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胤禛已经走了进来，道：“才下朝。朕也饿了，今儿有上好的的风腌果子狸，朕已经让人给你的小厨房送去了，叫他们配上粥，咱们一块儿吃。”
槿汐便率人收拾了桌子，又侍候胤禛喝了一碗鲜豆浆，我才陪着他坐下。一时小厨房送了细米白粥来，八样小菜，素什锦、卤鸡脯、糟鹌鹑、脆腌黄瓜、胭脂鹅肝、炸春卷、香熏萝卜、风腌果子狸、梅花豆腐、油盐炒枸杞芽儿，另外配了四样点心，倒是满满一桌子。
胤禛看着菜式道：“很精致，看着就有胃口。”
若曦恬静微笑：“皇上喜欢就好。”
两人坐下吃了会，胤禛问道：“这两日可觉得气闷？”
若曦笑道：“不曾。”
他点头道：“等这阵子过去吧。今儿个皇后的头风又犯了。她本就体弱，如今还管那么多的事，自然不支。”
为了若曦，他已经将复华妃协理六宫之事一再推后。
如今年羹尧班师回朝，有些个事，他身为天子，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之前若曦连遭变故，温宜的事情，华妃必脱不了干系。胤禛是明白的，之所以婉转地跟若曦提出来，自然是在意她的感受。
若曦低头微微想了想，轻声道：“若是年羹尧一回来，便复了华妃的协理之权，难免让其更添骄傲之气。朝中见风使舵之人不少，一旦都结党于他身旁，便是君轻臣重之局。不如将两件事分开，等旁人淡忘了年羹尧的此次大胜，等节庆时再行加封，便可名正言顺，六宫同庆。”
他双目微闭，面色沉静如水，隐隐暗藏惊涛。一针见血，她晓得这话他是听进去了。毕竟两人亲如一人，胤禛的顾忌，她岂能不知的。如今说得足够，忙跪下垂首道：“臣妾一时糊涂，竟妄议朝政，还请皇上恕罪。”说着俯首于地。她这一跪下，满屋子宫女内监唬得呼啦啦跪了一地。
他扶起若曦，道：“无妨。朕早说过许你议政。”继而感叹，“只怕这宫里除了你，没人敢这么直截了当与朕分析利弊。”
她不再说下去，见他说了许久没有再动筷，正想吩咐佩儿再去上一盏杏仁茶来，不想浣碧眼疾手快，已经手捧了一盏茶放在胤禛面前，轻声道：“皇上请用。”
惊疑之下心中陡地一冷，她果然走上前来了。浣碧一双手衬着青瓷茶盏更显得白，胤禛不禁抬头看浣碧一眼，不由微笑出声，“打扮得是俊俏，只是红裙绿鞋，未免俗气。”
浣碧闻言大是窘迫，一时呆呆地脸色绯红道：“奴婢名叫浣碧，所以着一双绿鞋。”
若曦心下明白，浣碧欲得胤禛注意，故而选了颜色衣裳来穿，又特意配了碧绿鞋子来加深胤禛注意，反而忘了红绿相配的颜色忌讳。还是温和道：“罢了。我昨日新选了一匹湖蓝绸缎，你拿去做一身新衣裳换下这红裙吧。”说着又对众人道：“今日小厨房菜做的好，你们也拿去分了吃吧。”
众人齐齐谢过，浣碧红了脸躬身退下。胤禛再不看她，只说：“你对下人倒是好。”
“她们在宫中为奴为婢本就辛苦，我若再不对她们好，实在是太可怜。一旦奴才心有怨恨，主子们吩咐下去的事也不会好好做成，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啊。”她笑盈盈又道出自己的本意：“何况不过一匹缎子罢了。浣碧是臣妾陪嫁的侍女，将来还要为她指一门好亲事的。皇上觉得如何？”
胤禛道：“你的侍女你自己看着办就好。难为你这么体贴她们。”他微笑注目于我道：“看你这样宽和懂得驭下，朕实在应该让你协理六宫才是。”
若曦只是得体地微笑，道：“臣妾资历浅薄，怎能服众，皇上说笑了。”说着低啐一口，低声在他耳边笑道：“体贴她们这话听着肉麻，难道臣妾对皇上不够体贴么？”
胤禛看她如此娇嗔，心里一痒，也低声道：“晚上我再来，好好享受一下你的体贴。”
若曦满面通红，也不知周围的人听到没有，只狠狠瞪他一眼。
用完了早膳，李长来禀报说内阁众臣已在尚书房相侯良久。胤禛便匆匆去了。
槿汐看出若曦有些异样，遂摒退了众人，端来一杯茶轻声道：“小主喝点茶顺顺气……”
若曦摇头道：“喝茶也不能解决这般大的难题。槿汐，我本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可自入了宫，便没过上几天安静的日子。”
“小主深受皇上宠爱，自然有人眼红，是非也就随之而来了。”
“华妃之前就能用温宜公主的中毒一事来谋害我，若真是恢复了协理六宫，手段怕是更防不胜防。只要年羹尧继续屹立于朝中，华妃便会纵横于后宫。以后每一日，都未免过的提醒吊胆的。”
槿汐默默思索道：“外人倒也罢了，只怕家贼难防。小主别怪奴婢多嘴，今日早膳上浣碧姑娘未免太伶俐了些。”
若曦淡淡道：“你也瞧出来了。”
槿汐一点头，“或许是奴婢多心了也是有的。”
若曦沉默了会，终于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慢慢道：“并不是你多心，倒是难为你这样精细，别的人怕是还蒙在鼓里。”秋阳隔着窗纱暖烘烘照在若曦身上，她的心口却是说不出的寒冷与难过。竟然是她，浣碧，存了这样的心思。自己对她这样好，视如亲生姐妹，她竟然这样按捺不住，这样待我！“这蹄子……”若曦沉吟着不说下去。
槿汐想了想，小心道：“那匹湖蓝绸缎小主还要赏给浣碧姑娘么？”
若曦笑了笑：“赏。自然要赏。你再把我妆台上那串珍珠项链一并给她。皇上摆明了没把她放入眼里，我倒要瞧瞧这蹄子还能生出什么事来！”
槿汐躬身道：“是。”
若曦又道：“我估摸着水绿南薰殿曹琴默生事多半是这蹄子走漏的风声，恐怕连这次温宜的事也少不了她的干系。那木薯粉可不是她自作主张拿回来的么？”
槿汐低头默默叹气：“真是人心难测，小主对浣碧姑娘这么好，浣碧姑娘又是小主的家生丫头，自小一块儿，竟不想是这个样子。如今只不知道她偷偷相与的是华妃娘娘还是曹贵人？”
若曦慢慢摩挲着光洁的茶碗，寻思片刻道：“我瞧着华妃不会直接见她，多半是通过曹贵人。毕竟曹贵人还没有和我直接撕破脸。”她复又望向窗外高远的碧蓝天空，竟和她入宫那一日一样的蓝，一样的晴朗，连那南飞的大雁也依稀是旧日的那些大雁，想起入宫前甄远道对她说的那些个话，不由低低叹息，“这丫头……原本也是冤孽，只是她的心未免也太高了，白白辜负了我为她的一番打算。”顿了顿又嘱咐：“你拿东西去时别露了声色，咱们要以静制动。”
槿汐道：“奴婢明白，只是小主已经明白还要与浣碧姑娘朝夕相对装作不知，小主未免捱得辛苦。”
若曦望着窗纱上浮起绚烂彩色的阳光，不由道：“辛苦？只怕来日的辛苦更是无穷无尽呢。”前世的忧思恐惧好似又回来了，她知道胤禛将来会拔除年羹尧。
可这一世，似乎难度更高。就算她知道年羹尧的命运，可自己又是怎样的命运呢？
要知道，上一世她的离世比华妃和年羹尧可更早。
难不成，自己终究还是熬不过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