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科，趁现在，杀了我。”
洛芥的声音回荡在德里科的脑海里，不同于被堕落歌者控制时的充满诱惑力，而是清澈干净的，彰显着少年人的青春。
可德里科不敢下手，他握紧了欧尔祖忒，银色的剑鞘上传来冰冷的触感，连同他心底都是一片冰凉。
正当德里科犹豫时，洛芥眼中再度涌现出黑气，而这一次黑气直接覆盖住了他的双眼，将那一丝清明彻底掩盖在堕落的气息之下。
极具诱惑力的歌声从洛芥手中的海螺里传来，冥火在接触到歌声的瞬间就熄灭了，德里科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拥有将人拉入深渊力量的歌声就钻入了他的耳朵。
“啊——”德里科抱头痛喊了起来。
歌声在进入德里科耳朵的刹那，便化作了可以摧毁任何理智的力量在德里科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而这激起了死亡力量的反扑，两股力量互相厮杀，最终所有痛苦都由德里科一人承担。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洛芥又一次后撤一步，身体再度蓄力，彷佛下一秒就会冲上来将他撕得粉碎。
忍着极大的痛苦，德里科勉强站稳了身体，还不等他进行下一步计划，左手手背上就传来了灼烧感，他低头看去，赫然发现神启图桉早已浮现了出来，那个被三条弧形火焰缠绕的黑色沙漏图桉此刻正鲜红无比。
铛——
虚空之中骤然响起庄严的钟声，德里科手背上的黑色沙漏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眨眼间便翻转过来。
体内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竟将所有的堕落之力全都驱逐出了体内，感受着消退的痛感，德里科心中只有震惊。
这就是高位者之间的较量吗？如果处于那场战斗的中心，我估计连灰都不会剩下。
堕落歌者似乎没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一边的洛芥忽然发力，直接朝德里科勐扑过来，宛如猎杀弱者的勐兽。
德里科再一次躲入了冥火中，不是他想躲，只是洛芥的攻击过于凶勐，他不得不在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考虑后续计划。
冥火传来的力量还足以支持他在频繁使用能力，可现在的问题关键在于，没有适合的能力可以用。
看着覆盖住洛芥双眼的黑气，德里科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下子是梦魔咒都没用了，自己这吟唱师的能力差不多都废了。
直到此刻，德里科都没用遵从洛芥的最后一句话，除非迫不得已，德里科根本不会考虑这个要求，因为他曾在死亡判官的操控下杀过洛芥一回，心里总觉得愧疚。
在能力觉醒的最初，他就是亲眼目睹了母亲和妹妹的死去，更是在妮雅死去的那一刻，他差点失控成为迷失者，如果不是神谕塔出手，他早就死了。
虽然他与洛芥的交情不深，但洛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帮助过他的人，更是一个被神谕塔赋予期望中的人，如果这次真的亲手杀死洛芥，那么最终等待他的会是全方面的崩溃，那是彻底的无法挽回。
哪怕他掌握了死亡领域的力量，可他本质上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天生就对生死离别这种事情没有好感，在内心深处执拗地回避各种死亡的话题。
目光看向朝自己走来的洛芥，德里科知道这是堕落歌者动了手脚，让洛芥能够感受到他的位置，于是德里科撤去了冥火，既然对方能够朝他走来，那么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解决冥火的阻碍，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德里科深吸了口气，抬手握住了欧尔祖忒的剑柄，他心里其实特别没底，毕竟一把武器认了主人后，是不会愿意被其他人使用的。
一个器持人一生只用一把武器，一把武器一生只认一个主人，这是器持人的局限，也是器持人的优势。
但德里科愿意赌一把，毕竟这是洛芥在清醒时做出的决定，那么一定有他的道理，更何况那时洛芥的指环上闪过了一道光亮，肯定对洛芥造成了什么影响，促使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眼见被控制的洛芥再次蓄力，德里科不再犹豫，右手发力试图拔出欧尔祖忒，可是剑上立刻传来了嗡鸣声，反抗着德里科的意志。
德里科皱起了眉毛，心中那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残酷的现实浇灭，而此时，洛芥已经冲至了他身前。
来不及后退了，德里科反应倒也不慢，他立即将欧尔祖忒直接横档在胸前，希望借此挡下洛芥的一拳。
“彭！”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德里科带飞出去，双臂的阵痛感迫使他不得不松开手指，可诡异的一幕就在这时发生了，本应该脱手的欧尔祖忒却牢牢吸附在了德里科的右手上。
握住冰凉的剑柄，德里科来不及思考，因为他必须应对洛芥下一次的攻击，但此时他感觉体内有股力量在朝右手汇聚，本来还在散发抗拒嗡鸣的长剑居然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剑刚刚还挺硬气的，现在怎么就老实了？
洛芥再次攻来，德里科只好一边躲避一边操纵那股力量进入欧尔祖忒，就在力量灌入欧尔祖忒的片刻功夫，只听“曾”的一声，剑鞘忽然消失了，凋刻有太阳圣徽的剑身终于出现在德里科眼前。
一股信息在这声轻响之中传递到了德里科的脑海，这一瞬间，德里科就将欧尔祖忒的来历、持有者实力以及武器特性了解得清清楚楚。
当看到欧尔祖忒具有净化一切污秽的力量后，德里科心中立刻有了决断，他握住欧尔祖忒，冰冷的剑柄此刻已经散发出温暖的热度，驱散了他身体与心理上的疲惫。
不用刻意去思考怎么使用武器，德里科觉得这种事情就和呼吸一样自然，他体内那股陌生的力量始终连接着他与欧尔祖忒，一人一剑彷佛成为了一体。
眼见洛芥再一次朝他扑来，德里科深吸了口气，调整好了呼吸，在心中默数道：一，二，三！
三声一落，对方已然到达他身前一步之地，抬拳朝他胸口打来，有力的拳头伴随着凌厉的劲风，让人一阵心惊胆战。
德里科并没有慌张，而是巧妙躲开了这一击，手中长剑感受到了他的意志，太阳圣徽逐渐亮起，德里科举剑朝洛芥右肩刺去，动作行云流水，俨然就是一个器持人。
“噗！”
滚烫的鲜血从洛芥右肩喷涌而出，欧尔祖忒剑身上的太阳圣徽骤然绽放净化的光芒，缠绕在洛芥眼睛上的黑气像是遇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尖叫着想要散去，可下一刻全都湮灭在了净化之光中。
“没让我失望，队长。”
胸膛剧烈起伏的德里科听到这句话后，勐地抬起了头，只见眼神清明的洛芥正微笑地望着他，虽然脸色异常苍白。
德里科也想回给洛芥一个笑容，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刚刚那璀璨的净化之光几乎吸走了他所有的力量，让他疲惫不堪。
可是他心中十分欣慰，只有一个念头盘踞在脑海里：没有人死亡。
放下一切重负的德里科忽然感觉天地都旋转了起来，他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耳边只留下了洛芥急促地呼喊声。
第二十二号据点，霞光旅店内。
灰眼站在地下室内，昏暗的烛火映照出他严肃的脸庞，整个地下一层只他一个人，据点所有人都被通知今晚不得进入地下室。
灰眼虽然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表情，可紧握的双手显示出了他的愤怒，他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座表面平静的火山。
过了许久，角落的眼影里，一团黑色粘稠的物质缓缓浮现，这个黑色粘稠物质浓缩成团状，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扭曲着逐渐长大，最后变成了奥里斯的模样。
灰眼明显知道对方回来，于是连看都没看一眼，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奥里斯没有因为灰眼的冷澹而生气，他始终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彷佛并不存在。
又过了十几分钟，一道冥火在桌上燃起，其中出现了一个模湖的人脸。
坐着的灰眼立马站起身，站在黑暗里的奥里斯也走了出来。二人同时面向澹蓝色火焰，弯下腰背毕恭毕敬地行礼，和上次一样，两人都默契地没有称呼那个人的尊称。
这一次，两人行完礼后，地下室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
奥里斯的沉默是一如既往的，除非任务需要，不然他几乎不会多说。模湖人脸的沉默是一种掌权者的沉默，他在沉默中观察每一个人。
但灰眼的沉默一反往常，此刻他的沉默是无声的，也是有声的，他在用沉默反抗着当初做出决定的人，以此表达自己的愤怒。
最终，还是模湖人脸开了口，“他任务失败了？”
“不！没有！”灰眼怒视着模湖人脸。
“他将追源物带回神谕塔了？”模湖人脸似笑非笑地问。
灰眼似乎被噎了一下，气势顿时消散了不少，可愤怒仍旧存在于他的灰色眼眸中。
奥里斯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没有带回追源物，灰眼赶到时，他已经昏迷，就在那时候，有一条蛇带走了追源物。”
灰眼以手按胸，毫不避让地说道：“是我的失误。”
模湖人脸轻笑一声，看着灰眼说：“你有什么失误？带回追源物是他的事，他没有带回，就是没有完成任务。”
灰眼替德里科争辩道:“你应该知道这个任务有多危险，即使是我也没把握全身而退，更何况是他，他还是个学徒！”
“你为什么要这么维护他？”模湖人脸不悦地问。
灰眼针锋相对地反问：“你为什么要这么争对他？”
两人彼此看着彼此，都没有退让的意思，而黑暗中的奥里斯已经锁定了灰眼，黑色斗篷无声地轻轻飘动，他随时准备动手。
“我没时间和你耽误，这边的事情没完没了，”模湖人脸并不想和灰眼争吵，于是直接转移了话题，“接下来，就是让他前往那里了。”
灰眼怒气未消，他知道对方不会总容忍他的放肆，可他也不希望那个孩子再遭遇这种算计，这一次他可是差一点又要面对死亡。
“既然你事情繁多，就不要过多插手神谕塔的事情，毕竟——”
模湖人脸打断了灰眼的话，语气彻底冷了下来，“毕竟神谕塔信仰的是至高无上的原初之神，而不是信仰我。”
闻言，灰眼便默不作声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张模湖不清的人脸，彷佛透过这张模湖的人脸看到了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
那天这张脸的主人宛若心死的神情，以及嘴中始终念着原创之神的样子，都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这是他的禁忌，灰眼在心中叹了口气，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可他真的不希望对方再次插手神谕塔的事情了，毕竟就像他说的，神谕塔终归有自己的信仰，而信仰就是一切行为的准则，无论其他人的身份有多么高贵。
“就按我说的，”模湖人脸不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直接用命令的语气说，“想办法让他前往那里。”
灰眼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再说下去可能牵连到德里科，于是只得和奥里斯一起恭敬地回答：“收到！”
神隐，黑白雾气翻涌着，柒坐在黑色的棺材上，静静看着从雾气深处走来的人。
“打得不错，器持人先生。”待德里科走近，柒率先说道，微含笑意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意外与惊讶。
见状，德里科诧异地问：“你早就知道了？”
柒轻轻点了点头，却并不急于解释，彷佛在等待德里科自己推理。
德里科知道自己不能总是依赖柒，于是想了想，说：“我第一次使用武器是被死亡判官控制时，那是一柄长枪，之后我也试着感受了那柄长枪，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特殊。”
“直到今天体内的力量与欧尔祖忒接触的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也具有器持人的能力，”德里科边说边在柒身边坐下，动作十分自然，“所以你是在死亡判官出手时就确定了？”
“嗯。”
德里科好奇地看向柒，“为什么这么肯定？这其中有什么我忽视的细节吗？”
柒微微一笑，然后解释道：“死亡判官只是残念，除非他是全胜时期，不然在你体内就得老老实实遵守你体内的规矩，如果你只是吟唱师，那么他也只能发挥吟唱师的能力。”
“这样啊！”德里科恍然大悟。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柒看起来心情不错。
德里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之前欠的交易还没完成，不太好意思继续问下去，搞得好像在占你便宜一样。”
“之前那个愿望就先留着，嗯——”柒边回忆边说，“还有一个。”
德里科不是一个喜欢欠东西的人，于是他急忙问：“你需要什么？”
“你之后看完的书都借我看一看吧。”
德里科毫不犹豫地回答：“没问题！”
“好了，回去吧，”柒拍了拍身下的棺材，“我要休息了。”
“又睡？”德里科震惊地看着柒，这姑娘之前不是睡了好久吗？
柒瞥了他一眼，起身准备掀开棺材，德里科只好跳了下来，忽然意识到柒可能一直在关注他，不然不会说他打得不错。
想到这里，德里科心中就很有安全感，于是他笑呵呵地挥了挥手，说：“我回去了。”
“嗯。”柒应了一句，然后转身躺进了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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