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一个转角，暗蓝色的身影跟随着人群，缓步走向前方的小教堂。
“离开浩瀚之海真的没问题吗？”德里科边走边问，“光明与生命的信徒还没有撤退，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后手。”
伯凯特笑了笑，随口回了句，“天黑了。”
德里科瞟了眼天色，然后将兜帽再拉低了些，说:“虽然天黑后光明领域会失去一定优势，但不意味着他们失去了能力，更何况还有生命领域的人。”
“不要小看智慧领域，他们没你想得那么弱。”
德里科仍不放心，微微皱眉道:“但他们人少，没有外援，智慧之神看样子也不打算庇护他们。”
伯凯特愉悦地弯起嘴角，“那座浩瀚之海被攻破也没什么影响，事情发生到这一步，光明已经无能为力了。”
见德里科欲言又止，伯凯特浮夸地叹了口气，“善啊，不要过分担心别人，塔澜羽还在那里，真要有什么事，她会通知你的。”
“倒也是，”德里科看向即将抵达的小教堂，问，“接下来做什么？”
伯凯特兴奋而疯狂地笑了起来，“敢在我们面前浑水摸鱼的小老鼠，当然要好好教训一顿，让他老老实实地缩回洞里去。”
德里科停下脚步，打量着规模不大的教堂，站在来往的信徒中，低声问道:“你说的小老鼠是救赎领域的天赐者？”
“算是吧，”伯凯特笑着摇摇头，“他是救赎代行者——救赎使徒。”
“事先声明，我对救赎领域了解不多，”德里科再次跟随人流向前，“万一遇到突发状况，你看着办。”
伯凯特像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你对救赎领域了解不多？善，你这是要让救赎领域的人无地自容啊！”
“请你时刻记住，”德里科翻了个白眼，“作为善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怜的孩子，愚笨的善，这是好事，你知道吗？”伯凯特夸张地抹着眼泪，嘴角却高高翘起。
深吸了口气，德里科懒得理会伯凯特，快步走入救赎教堂，就在他刚踏入大门的那一瞬，周围的场景突然发生了变化。
信徒、长椅、圣徽、主教这些全都消失不见，无数洁白的砖块从虚空中飞来，一块一块堆叠在一起，乒乓的声响中，一座高耸入云的瞭望塔逐渐成型。
由水汽凝聚而成的梯子出现在德里科身前，它蜿蜒向上，似乎与高塔融为了一体。
德里科没有抬头，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束自高处投来的目光。
某些破碎的记忆从德里科脑中一闪而过，兜帽下，漆黑的左眼因此变得更为深沉。
脚下冥火蹿出，德里科的身影顿时消失在瞭望塔前，水雾凝成的梯子颤抖了下，像是无声的叹息，消散在空中。
瞭望台的最高处，一道暗蓝色的人影从静静燃烧的火焰中走了出来，平静地看向塔中之人。
做神父打扮的白发老人凝望着德里科，过了许久才叹息般说道:“即使过去了整整一个纪元，我也依旧无法瞒过您。”
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漾起浅澹的笑意，德里科不紧不慢地说:“登上阶梯意味着接受你的救赎，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一点没变。”
白发老人摸着长长的胡须，目光清澈，宛如初生的婴儿，“我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得到救赎，这其中也包括您。”
“你无法救赎我，我也不需要救赎。”德里科任凭微风吹起衣摆，神情自若。
“虽然堕落歌者害怕您，但在我眼中，现在的您只是一个四阶天赐者，”白发老人将手按在了胸前的圣徽上，“所以，我能够救赎您。”
德里科摇了摇头，低沉开口，“如果这是你的执念，那么它终会害死你。”
“我很愿意为自己的执念而死，”白发老人从口袋里取出一颗圆润的珍珠，“只要能够救赎您，我不在乎会失去什么。”
暗蓝色的衣摆在风中停了下来，德里科的左眼中再无波澜，他的气场渐渐变得冰冷。
“你可以试试，不过，在此之前，回答我的问题，救赎，你想对浩瀚之海做什么？”
救赎使徒握紧了珍珠，他的声音狂热而又理智，“我只是希望他们也可以得到救赎，我只是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救赎。”
德里科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便听见伯凯特说道:“看样子走在混沌边缘的不止生命一个，居然还有救赎。”
“听你的语气好像很意外，”德里科始终提防着救赎使徒，“虽然我的记忆不完善，但他并不比其他代行者特殊，论实力，甚至比生命还逊上一筹。”
“不一样，”伯凯特压抑着内心的疯狂，耐心解释道，“救赎使徒在执行救赎时会接触到更多的恶，按道理这些恶在一定程度上能帮他稳定状态。”
德里科挑了挑眉毛，“不是很懂你在说什么，总而言之，小心谨慎就对了。”
伯凯特咧开了嘴角，“你要杀他吗？我很乐意帮忙！”
“不，就像你说的，有的人活着比死了有用。”德里科往前迈出一步，气势顿时一变。
伯凯特似笑非笑地说:“善，你还是心软了，别忘了，他所谓的救赎智慧信徒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
德里科回想起那些破碎的记忆，只感到后怕，如果没有伯凯特提醒他来到这里，那么浩瀚之海的结局简直不堪设想。
“我不会放任即将进入混沌状态的代行者清醒的活着，”德里科冷漠地说，“所以，他只要有一口气就足够了！”
“这很有趣，”伯凯特愉悦地说，“那么，上吧，追求美好的善，亲手了结你选中的代行者。”
话音刚落，属于救赎的攻击已经发动，高耸的瞭望台内响起了无数混杂的呓语。
嘈杂的声音中，救赎代行者满脸狂热地哈哈笑道:“我是代行者，您是四阶天赐者，您无法躲过我的救赎，哪怕您曾经至高无上！”
德里科低着头，表情掩藏在兜帽下，像是受到了呓语的影响，整个人都僵住了。
救赎使徒紧盯着德里科，半是祈求半是癫狂地说:“我的主啊，让我救赎您吧，求求您让我救赎您吧，这是您忠诚信徒的一个卑微愿望啊！”
“我知道他为什么即将堕入混沌了。”德里科摘下了兜帽，声音极度平静。
做好看戏准备的伯凯特弯起唇角，“愿闻其详。”
德里科看着救赎使徒，叹了口气，“他忘记自己是代行者了，他把自己当成了救赎本身，认知错乱导致了混沌状态的提前到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伯凯特压制住了体内的疯狂，“他跟随你的时间最短，你对他的教导最少。”
“是啊，说起来，还有我的责任，”德里科将手插入发丝中，“从我得到的记忆碎片来看，那时候我也没时间了，不过，我终归有责任。”
伯凯特轻笑一声，“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绷带顺着指尖滑落，璀璨的金光突然从德里科体内迸发而出，迅速笼罩整个瞭望塔。
隐藏许久的血红右眼再次显露，殷红之中，光影涌动，逐渐凝成一扇对开的青铜大门。
“‘我’还不能收回救赎权柄，所以，由我来控制他。”
空灵的声音回荡于瞭望塔，让人不自觉地联想起一切美好的事物。
听到这个声音，伯凯特勐地收敛笑意与疯狂，“你不应该被分离出来，门后的情况根本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无法忍受内忧外患到这种地步，”神情漠然的‘德里科’向救赎使徒抬起了手，“你们必须尽快拿到权柄回归门后，不然，‘我’连拼命的资格都没有。”
伯凯特叹了口气，有些凝重地说:“救赎使徒可以交给尹洛安看管，分离出的你最好回归‘我’，这样才不会加重‘我’的负担。”
美好的声音不带感情色彩的回应道:“别忘了，即使是神明也会堕入混沌状态，那一滴血还不足以抵抗救赎对智慧的影响。”
看着被金光控制的救赎使徒，伯凯特低沉开口道:“但由你来控制也不是最好的办法，现在的‘我’根本负担不起。”
救赎使徒的双眼逐渐失去光彩，‘德里科’毫无感情地说:“我也只是暂时控制他，等拿到时间领域的权柄象征后，就把他关进时间领域。”
闻言，伯凯特才缓和了神情，“那需要立即吞噬死亡判官的残念了。”
“你早就可以吞噬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伯凯特轻笑一声，“这是你的疑惑，不是‘我’的疑惑，所以我不想回答。”
瞭望塔上的呓语和金光都突然消失了，救赎使徒神情冷漠，右眼中浮现出一扇对开的青铜大门。
“无所谓，”救赎使徒说，“只要不影响计划。”
重新拿回身体控制权的伯凯特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只要是善，都很无聊。”
救赎使徒神情不改，美好动听的声音回荡于瞭望塔。
“你该去见尹洛安了，记得替‘我’向她问好，记得替‘我’祝贺她。”
“祝贺她成为智慧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