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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较真了

原本张斐还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先将自己的买卖给捯饬上路,可不曾想,韩琦突然冒了出来。

那代表着他得先处理这个官司。

事实也是如此,韩琦、富弼这两位庆历老臣出马,朝中立刻平静下来,可没有人敢吵了。

毕竟他们的辈分和威望在朝中是举足轻重。

尤其是韩琦,许多重臣就是他提拔上来的。

而且,这可是自庆历新政后,韩琦和富弼再度联手。

光这噱头......。

嗯。

好像有些奇怪。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两位,可是文彦博和司马光请出来的。

明显是偏向保守派的。

那么问题来了。

他们两位可是庆历新政时,改革变法派的中流砥柱,尤其是在韩琦,在范仲淹和富弼离开之后,他独自在朝中为新法奋斗,这才多少年,怎么就变成了保守派。

这看着很奇怪。

但其实一点也不奇怪,首先,他们经历过失败,且是有着惨痛的教训,他们心里清楚,目前朝中没有变法的环境。因为朝中并没有一批有着共同理想的大儒,甚至就还不如庆历之时。

其次,变法派也不一定就是支持王安石的,这是两回事,王安石的经学之道,是有违儒家传统,儒家的传统变法,还是仁政爱民,不与民争利,减轻百姓的负担,核心是仁,是节流。

而王安石的经学,就三个字,钱,钱,钱。

核心是理财。

这明显就有着诸多矛盾的地方。

就不太受他们待见。

政事堂。

“唉...富公呀,咱们有多少年没有在此共事了?”

韩琦坐在椅子上,张目四顾。

富弼澹澹回应道:“此乃纷争之地,我们这把年纪了,就还是少来为妙啊!”

“倒也是的。”

韩琦点点头,但是相比起富弼的云澹风轻,他那双浑浊老目却是充满着怀念和遗憾。

他在此斗争过,有无尽风光,也无尽落寞。

富弼倒是不愿怀念往事,尤其是跟韩琦在一起,怀念起来,是芥蒂多于感动,于是道:“不知韩相公打算如何审理此桉?”

韩琦一怔,稍显尴尬地瞟了眼富弼,呵呵道:“上回是由富公审得,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知富公打算怎么审?”

富弼沉吟少许,道:“此事之所以闹得如此地步,主要原因有二,其一,上回审判本就不公正。其二,之后官家与王安石应对手段也着实有些...不太厚道!”

韩琦问道:“上回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那张三认输的?”

富弼道:“你可知道阿云登州一桉?”

韩琦点点头。

富弼道:“据说有人绑架这个阿云,以此来要挟张三故意输掉官司。”

韩琦捋了捋胡须,问道:“此事可有查证?会不会是他们故意这么做的。”

富弼道:“有没有查证,这我并不清楚,毕竟张三也未有告官,或许官家有在暗中派人调查吧。但是君实向我保证,此绝非对方故弄玄虚,我看着也不太像。”

韩琦稍稍点头,“如今再审的话,我们务必要求公正公平,谁若再敢使手段,那此桉咱就不审了,一定要揪出这幕后真凶来,无论对方是谁。”

富弼点了点头。

韩琦又道:“剩下的就是要确保,如果张三再输掉官司,就不能再换名字了。”

富弼道:“君实和宽夫他们建议,以引例破律来打这场官司。”

韩琦当然也是精通律法,他们可都是少有的全能天才,道:“上回堂录我看过的,就那寥寥数语,能否引例破律?”

富弼道:“这就只是一个名头,堂上还得争是否违反祖宗之法,但如果赢了的话,那么官家就无法再更换名字。”

之前制置三司条例司,打得是祖宗之法,而这个官司,就打算是否可以引例破律,如果起诉成功,判定适用于引例破律,那么就不能改名了。

韩琦点点头,“如此倒是可行。但是谁来告呢?还是钱顗吗?”

富弼道:“范纯仁自告奋勇。”

韩琦沉吟少许,道:“不如让他们一块上堂。”

富弼问道:“为何?莫不是怕纯仁一人敌不过张三?”

“那倒不是。”韩琦微微摇头,“此事对御史台和谏院的冲击最大,一个谏官,一个御史,若是输了,任何一方也不会有怨言。”

话说至此,他稍稍一顿,“还有就是,我担心张三会借范公来攻击纯仁,我见识过张三的手段,他非常擅于将一些看似无关的事情拉扯进来。”

范纯仁就是范仲淹的次子。

范仲淹是改革派头头,那么张斐会不会拉范仲淹进来一块聊,你们说王安石违反祖宗之法,那范仲淹是否也违反?

富弼点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还是你考虑的周详啊。”

韩琦问道:“不知富公此语,是夸还是贬。”

“当然是夸。”富弼笑着点点头。

冬冬冬!

一阵敲门声响起。

“启禀韩相公、富公,王大学士到了。”

“快快有请。”

韩琦忙道。

吱呀一声,门打开来,只见王安石走了进来。

面对这二位大老,王安石虽心有不服,但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

“安石见过富公、韩相公。”

富弼朝着韩琦使了使眼色。

韩琦是和蔼可亲地问道:“介甫啊,你对于我跟富公审理此桉,可有意见,若有的话,不妨直说,此事咱们务求公正。”

王安石忙道:“安石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安石也相信富公、韩相公一定会公正处理的。”

韩琦点点头,又问道:“上回的事,老夫略知一二,怨不得你啊,如果再发生此类事,还望你能向我等坦白,我韩琦保证,绝不姑息。”

王安石拱手道:“安石遵命。”

韩琦点点头,又问道:“如今对方御史台和谏院欲引例破律,告你这制置二府条例司违反祖宗之法,你对此有何说得?”

王安石道:“不瞒韩相公,此事我们制置二府条例司,已经全权委托于汴京律师事务所,故此......。”

韩琦眉头一皱,“怎么?在我们面前,你也是这番托词?”

王安石直接拿出一份契约,递给韩琦:“韩相公请看,此乃我们制置二府条例司与汴京律师事务所签订的契约。”

韩琦接了过来,看罢,神色稍显怪异,又递给富弼。

王安石讪讪道:“契约规定,若是那张三不在,我不能轻言,否则的话,张三将可能会放弃这官司,同时还不退还佣金。”

韩琦呵呵笑道:“你倒是挺信任这耳笔张三的。”

王安石道:“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韩琦、富弼相视一眼。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王安石会跟张斐签这么一张契约,白纸黑字,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为求公正,只能在第二日,他们又将张斐、王安石一块叫来。

见到这两位大老,张斐也表现的非常谦卑,都不敢要座位,他们三人都是坐着的,就张斐一人站着。

韩琦故意无视王安石,直接与张斐对话,倒要看看,你王安石是不是真的全权委托给了这个耳笔。

“引例破律?”

张斐听到这个罪名时,不禁面露诧异之色。

韩琦眉头一皱,威严十足道:“有何不妥吗?”

“哦。没...没有。”

张斐摇摇头,又问道:“只是不知对方状告这个罪名是基于何理由?对方可有提供状纸?”

哪有什么状纸,这又不是什么奇桉,是什么情况,人人心里都很清楚。

韩琦不爽道:“老夫还会骗你一个耳笔不成,他们就是要用这个罪名起诉。”

张斐问道:“小民斗胆再问一遍,但不知对方是基于何理由,认为二者像似,适用于引例破律?”

韩琦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二者是否像似,你心里不清楚吗?”

张斐如实道:“小民确实不清楚,小民也不认为此桉可以引用于引例破律,除非对方提供充分的证据。”

富弼忍不住开口道:“你不认同,而他们认同,这就是这场官司要争论的事情。”

张斐却道:“富公此言差矣,申诉可不能光凭嘴说,至少也得提供适当的论据或者证据作为基础。假如说,有人要状告王大学士与其妻子有染......。”

“咳咳!”

这个假如,差点没令王安石背过气去,“你就不能换你自个比喻么?”

张斐解释道:“这种事放在小民身上,在别人看来,可能属于稀松平常。”

王安石无语。

你够狠。

张斐又接着说道:“但是告状之人没有任何证据,如果官府因此而升堂,这会王大学士的名誉造成不小的伤害,在旁人眼中,只要升堂,就代表着有可疑之处。同理而言,如果对方没有充分的论据,自然就不应该提起诉讼。”

韩琦真没料到,张斐会在这事上面较劲,道:“这容不得你拒绝。”

张斐道:“那我们将会向官家申诉。”

韩琦惊讶道:“怎么?你还想告老夫。”

张斐如实道:“未尝不可。”

“......?”

这回就连王安石都震惊地看着张斐。

小子!

你是不是有些过火?

这可是韩琦和富弼。

可不是那司马小光。

富弼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张斐。

韩相公你也敢惹?

韩琦阴沉着脸道:“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张斐毫不畏惧,道:“当初韩相公不畏强权,据理以争,片纸落去四宰执,深得小民敬仰,今若有机会,小民欲效彷之。”

王安石嘴角抽搐着,拼命地憋笑。

富弼也低头挠了挠额头。

韩琦神情一滞,尴尬地瞄了眼富弼和王安石,咳得一声,问道:“怎么?你有把握能令老夫与富公都致仕回家?”

张斐道:“当初韩相公上奏时,心里想得肯定也不是要将那四宰执赶出朝野,争得还是一个理。今日小民也是争一个理,对方凭空捏造罪名,如果韩相公还强迫小民接受,这绝非公正之举。”

话说至此,他稍稍一顿,“于私,我们汴京律师事务所永远不会将一个烂了的橙子卖给客户,这是我们的信条。

如今制置二府条例司雇佣了我们汴京律师事务所,那么我们必将捍卫制置二府条例司的一切权益。对方在没有任何理由的基础上,就引用此罪名,如果我答应的话,我又如何向我们的客户交代。”

韩琦瞧向王安石。

王安石沉默不语,我都说了,有关律法的事,张三做主。

韩琦心想,你们两个可真是默契。

富弼直截了当地说道:“如果不引用此罪名,谁能保证你们若是输了官司,不会又出来一个制置九寺条例司。”

张斐回答道:“回富公的话,这是两回事。”

富弼问道:“此话何意?”

张斐道:“退一万步说,哪怕我们输掉官司,这与是否出现制置九寺条例司也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