……尸？
陶秋歪着头看他，缓缓眨了下眼。
另一头的人慌忙拿出弩丨箭准备射击，他们来时提前侦查过，附近的丧尸大都是低阶，且行动缓慢数量又少，刚刚以为已经是最后一只了，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陶秋想说话，张口却发不出声，转眼间弩丨箭朝着他的方向射出。
弩丨箭裹着风袭来，陶秋下意识侧身，箭丨矢堪堪擦过额发，钉在后方的墙壁上。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速度有多快，拿着弩丨箭的人见状哆哆嗦嗦：“这……这只是高阶的……”
两个同伴赶了过来，闻言都十分忌惮不敢上前。
他们能力低微，只能杀一些低阶丧尸，弓丨弩是唯一的武器，弩丨箭还得循环利用。
几人面露绝望，趁陶秋愣着不动，慌忙逃进建筑物里躲藏起来。
奇怪的是，他们等了半晌，都不见这只“高阶丧尸”追过来，丝毫动静都没有。
其中一人大着胆子从窗口处查看，陶秋还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高阶丧尸”转身走了。
身旁人问：“怎、怎么回事？”
负责打探的人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另一人说：“可能……他还不饿。”
其余两人闻言沉默。
虽不确定原因，但此地不宜久留，他们收拾好东西迅速往回赶。
陶秋离开后，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路过某处商铺，落地窗将他照了进去。
陶秋停住脚步，伸手抹掉窗户上的灰尘，脸上的青筋和蓝瞳倒映在玻璃上，更加清晰。
怪不得刚才那几人的反应……还叫他丧尸。
他现在这模样，的确像个怪物。
陶秋有点难过，他垂下眼眸，不再看。
接下来的几天里，陶秋一直往前走，即使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好像不饿，也不渴，疲惫的时候停下来歇一歇。
沿途他还遇到不少像之前那样的丧尸，行动迟缓动作僵硬，看到他并不主动攻击，反而会绕开。
再次经过一面落地窗前，陶秋发现他脸上的青筋消失了。
难道他在恢复正常？陶秋摸了摸侧脸。
身上的却还在，尤其是露在外面的双手，看着十分碍眼，于是陶秋确定找什么东西来遮一下。
所有的商铺都被搜寻过不止一次，大部分有用的物资少得可怜，但能找到一些全新的衣服，除了上面落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陶秋还找到一件戴帽子的黑色外套，可惜没有手套之类的，只能用布条将手缠起来。
顺着河道往下游走，天色微暗时，陶秋终于找到了水源。
这座城市荒废，河流里的水却十分干净清澈，水面平静，偶尔随着吹来的细风轻轻晃动。
陶秋蹲下来盯着水面，指尖轻轻碰了碰。
太干净了，不对劲。
陶秋有股奇怪的直觉，水底下有东西。
但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威胁，像面对那些行动缓慢的丧尸时一样。
他拨动水面，在岸边耐心等待了许久，最终按捺不住，脱下鞋子跳进水里。
“扑通……”
陶秋的衣物还穿在身上，顺便也洗一洗，他将自己沉了下去，完全忽略冰冷刺骨的河水，伸展四肢。
直到离水面越来越远，陶秋摆动双臂，想往上游，才发现……他好像根本不会游泳。
河流源头的水应该不深才对，但不知是他无意识地游到了远处，还是地形缘故，下方深不见底，根本踩不到实处。
口鼻里灌满了水，陶秋胸口发闷，逐渐出现窒息的感觉。
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感受到身体的不适，他开始慌了，可他越挣扎，越是往下沉。
这几天连续前进，也没怎么休息，实际耗费了他大部分体力。
陶秋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混着水声掩在水面之下。
眼前逐渐模糊，陶秋的动作慢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他的背部，将他往上送。
接触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陶秋清醒过来咳出喉咙里的水，赶紧伸手扒住岸边。
陶秋这才发现，原来他变成了丧尸，还是有呼吸的。
只是太微弱了，自己都没注意到。
他扭过头，看见一截水草缠在腰上，正随着水流缓缓松开。
刚才绝对不是他自己浮起来的，陶秋抓住水草，拿在手中打量。
活的？
陶秋看不出什么异常，松了手。
水草漂浮在水面上，随后缓缓下沉。
陶秋从河里爬起来，仰躺在草地上望着漆黑的夜空。
在水底的时候，他看见了几条鱼，活的。
陶秋想吃鱼。
丧尸能吃鱼……吧？他一路过来连口水都没喝过。
陶秋不想动，浑身没什么力气，就这样闭上眼休息。
他没有看见，身旁的水面亮起点点星光，像呼吸一般闪烁着。
**
陶秋睡到天亮才睁眼。
身上衣物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他把手上的布条扯开，重新缠了一遍。
他盘腿坐下，眼睛余光撇到一个东西。
陶秋偏头，看见了一颗小白菜，长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水灵灵绿油油的。
昨天……就在这里了吗？
陶秋弯腰靠近，伸出指尖戳了戳小白菜的叶子。
小白菜被碰的往后倒了一点，陶秋失去兴趣，收回手继续缠布条。
过了片刻，小白菜悄悄挪了一下，把自己扳正。
陶秋处理好双手，想起昨晚上看见的鱼。
他谨慎了些，不再下水，去周围折了一根树枝，企图用来抓鱼。
水浅的地方也偶尔有鱼游动，陶秋站在水里一动不动，紧盯着水下，如同一尊雕塑。
他很有耐心，不知站了多久，终于等到一条鱼游了过来。
“哗啦——”
陶秋速度极快，树枝尖端瞬间穿透水面，刺入鱼身。
他举起树枝，思考该怎么吃。
除了水声，周围安安静静的，陶秋还站在水里，似有所感地朝一个方向望去。
他的直觉又来了，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逼近。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陶秋手心骤然握紧。
他上了岸，把鱼放好，拿着树枝向声音的方向走去。
河流两边没有太多遮挡物，他走了几步，在一棵树下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这是一只丧尸，和陶秋之前看见的都不一样。
它没有头发，全身表皮通红，姿势怪异，肚子高高隆起，婴儿的哭声正从它口中发出来。
见到陶秋出现，哭声戛然而止，丧尸露出狰狞的尖牙，蓝瞳缩至米粒大的小点，蠢蠢欲动。
为什么这只不一样？
陶秋明显感觉到了杀意，却和捕食者看见猎物时不同，它更像是把陶秋当作一个威胁。
陶秋把树枝折断一截，突出尖锐的顶端。
不管怎样，他必须解决掉这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