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仪行营大帐。
斥候来报史思明部向洛阳方向撤退了至少二百里，回缩的很厉害。
大帐帅位端坐的绯色军服男子，腰跨金腰带，身前一副巨大的军事地图，显眼的红色箭头，向南推进了几百里。
“鱼公公怎么看敌人的撤退回缩意图？”洪亮的声音，充满磁性，鹤发银须，不怒自威。
武则天时期开创新河的武状元选拔，郭子仪是其中的某一届武状元，到如今已是几朝元老，六十多岁身体依然康健。
不管是颜值还是武功，郭公都是当朝大老，临危之际，皇上想到的第一人，肯定是郭公。
手持拂尘的白净男人，轻嗯了一声，扫了一眼地图，不再言语，闭目养神起来。
打不赢就撤退，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打战有那么多学问吗？自己对打战是真的一窍不通，却被皇上派来监军，难呐！
再难，也要把这个监军任务完成，老子早就想好了，打的赢算我的功劳，打输了，他们背锅。
自己行军打战多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大家都懂。
眼下这尊大神在军中，时不时发出刺耳的声音，已经严重影响到军事指挥。
郭子仪副将前不久将各项行动和军令说的太直白，好让鱼公公这个不懂行军打战之人听懂，毕竟他是皇上派来的，可是几次军事行动下来，效果很差。
贻误战机就不说了，他连起码的军事常识都不懂，敌人来了，双方还没有站稳，鱼公公就要前锋前出攻击。
现在接到最新战报，副将学乖了，将一些只有军人才懂得暗语，时不时夹在汇报中。
“郭公，建议搞个锤子，对付敌人。”副将说的这个战术战法，是唐军的经典战术。
郭子仪当然秒懂，根据敌我态势，这个战法是最合理的，一万唐军主力曾经凭借此法，战胜了十万突厥大军。
当时一万唐军主力被十万突厥大军包围，唐军身后是一条大河。
唐军主将决定背水一战，用九千步兵力抗突厥十万骑兵，这九千精锐步兵正面防御作为砧板，另安排有一千精锐骑兵作为铁锤，从侧面狠狠锤击突厥人。
此战的精妙之处在于步兵方阵防守严密，敌人没法破防，敌人若想从后背偷袭，就得涉水泅渡，重装骑兵泅渡上来，早已体力透支，没有战斗力可言。
唐军重装骑兵如重锤般，狠狠把突厥人按在砧板上摩擦，经此一战，铁锤战法已成唐军的经典战法之一。
“鱼公公意下如何？”郭子仪知道太监的厉害，不懂军事，却善于诬陷，如果招待不周，回去皇上那里整天叭叭叭，皇上也会听从他的鬼话。
因此不管大事小事，都问一嘴鱼公公。
“搞什么锤子，管用吗？”鱼公公以为是搞什么武器之类的，没发表其他多余意见。
这个行军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副将隐晦的将笑意收起，转身出了大帐。
既要跟史思明安禄山斗智斗勇，还要跟太监玩玩花花肠子，也只有老夫，横跨几朝，宠辱不惊，稳如泰山。
郭公捋了捋细密洁白的胡须，整理了一下军容，巡查军营去了。
长安城，薪薪向荣石炭行。
眼下正是城里购买过冬薪炭的旺季，石炭行忙得不可开交，去人口集市转了几圈，没有合适的人选，掌柜的要求很高，有一定的出身，会一些功夫，还要能说会道。
这三样，每一个条件都可以刷掉很多应聘者。
无奈之下，掌柜的干脆在大门口粘贴了招牌广告，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堂屋板凳上此刻坐着的几个年轻人，正是看到广告，进来咨询一番。
“韦少，你不去太学读书，跑这里干什么？”一个蓝色圆领袍服的公子哥，嘴里嚼着软糖，站在窗口，望着大街上的妖娆女子们。
“读屁的书，没钱让人赶出来了，那里太他喵的现实，每天一下课，都是各种显摆，老子受不了那个鸟气！”一袭浅绿袍服，五官标致的年轻人，倒了一杯水，喝了起来，没喝两口，就呛到了。
长安城破，家族所有财富毁于一旦，韦家这个曾经的名门望族，彻底歇了菜。
更要命的是老玄宗皇帝往西蜀逃窜，城里原先的大大小小官吏侍卫，很多人返回城里后，发现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过真实。
作为玄宗的贴身侍卫，从七品官阶，韦少十五岁就在长安横着走，欺男霸女，好不痛快。
几年过去，长安还是那个长安，韦少却已没有任何官职，更没有家族庇护。
原先十几个狐朋狗友，眼下只有这个叫崔咏奎的家伙跟着自己，不离不弃。
早上被妻子催促起床念书，原本非常烦躁，看到餐桌上的一碗汤饼和一张胡饼，才想起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风光的时候，从玄宗那里获得赏赐无数，地方官吏想走路子的，也没少往家里塞东西。大手大脚惯了的韦少，意识到了生存的危机。
妻子消瘦的瓜子脸上滴落的泪珠，留在俏脸上的泪痕，清晰地在心里刻上了一条醒目的标记。
环视一圈，能卖的能典当的，都已拿出去换成了日用必需品，家里唯一的珍宝，就是眼前的娇妻。
迅速下床，打开锅盖，看着餐桌，妻子将仅有的食物留给了自己，她怎么办？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妻子元苹停止了啜泣，扭头看到夫君脸上留下显眼的五指印，朝自己走了过来。
还没等开口询问，妻子已被韦少紧紧搂进怀里！
记忆中似乎很久没有得到夫君的深情拥抱，夫君今天是怎么了，满腹疑问的元苹，脸上的泪痕已被凝视自己的韦少，用温柔的手指擦干。
“苹娘吃好，乖乖在家等我好消息，我去干活养你！”
摸着俏脸的元苹，看着出门的韦少背影，既震惊又惊喜，这个在京城浪荡很久的家伙要改头换面了？
“哎，哎，韦少，快来看，这个妞不错，风摆杨柳，要不要过去撩撩？”崔咏奎一个劲的朝韦少招手，哈喇子都快淌了一地。
“撩你妹撩，没钱你拿什么撩，蠢货，坐好了，等会见到掌柜的，懂点事，听到没！”
喝个水都呛到，没好气的韦少一顿数落。
听说要搬货拉车，走街串户，崔咏奎就不是很想来干这个活，这是人干的活吗？擦。
视线从街上女子身上艰难的移到室内，有气无力的坐下来，等着石炭行管事的面谈。
“刘叔，你去看看那几个人，能不能用，我这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唤……”
“这就去，黛玉娘子。生意越来越红火了，嘿嘿！”这个叫刘叔的男人看了一眼黛玉姑娘，一年多来，从洛阳到长安，她成长了很多，也漂亮了很多。
刘叔和黛玉很久之前在汝南县城与廷毅还有过一次小摩擦。
刘叔来到韦少几人面前，扫了一眼，两个流里流气的家伙，没个正形，另外一个书生模样，倒是端正老实。
干这一行的，什么人都会遇见，达官贵人或贩夫走卒，兵痞流氓都有可能，太老实的不能灵活应变，刘叔第一印象出来了，大致心里有了数。
逐个叫几个人坐到跟前，仔细询问家世、出身门楣和工作经验。
“叫什么名字？”
“韦应物。”
“老家哪里的？”
“韦家。”
居然是名门望族之一，刘叔跟普通大唐人一样，很是认可门楣之说，风气使然。
“嗯，以前都干过什么？”
“在宫里当过差。”
“哦？具体做什么的？”刘叔显然对韦少很感兴趣，宫里出来的一般都是人才。
“普通的小杂役。”
“实力如何，功夫熟练吗？”
“灵蕴级第四层，还凑合吧。”韦少不知道这个石炭行找的是打手还是别的什么人，问的还挺多。
这个实力不弱啊，刘叔心里已经很满意这个外表不俗，功夫也有料的家伙。
“应付混混流氓兵痞，有没有经验？”刘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听到这个，韦少眉毛舒展开来，笑道：“我就是地痞流氓的小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