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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你别过来啊!”(5100字)

灰色的雾霭如极光般轻轻摇晃,充斥着整个世界。

扭曲的灰黑色相间。

轰!

郑修刹那间根本分不清那声音是什么,乍听上去就像是水滴声,紧接着又像是有人磨牙的吱喳声,时而又像是上万孩童聚集在一起嬉闹的声音。但很快,这些声音的来源仿佛发现了郑修,安静刹那,如潮水般的低声呓语就像是拥有“形体”般,疯狂地挤压着郑修的耳廓,让郑修脑袋里轰地一声嗡鸣,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向下坠落。

“嘻嘻嘻嘻!天不生我郑赤王,大乾万古如长夜!凭什么那老不死的帝王能站在本王的头顶,一山不容二虎,一国难立双王,本王出去就去杀了他!”

“二娘她貌美如花,多年未嫁,定是如狼似虎,她与本王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本王与她情投意合,郎才女貌,谁敢反对?”

“赚钱赚钱,谈什么良心?月钱减五成,一年发一次,不爱干拉倒全扣光完事!再不服就杀了!凭良心做生意如何赚大钱?真正的富商谁不是捂着最脆弱的良心办最狠辣的事?我乃赤王,迟早是万人之上的帝王,谁敢不服?嘻嘻嘻!”

“先巧取豪夺,侵吞田地,让贱民们为本王办事,签下巨额卖身契,还不起就全家来卖,嘿嘿嘿!钱滚钱,利滚利,这天下横财迟早把握在我一人手中!”

“家中四位美兰花谁看不出她们倾心于本王,四女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本王定要让她们横躺于榻上,齐齐上阵,二人吹弹二人哼曲,人生苦短,光阴蹉跎,如此享乐,岂不美哉?”

“那凤北明明与本王在梦中夫妻十年,早已知根知底,如今小别胜新婚,哪有那么多讲究?不愿意霸王硬上弓便是,若打不过还不能下药?怕她作甚!但若她真的不肯,想要出手,哼哼,此等可怕的姑娘……咳!不要也罢!弱水三千,本王大可瓢两千九百九十九,没必要非在一个凤北身上虚度光阴!”

“瞧那小母猫前凸后翘,长相娟秀,毛发柔顺,体态丰腴。他日一旦化型定是妖娆多姿,母猫怎么了?不也是母的?嘿!天下间还有本王得不到的女子?”

“都是本王的!都是本王的!天下间的财富,权势,美色,全是本王的!”

一个个声音在郑修耳边乱糟糟地响。

所有声音都是他自己的声音。

听起来就像是“心声”。

一个比一个大胆,一个比一个令郑修面红耳赤。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此刻郑修面目狰狞,这些绝不是他真正的想法。大喝一声,郑修用力咬破舌头,顷刻间滚烫的鲜血涌入喉中,血腥味与疼痛令他恢复几分清明,随着【灵感】的消失那些聒噪的“心声”顷刻间安静下来,仿佛从来都不曾响起过。

“呼~”

脑中的“心声”如潮水般褪去,那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令郑修长长舒了一口气。此刻郑修仍在下坠,他恢复清明后,一振翅膀,勉强拉稳身形,悬浮在空中。

他稳住身体后,距离下方的“河流”仅仅半个身位的距离。看着下方那如同沥青般粘稠、时不时冒出一个气泡的诡异流体,郑修显然不愿意以身犯险,去体验那是什么玩意。

“看来‘灵感’可不兴乱过啊。”

郑修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心有余季。回想起刚才那一阵聒噪的“心声”,郑修面上不禁一阵阵臊热,他连连摇头。污蔑,造谣,诽谤,都是假的,他怎么会如此无耻呢?做人还是得凭良心,他那庞大的良心岂是轻易可用手捂住之物?

转瞬间,郑修便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在【灵感】判定成功的那一瞬间,郑修与常闇中某些存在稍作接触,它们所散发出的“污染”凭空勾出了郑修本不存在的“邪念”。郑修当年在白鲤村曾直面常闇,被“狂乱”污染过,刚才那种身不由己胡思乱想的感觉,与“狂乱污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刚才的污染,并非“狂乱”,更像是一种……

“贪欲?”

莫非常闇中的本质就是一锅负面情绪大乱炖?

郑修随意揣测着常闇中的奥秘,只是让郑修万万没想到的是,即便是在那般大胆的妄想中,面对凤北时,他最后仍是怂了。

“贪欲邪念”主动退避。

凤北宛如郑修心中一根直挺挺的定海神针,郑修默默点了一个赞。

他这时扑腾着片翼,悬于虚空,继续打量四周。

下方那一条漆黑粘稠的“河流”,对郑修而言是陌生的光景。郑修曾经以意识分别行走于【囚者】与【画师】两道门径中,自知门径中的“风景”,迥然相异,各具风情。

【囚者】门径中天地一色,深沉似海,一片无垠的灰色无边无际,令人在窒息中品味着绝望与无助。

【画师】门径中景色阴森,却充斥着水墨流淌的光影,惊悚与瑰丽并存。

世间罕有人有幸曾同时行走于两种门径,事实上去年郑修便在探索兼修门径的可行性,只是他如今身边的奇人,都没有人身负两道门径,不巧他自己走了一遭。

正是因为这种经历,郑修稍作琢磨,便推测出此处“外滩”所在,喃喃自语:“此处是……‘摆渡人’的外滩?是么?”

郑修在经过橘猫的点拨后,无意中也将“门径”称作“外滩”。只是此刻的郑修仍不明白“外滩”的含义是什么。

后半句郑修问的是橘猫。

可等了片刻,橘猫安静蜷在郑修怀中,没有丝毫反应。郑修一愣,想起刚才自己的胡思乱想,赶忙解释:“哎哟我去,刚才我该不会是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呸!不是心里话,你是了解我的,我又不是那样的人,我怎会觉得区区一头猫前凸后翘体态丰腴?呸,我不是说你不好,我意思是……”

乱七八糟地将自己在“正常人”与“奇怪的人”之间说不清楚地解释了一会,橘猫仍奇怪地没有半点反应,诡异地安静,郑修心中纳闷,摸出橘猫在身前举起。

“喵!”

橘猫傻乎乎地朝郑修的脸摸来。

“你说什么?”

郑修傻眼,自从他精通【外语】后,罕见听不懂喵喵语。

“喵喵!”

橘猫慌乱地左顾右盼,似乎只听见了郑修的声音,压根看不见郑修的人。瞎了似地。

“你耍我呢?把我带进来你自己死机了?”虽说郑修心中很清楚,橘猫往日的“异常”那是被来自常闇的某种生物附体了,现在橘猫才是正常的橘猫。可郑修心中仍是气啊,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你就这般撂担子不干了?太不负责了!

郑修呼呼抡着巴掌抽着橘猫屁股,想说将橘猫抽回来。橘猫呜呜叫着,可怜巴巴地缩回郑修怀中,喵呜声中藏着无辜,似是在说:本喵也不知道呀!

呃……确实挺翘的。

郑修并非真的下狠手,见如此这般那般橘猫仍是无法变回“猫柱”,郑修只能作罢,既来之则安之,郑修将橘猫护在怀中,沿着河流的走向向外滩深处飞行。

在这里飞行的感觉与外界不同,与其说是借助牢中雀的姿态飞行,不如说他是在“游泳”,空间中填充着一种并非“空气”的“介质”,随着郑修的动作,似乎有什么东西时不时拉扯着郑修的手脚,虽说不至于寸步难行,但却有种无法活动自如的憋屈感。

经历了刚才的“贪欲污染”后,郑修即便感觉到行动不适,亦不敢随便乱过【灵感】了,并不是说他怕了怂了,而是纯粹的谨慎,担心出问题。

如今来自常闇的神秘橘猫下了线,此刻郑修孤零零地在【摆渡人】外滩中探索。

四周向中间挤压的扭曲地带,隐隐成了一片连绵的光幕,光幕中时不时闪过一个个缺口,那些缺口似乎通往其他神秘之处。

郑修目光一闪,隐约猜出【摆渡人】神出鬼没的缘由。无论是烛借助养鸦人的通道进行远距离移动,或是【摆渡人】循着河流穿行,此处处于常闇与常世的夹缝间,被橘猫称之为“外滩”的神秘地带,似乎就是他们神出鬼没的关键。

“等会!”

郑修勐地想起了一件事,抓着橘猫颈后的软皮,将整头小母猫揪手里来回拿捏,郑修怒视橘猫,想起了那夜与魏辰用宴时,橘猫一爪子拍在地图外的动作。

“你当时想说的是他就藏在‘外滩’里?”

橘猫歪了歪脑袋。

没听懂郑修的话。

它甚至眼瞎,看不见郑修在哪。

“原来如此!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怪不得从来都没人能找到烛!好家伙!”

郑修想通一事,心情大好,沿着“河流”不知飞行了多久。

直到,远处,在浓稠冒泡的黑色河流上,郑修看见了一叶扁舟。

扁舟上立着二人。

一男一女。

“找到你了。”

郑修咧嘴一笑,俯身冲下,墨色的光影高速移动,郑修身后拖出绚烂的残影,仿佛要将外滩的景色一分为二。

扁舟上。

赫然是不久前在鲁镇逃走的白秋月与香姑二人。

白秋月身为【摆渡人】天生的异人,自然有着他独特之处。他在很久以前,便能进入这神秘之地。他起初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最开始觉醒天生异人术前,也就是二十多年前,白秋月不过是运河上一位年轻的船夫。

白秋月明明不善水性,但偏偏喜欢在江边摆渡,在同行眼中是一个十足的怪人。同行甚至笑他:阿月叻,你可要赶紧学会打水呀,不然哪天指不定掉进水里,哇呀,淹死咯!

年轻的白秋月不以为然,他虽不善水性,但船却划得很熘,风雨中畅行无阻,在当地有着“浪里飞舟”的美称。后来白秋月成亲生子,摆得更勤快了,天天开摆。成亲几年,他喜提一对儿女。

有一天,儿女跑过来对爹爹说,说他们想坐爹爹的船。白秋月答应了。

偏偏那一天,走了一辈子的江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礁石,将船击碎,他与儿女落入水中。最终他被浪儿打到了岸边,等他哭着喊着沿着河岸找到自己的儿女时,他们早被泡成了白人儿。

他的夫人因此郁郁寡欢,跳江自杀。白秋月也想着从船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不料向来不善水性的他,自从家境变故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落水就浮起来,往水底沉莫名地能呼吸。

他在“那里”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才知道自己背后的胎记,另有含义。

他能借助“外滩”,穿行于大江南北,游历各地。

渐渐的白秋月从那场变故的阴影中走出,决定当一辈子普普通通的“摆渡人”,他摆渡有一个规矩,分文不收,只渡有缘人。

白秋月本以为他在世上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便深深地隐藏着自己。直到有一天,向来只有他孤独一人的门径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说,他是夜主。

白秋月立在船头划船,香姑坐在船尾,安静地注视此间。

“我很好奇,你为何会放弃‘元婴’,明明只差一步了。”

“呵呵,”香姑掩嘴一笑:“常闇中的‘东西’一旦受到吸引而进入常世,谁也无法阻止。待那边事了,我与你再去收回元婴便是。”

白秋月从香姑身上移开目光,目光炯炯,看着前方,澹然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世间一切皆有‘定数’。”香姑颔首,面带微笑:“你、我、他,所有‘异人’,是本不该存在的‘异数’,亦是‘常世之谬’,不该出现在常世中。当常世之缪得以纠正,一切将会拨乱反正,你的家人,也会从扭曲中归来,回到你的身边。只是,到了那时,诡物自你身上剥离,你将失去如今所掌之术,再也看不见这般奇景,你真不后悔?”

“呵呵。”白秋月压低帽檐,笑了笑,并未回答。

答桉在心中。

“我信你个鬼!”

忽然。

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白秋月骇然回头。

卡!卡!卡!

“你!”

身后传来香姑的惨叫声。

白秋月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可怕的怪物,白骨覆面,獠牙伸出,一边长着如梦似幻的片翼,另一边却伸出了两根肌肉虬结的可怕手臂。

那两根手臂竟死死抓着“香姑”,将她固定在那处。

香姑惨叫着,裙下伸出一根根透明的触须,咬在怪物身上。

顷刻间二人便打到了天上。

那场景,分明是两头怪物在厮杀。

“你这老不死坏得很!”

一根根触须落在怪物身上,所咬之处,怪物身上的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被吸走了血气。但怪物却越打越勇,两根粗壮的手臂死死抓着香姑,无论香姑如何鞭打,没有松手。

白秋月完全料不到,在他的“领地”中,除了神秘的夜主外,还能有第三人抵达此处。

“不可能!”

空中。

香姑以苍老的声音不可置信地咆孝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会……你怎么会……”

“很简单呀,嗖地一下就进来了。”

郑修狞笑一声,嘴巴以可怕的幅度张开。

漆黑的光在郑修口中酝酿。

白秋月在下方,随着怪物口中黑光的汇聚,越来越炽,仿佛成了一轮漆黑的烈日,燃着冰冷扭曲的火光。

“不好!”

白秋月头皮发麻,心中警觉,毅然跳入浓稠的水中,眨眼消失不见。

“死吧!”

郑修终于逮住机会,张口来了一炮。

刹那间,漆黑的光炮自郑修口中喷出,巨大的反震力将郑修轰得倒飞出去。

怪不得“诞魔”附体时要扎根在地上,这口炮的后座力巨大,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郑修一口炸死香姑后,巨大的冲击令他口喷鲜血,回过神时,他的两根手臂中只捏着两条血淋淋的断手,前方渐渐湮灭的黑色光影中,散落着零碎的肢体。

“死了?”

郑修飞出了很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是郑修头一回尝试两种“魔物”同时附体,那怪异的姿态令他无法自视。只是空中巨炮的诱惑实在太大,高射炮也非常实用,悄悄从上面摸过去,一炮轰出,打了香姑与白秋月一个措手不及。

郑修知道烛的本事不仅如此,或者说烛的这具【兰花】化身除了摆弄触手外,就没给郑修带来太大的威胁。看着身上一个个牙印,郑修觉得古怪,环目四顾,警惕着烛诈尸而起。

就在这时,郑修忽然感觉到眉心一阵刺痛,【囚者】诡物在眉心中呼之欲出。

啪!

远处,在零碎的“肉块”里,一根形似“枯枝”的“东西”,在“啪啪啪”的声音中,如活物般舒展着,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体型巨大的竹节虫。

“什么玩意?”

郑修一愣,打死香姑后,似乎……爆出了奇怪的“装备”?

卡卡卡卡!

紧接着,郑修眉心剧痛,腐朽的锁链破开眉心,向那截“枯枝”射出。

一瞬间的愕然后。

郑修脸色剧变,头也不回地掉头就走。

“艹!你别过来啊!”

锁链不受控制,顷刻间穿透两者距离,死死地扣住了那截枯枝,正在往郑修身边拉扯。

郑修此时哪里还不明白那截“枯枝”是什么。

“兰花诡物!”

“我不要!”

郑修惊恐地掉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