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的。”
王意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呵。”戚缘坐在圈椅上，修长的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凤眼里晦涩不明，面容微寒，一身威严气势在此时尽显无疑。
他懒懒地抬起眼皮，望着底下瑟瑟发抖的弟子，一时静默不语。
王意偷瞄了他一眼，暗暗观察他的反应，发现他与往常并无太大不同，鼓足勇气开口道：“大、大师兄，其实、其实……我大概知道明镜被谁偷走了。”
“谁？”戚缘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有话直说。”
王意脖子一缩，连声应下。这次不用戚缘交代，便把心里的人选说了出来，“我怀疑是那名新入门，名叫傅酒的弟子将明镜盗走的。”
傅酒？
傅姓？
戚缘面色不变，望着王意问道：“他是何人？出身自何处？为何我不知道宗门有名叫傅酒的弟子？”
“这……据说是凡尘界。具体是哪里我却是不清楚。大师兄不知道他十分正常。前段时间，大师兄不是离开宗门一段时间吗？傅酒就是那时候入门的。彼时，他误闯风清门，师父见他资质好，得知他因为没有宗门庇护被人欺负，遂起了惜才之心，破例将他收入风清门。”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用客观的语句评价傅酒，“可是此人天资虽好，生性却十分懒散，进入风清门后，修行不勤，好吃懒做，整天吃饱饭就是躲起来睡觉，被师父以及各位长老轮流批评教训，还是一如既往，宛如烂泥一般，任谁都不能撬动。”
“但是就是这样的人，在得知我等要去万佛宗支援师父的时候，一反常态主动提出要帮忙。原以为此人表面看上去虽然懒散，但内里十分重情义，众人感动不已，遂同意了带他一同前往万佛宗。不料到了万佛宗，此人就彻底消失不见。原本以为是两宗混战之时，他不小心丧于那些秃驴之手，可方才我们核对本次牺牲弟子的名单时，却找不到他的名字，更不见尸体……”
“再后来……”王意偷偷瞄了戚缘一眼，无比艰难道：“再后来，我等将牺牲弟子的名单封存进映星阁的时候，发现一直供奉在映星阁里的明镜不见了……”
戚缘容色凌厉，静静听完王意的话，澹声道：“新弟子入门的时候皆需按照宗内规矩上报自身情况，如实写下自己的过往以及对过去的感悟，名曰：自检书。那傅酒的自检书在何处？”
“应是封存在映星阁里。”王意回答道，飞快看了戚缘，极有眼色道：“我这便让人去取。”
话音刚落，便快速朝身边的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名弟子会意，对着戚缘恭敬行了一礼，转身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取了自检书回来，双手将自检书递给王意，再由王意转交给戚缘。
戚缘伸手接过，只看两眼便确定对方的身份。
无他，只因对方的行文风格和笔迹，皆与他那十三弟——傅白莲一模一样！
虽说傅白莲不爱学习，可字在族里兄弟姐妹里却是一等一的好，独具风骨。
就连族长都夸他写的字堪比大家，是有史以来最擅长书法的姻缘兽。
族长十分高兴，特地以他的书法制作了一本字帖，以供后代小辈们学习。
全天下，有且只有一本，仅存于姻缘兽手中。
傅酒。
果然是姻缘兽。
戚缘望着手里的自检书，想到龟缩在雨城的傅家，眸色越发幽暗。
他随手将自检书放置在一旁，站起身，缓缓走到王意面前。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王意非但不敢抬头，反而把头埋得更低。视线里，出现一双绘有祥云形状的锦靴，青色的袍子不见一丝褶皱或脏污，随着衣服主人走动，跟着划出细微而优美的弧度。
戚缘在他面前站立片刻，侧过脸，看向一旁的长老。
那名长老似是十分怕他，见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立马站起，彷佛戚缘才是前辈一般，神态恭敬无比，躬身问道：“您有什么要吩咐小人吗？”
戚缘微微颔首，扔给他一块玉简，面无表情道：“这段时间，风清门就由你和王意暂管。一切按照玉简上的指示来做。”
“啊，是。”听到戚缘的话，长老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玉简，看到上面跳动的讯息，不由面露愕然道：“这是宗主的讯息？！宗主不是被万佛宗关押进地牢了吗？”
“不过是按计划行事罢了。”戚缘无意解释太多，只冷澹道：“常觉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依言照做，不得有违。”
“是。”在场众人高声应道。
交代完毕，戚缘径自往殿外走。
长老手握玉简，本能追了一步，问道：“您这是要去哪里？”
话一出口，便自觉太冒犯，忙解释道：“我担心宗主会问起您的下落。您可否透露一二，到时候我等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若是常觉问起，就告诉他我去办私事。”戚缘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过几个瞬息，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
妖界。
身材壮硕的鼠妖王望着手里的信纸，冷笑一声，手上稍一用力，信纸便化成一堆碎片，纷纷落下。
“他这是将人当成傻子不成？亏他说得出我的小鼠儿是被卢郁元所杀这种话！”
鼠妖王捋了捋嘴边的小胡子，圆圆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面色阴沉道：“若是别人的话，他这招贼喊捉贼的戏码或许就成功了！可是卢宗主……”
对方怕是不知道他与卢郁元的交情！
更不用说，郁元兄弟一向视小鼠儿为己出。
小鼠儿贪玩，常常四处乱跑，夜不归宿。
每次他这个亲爹还没什么表示，郁元兄弟那边就已经急得团团转，开始到处找人了。
就这样宠爱小鼠儿的人会下手杀小鼠儿？
给他一千一万个杀小鼠儿的理由，他都不会信！
他捋着胡子，暗自思忖了片刻，正准备召来撰写文书的小妖，给卢郁元去信，告知对方这边的情况，岂料，对着门外喊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回应。
“这些小的莫不是又贼性不改，趁着月黑风高，跑出去偷人东西了？”鼠妖王独自滴咕了一声，站起身打算出去查看一二，大殿沉重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
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踏着月光走了进来。
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他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下幽暗的宫殿，颇为怀念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阴暗的环境，不喜欢点灯。”
鼠妖王一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黑豆大小的眼睛眨巴好几下，复又抬手揉了揉，发现面前的人影并未随着他的动作而消失，不由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道：“您、您……这不是我的幻觉吧？”
来人闻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一扬手，宫殿里烛火依次亮起来。
隐在黑暗中的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
没一会儿，来人便彻底显露在烛光之下。
摇曳的烛火下，一张艳丽至极的面容出现在鼠妖王面前——
细眉长眼，隆鼻樱唇，肤如凝脂，面部线条柔和精致，额上的魔纹细细勾勒出一道红莲业火的形状，艳而不妖，糜丽又妩媚。
此时，他墨发披散，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雌雄莫的阴柔感。
“好久不见了，小老鼠。”
他笑着同鼠妖王打了声招呼，墨黑的长靴在点墨玉铺就的地板上踏过，墨色滚边锦袍，内嵌黑莲暗纹，走动间，黑莲彷佛活过来一般，摇曳生姿。
直至他走到面前，鼠妖王都还未回过神，他呆呆望着眼前的人，嘴里喃喃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