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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日记与信

“我们信仰最初也是最至高无上的神,原初之神。”

“我们始终相信他会回来,引领我们走向新的未来。”

德里科目瞪口呆地看着恢复严肃神情的灰眼,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家伙,你们神谕塔负责管理黑暗、死亡、惩戒和杀戮的第七领域,又坚定地信仰陨落的原初之神。

这股扑面而来的邪教气息是怎么回事?!

“需要给你考虑的时间吗?”灰眼说这话时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德里科扯了扯嘴角,反问:“给我多少时间?”

“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你指望我在十五分钟内决定人生大事?!开什么玩笑!

德里科差点掀被而起,但浑身的疼痛让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坐着,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灰眼,语气不悦,“这是关乎我人生的大事。”

灰眼漠然地注视着德里科的眼睛,“利与弊随时会转换,过多的思考没有意义,你可以开始了。”

德里科默然无言,右手不自觉地摩挲起左手拇指的第一个关节,脑内快速思考。

我一定要找出家人出事原因,这就意味着我必须借助这股特殊力量,鉴于神谕塔主所说的领域与教会的关系,我就不得不加入神谕塔。

先不说神谕塔地位比不上六神教会,对方也没有告诉我加入神谕塔有什么好处,但只是追随原初之神这一点就值得深思了。

无论是教会典籍还是学校藏书,对原初之神都只有一句话的描述:第一纪元,也叫初醒时代,天地混沌,原初诞生,创造万物,编写秩序,于第二纪到来前陨落。

六神都明确表示原初之神已然陨落,但是神谕塔主说如果我不想成为天赐者,他们会将我的能力归还神明,那么这个神明到底是谁?

父亲说秘密都伴随着危险,神谕塔的秘密伴随着难以想象的危险啊!

就在此时,观察着德里科的灰眼开口了,“我们去了你家,初步确定,你母亲被某位存在操控了,而你的妹妹可能是被某些东西侵蚀了。”

德里科勐然抬起头,颤抖着声音说:“操纵?侵蚀?”

“你母亲的尸体被某种力量风化了,你妹妹的结局你也看到了,”灰眼的声音放轻了些,“德里科,节哀。”

如果不是在那一片雾气世界里宣泄了自己的悲伤与痛苦,德里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他低着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背上的青筋凸显出来。

得知亲人的死亡,心脏就好像被数万把剑刺穿了,痛得难以呼吸,可现在他却突然很想放声大笑,嘲笑愚不可及的自己,笑他忘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德里科,你愿意去圣光殿堂吗?

你就是一个渎神者!

那个控制自己母亲的存在曾说出这样两句话,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不信仰神明的事实已经被神明注意,也意味着他将不能再明目张胆地走入六神的教堂。

而在此之前,他居然还在考虑加入六神教会的可能性,这真的……

很可笑。

低垂脑袋的德里科无声地勾起嘴角,然后缓缓松开了紧紧握住的双手,他没有抬头,声音有些低沉地问:“你们能给予我保护吗?”

“可以。”

“你们神谕塔的地位不及六神教会。”

“这不是问题。”

德里科收敛嘴角的笑,此时的他状态十分奇怪,他的精神有些疯狂,但同时他又冷眼旁观着自己的疯狂。

如果灰眼能够看见德里科的神情,那么他就可以发现德里科正处在极为割裂的状态里,但他没有机会,因为德里科在抬头的一瞬,所有的异常都归于平静。

“我加入神谕塔。”德里科郑重地说。

闻言,灰眼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德里科,不容反驳地说:“喝了它。”

德里科赶紧接过瓶子,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恢复药剂,这是学徒可以获得的资源。”

拿着药瓶,德里科心中有了些暖意,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瓶塞,但在看到里面难以描述的粘稠液体后,表情一僵。

“我们的药师说,效果是第一位。”灰眼适时解释道。

德里科深深地看了眼灰眼,然后仰头将药剂一饮而尽,粘稠的液体滑过食道,他彷佛看见了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冥界。

从今天起,我做事的准则是用尽一切办法不让自己受伤,德里科下定决心,同时将药瓶还给了打量他的灰眼。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灰眼将瓶子放入口袋,“回家还是留在这里。”

德里科想也没想,说:“回家,我要回家看看,顺便处理她们的后事。”

“后天早上七点回到这里,你需要完善入塔手续,届时我会将你介绍给其他成员。”

“我知道了,塔主。”

神启1332年2月20日,天微亮,德里科便离开了三片叶子酒吧,在小镇人们沉浸于睡梦中时,返回家中。

看着一片狼藉的起居室,德里科叹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从碎裂的木板间走过,屋内没有光,但他已经拥有了夜视能力。

他并不习惯这样,但是他更不敢点燃蜡烛,至于油灯,仅有的一盏已经被摔碎在门板上了。

德里科走到母亲昨晚站着的位置,这一块地空空荡荡,别说碎木片了,连灰都没有。

他低头看着脚下,手握紧了又松开,反反复复,最后抽了抽鼻子,转身走向父母的卧室。

母亲有写日记的习惯,这是他无意从母父对话中知晓的,他觉得或许可以从中找出一些端倪。

主卧室本来还算宽敞,但自从妮雅长大后,卧室里便挂起了一道帘子,帘子那边是妮雅的房间这边是父母的房间,空间就显得拥挤了。

德里科在两个柜子里翻找了一番,又在床下和枕头底下看了看,最后抱着三本厚厚的日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日记本按年份从左到右放好,看着三本材质不相同的日记本,心中不由产生了疑惑。

第一个日记本,也就是从十七年前开始写的日记本,它的材质与另外两本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种日记本就是奥利司先生也买不起啊。”德里科边摩挲着日记本的封面边自言自语。

他打开这本日记开始阅读,读着读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为什么……”德里科失魂落魄地合上日记本,“为什么这本日记里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过我?”

他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赶紧打开了第二本日记,一目十行地读了下去,而这本日记的第一篇就如此写道:

神启1322年8月4日

我的女儿妮雅出生了,我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光明之神保佑,愿她能够快快乐乐的长大,无忧无虑的生活。

日记不是连贯的,但都或多或少地提及了妮雅,可是并没有提及家中的另一个孩子,也就是他。

为什么会这样?

德里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视野渐渐变得模湖,他抿紧嘴唇,使劲眨着眼睛,像赌气的小孩子。

带着又怕又希冀的心情,德里科打开了第三本日记,这本日记只写了一半,他很快就读到了最后。

神启1332年2月10日

圣光殿堂的主教要我每天晚上都去做一个小时的祷告,我很疑惑,圣光殿堂只准白天进入,但主教说这是光明之神对我的恩赐。

神启1332年2月14日

我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妮雅说我经常走神,估计是没休息好吧。约尔出门有一个星期了,理应有信寄回来,可是没有,我有些担心。

神启1332年2月15日

约尔失踪了,这不寻常,我早该想到的,他这次出门就不寻常,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安全起见,我和妮雅要搬家,那个孩子最好不与我们见面,我要写封信寄给他,要他不要回来。

夜晚前往圣光殿堂,光明之神的恩赐,父亲失踪,被发现,那个孩子,写信……

德里科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该从哪个方面开始整理思绪了,看到最后三篇日记,他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先不说这里面的蛛丝马迹,就说母亲称呼他为“那个孩子”便足以让他心如刀绞。

合上日记本,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冷静下来。

母亲去圣光殿堂是主教的意思,如果真是光明之神的恩赐,那么母亲被控制十有八九和他脱不了关系。

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为什么要这么做?父亲的失踪和谁有关?被发现?被谁发现?

信!

信呢?我本应该收到的信到哪里去了?

德里科看向第三本日记,凭着直觉再次翻开了日记本,果真在最后几页看到了一张信纸!

他赶紧拿起了信纸,生怕有所错漏地读了起来。

亲爱的孩子:

这个暑假,我希望你能留在学校里继续学习,我和你父亲都对你给予厚望,希望你能通过九月的考试,得到一个更加体面的身份。

我有几件事要嘱咐你。

首先,你还是要记住我对你的告戒,不要和贵族有接触,绝对不要!

其次,你要保持充满爱与同情的心,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你要用一生来收藏。

最后,无论发生什么,在我下一封信到来之前,你都不可以回家,不要打听家里的事,用心学习,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你的母亲

德里科将这封信读了好几遍,然后将它放入怀中,他倒在椅背上,双眼微红地看着天花板。

此时,外面的光亮已经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往常这个时候,母亲已经起床准备早餐了,墙壁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他总是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里醒来,然后翻个身又赖上一段时间,直到母亲来敲响他的房门。

可是现在外面安安静静,彷佛依然没有从昨天晚上走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德里科忽然站起身,他快步走到厨房,灌满水壶开始烧水,然后翻找出硬邦邦的面包放到水壶上加热。

他闹出的动静很大,餐具撞得乒乓作响,整个屋子都听得见。

等水开的这段时间,他回到了拥挤的房间,翻到第三本日记的空白页快速地写了起来:

第一,圣光殿堂为什么要安排母亲在夜晚祈祷?

第二,操纵母亲的存在为什么要我加入圣光殿堂,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第三,妮雅和帕索贝太太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是什么东西侵蚀了她?

第四,父亲是在哪里失踪的?为什么母亲说被发现了?

要写第五点的时候,他顿住了,他回想起了妮雅咀嚼时口中的那堆白骨,不得不承认,他始终觉得那就是父亲的。

但是他并没有亲眼见到父亲的死亡,没有看见父亲的尸体,无论是在血色世界还是在妮雅口中,德里科都只看到了白骨。

无凭无据的感觉,又能证明什么?

他怀着一丝侥幸的希望,希望父亲还活着,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如果松手,就只有被溺死的结局。

水壶传来呜呜的声音,他最终还是没有写下对父亲生死的怀疑,而是将纸撕了下来,和信一起仔细叠好后放入衣服的内侧口袋。

餐桌是放在起居室的,但起居室已经被触手给毁了,所以餐桌也没能幸免。

德里科端着杯热水,拿着略微松软的面包,坐在一地狼藉中吃了起来。

他有一种感觉,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哪怕是坐在杂乱的木板碎片中,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都要好好的把这一顿饭吃完。

这是自己给自己的践行。

吃过面包,他刚要收拾东西,就听见屋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他疑惑又好奇地推开门,只见斜对面的房子前站着穿制服的治安官和他的几名手下。

那是帕索贝太太的屋子,我怎么把这事忘了,我应该去确认她的情况的!

德里科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此时迎面走来一对夫妇,他不动声色地将身后的木门关上,以免别人看到屋内的惨状。

“早上好,奇斯先生,奇斯太太。”他像以前一样与街坊打招呼。

“早上好,德里科。”

德里科看了眼对面的屋子,然后流露出好奇的神色,问:“帕索贝太太家是出什么事了吗?”

奇斯夫妇对视一眼,眼中是藏不住的悲伤,奇斯先生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帕索贝太太过世了。”

“怎么会?”德里科吃惊地睁大眼睛,“我昨天还见到她了。”

“谁能想到呢,”奇斯太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如果不是邻居发现她家流出来的血液,估计没人知道她过世了。”

“血液?”德里科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

“是啊,听说她的血液将整个地板都染红了,尸体更是一碰就碎。”

许是注意到了德里科苍白的脸色,奇斯先生责备的对太太道:“你何必跟小德里科说这些,他还只是个孩子。”

“没、没关系的,”德里科赶紧收敛情绪,“是我昨天没休息好,嗯……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奇斯太太,愿帕索贝太太回到神明的怀抱。”

“愿神保佑。”奇斯夫妇异口同声地说。

告别了奇斯夫妇,德里科站在原地,他环顾四周,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探头探脑的街坊邻居,他们有的面露悲伤,有的神情麻木,但更多的是一种凑热闹的兴奋。

他又看向从帕索贝太太门前暗红的血液,敏锐的听觉让他耳中充斥着治安官大骂晦气的叫嚷声,他忽然觉得有些烦闷。

最后,他按住了左胸,让口袋里的信纸贴近自己的心脏。

信上写道:你要保持充满爱与同情的心。

他转身朝面目全非的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