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啸天看着自己的笔记，又抬头看看远处，努力回忆着。
“唉，我对于二月十三日前的事情都记得非常清楚，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一样。但是，二月十四日后的场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手握拳头，用力一挥，好像要击破面前的障碍，以便回忆起笔记中后面几页的事情。然而，在赵亮看来，他只是在空中徒劳地噼了一下，真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赵亮怜悯地看着他，安慰他说：“要不你就说说以前是怎么和孙小姐认识的吧，我猜猜你们情人节会去哪里？”
江啸天缓缓地将身体降到和赵亮一样的高度，坐在他旁边，看了眼已经爬起、挂得很高的明月，轻声说：“好吧，我就说说我俩的事情。”
“大约四年前，我刚从大学毕业，心气很高。因为在学校里，我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股神’了，手上操作的资金有几十万了，一次大的获利可以买辆不错的汽车。”
“毕业后，我在股市上做的也很不错，那时正好是一轮大牛市，不到一年，我的资金就翻了两番，到了二百万了。”
“赚了钱，自然就觉得还能赚得更多。谁知道牛市突然见顶了，在高位震荡中，我损失了不少钱。”
“我不服！我认为那是短期的挫折，大盘一定还会继续上涨的，所以我坚持着，没有抛出看好的股票。甚至还一路补仓，想摊薄成本。结果嘛，自然和大多数股市里的故事一样，不到一年，我就亏损惨重，把之前几年赚的钱都还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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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亮吃惊得望着他，问：“你还亏过这么惨呀？”
他忍住后面没继续说，其实心里在想：完了，马阿姨那五万块钱，不会也到后面被我亏完吧？
江啸天并没有看他，只是点点头，继续说：“我不仅把赚到的几百万亏了回去，当时女朋友也和我分手了。最惨的是我刚买了新房，因为断供了，被银行拿去拍卖抵债了。你猜，无家无钱无女人的我，最后去了哪里？”
江啸天扭过头，对赵亮一笑。那惨白的脸在月色下，最是瘆人，赵亮浑身一抖，勉强挤了一丝笑容回应他说：“你……是不是到哪个同学家里打地铺去了？”
江啸天摇摇头，说：“我当时连同学也找不到了……我在人生最惨的时候，是找了一个旧桥洞，睡了几晚上。”
“啊？！”赵亮难以置信地张大嘴看着他。一个在东方市最高档写字楼开投资公司的人，一个有那么漂亮女朋友的人，居然曾经睡过旧桥洞。
江啸天好像早就料到赵亮的反应了，并不在意地继续说道：“我找到的旧桥洞，位置还挺不错呢。是在一个老旧小区的旁边，桥上没有大卡车经过，只有小车开过的时候会有一些震动。晚上的时候，想睡觉了，就往洞里挪挪，这样路灯的灯光就照不到脸了。”
“至于白天，我就找个公共厕所，洗把脸，就继续出去找工作了。现在想想，那几晚睡在桥洞里的日子，真是这辈子所待的人世间最底层的时候了。”
“以前我在福利院里，虽然是孤儿，但是还有院长妈妈和福利院的阿姨、叔叔照顾我，一屋子还有几个朋友。现在睡桥洞了，彻底孑然一人了。有一晚，也是和今天一样的月亮挂在天边。我看着银盘一样的月亮，禁不住想自己来这世界上走一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江啸天停顿了下，这个问题一下子让赵亮也无从回答。他从老家读书起，同学们就说以后毕业了，要来东方市赚钱，所以他大学后也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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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奔波下来，钱没赚到多少，房东的房租却交了不少。之前，每天就是背房源信息、打客户电话、带着客户去看房，虽然忙碌，但是收效甚微。
回到家，也只有和林旺说说话，真不知道自己读了四年大学，意义何在？
赵亮还未理清思绪，就听江啸天继续说：“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便结束了，结束的理由也挺有戏剧性的。”
“之前我说过，新房断供了，银行把我的房子拿去拍卖了。也巧，拍卖的时候恰好房地产又涨了一波，我那房子的成交价超过了欠银行的贷款总额，所以拍卖结束了，银行还退给我几万块钱。”
“有了这笔钱，我就去郊区，花几百块和别人合租了一套住房。然后白天继续炒股，买了辆电动车，晚上兼职送起了外卖。”
赵亮奇道：“你还敢炒股呀，不怕又全亏了？”
“呵呵，当然敢，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江啸天傲然道：“而且经过这次惨败，我对投资的风险控制有了更深的领悟，所以后面的投资慢慢又有了起色。”
“而我晚上的兼职，也让我认识了婉瑜。因为我是专送晚上的，所以就在环球金融中心附近，有几栋写字楼的单子经常被我抢到。有一栋大楼，里面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专门有人在很晚还点宵夜、奶茶什么的。”
“我去送了几次，就看见了几个经常加班的姑娘。其中一个人，长得清纯可爱，对我们这些外卖小哥也很有礼貌，所以我就多留心了一些。”
“有一次，我又去送她们点的奶茶，就看到那姑娘皱着眉，低头在电脑上算着什么。我好奇地看了一眼，原来是在计算一家基金公司的几只产品的夏普比率和索提诺比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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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亮听了这两个比率的名字，就觉得有点耳熟，好像是两个衡量基金表现的指标，但是想不起来是什么公式了。
他也不好意思打断江啸天，心想等回去了，好好上网查查吧。
“我见那姑娘一直算不对结果，就在旁边指点了几句，让她调用几个函数。她听了我的话，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照我说的试了下，果然算了出来。”
“从此，我们就互加了微信，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孙婉瑜，财经大学毕业后来的这家会计师事务所，做审计。她也知道了我的过去。我们先从普通朋友做起，她那个时候其实是有男朋友的。”
“是不是那个大个子，她喊什么表哥，其实不是的？”赵亮问。
“不是他。婉瑜那个时候的男朋友是个戴眼镜的渣男，他的事情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总之，我在认识了婉瑜后，投资也越来越顺，只过了一年工夫，资产又回到几十万。”
“之后，我又遇到几个朋友、几个贵人相助，投资的表现也越来越顺，终于借助几只大牛股的上涨，管理的资金达到了几千万的规模，成功翻身了。”
“我和婉瑜的感情也日渐升温，我越来越爱这个温柔大方、美丽迷人的姑娘，所以我打算在自己的沧海公司成立后，就向她求婚了。”
“求婚？对了，你在二月十四日这天一定是想向她求婚了，你快想，是在哪里求的婚！”赵亮一下子跳起来，兴奋地提醒江啸天。
江啸天身子一震，好像摸着了电门一样，渐渐从赵亮身边飘了起来。他握紧拳头，努力去回忆自己当天的谋划，嘴里喃喃地说：“是的，一定是求婚了。会在哪里呢？我应该记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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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是电影院、餐厅、商场这些地方？”赵亮想起自己在网上看的别人求婚视频，好像都是在这几种地方进行求婚的。
“不会的，婉瑜不喜欢人太多的场面，她希望我们的世界很纯粹，以后最多加几个我们自己的宝宝。”
“那去了什么地方？”赵亮自己也没求过婚，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能是江啸天求婚的地方。
“应该是一个对我们俩都特别有意义的地方。”
“你的公司？”
“不是，外人太多，我也不想把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混在一起。”
“那还是从最初你们相遇的时候想起吧，我知道很多恋人都对第一次见面呀，或者确定感情的地方，记忆最深。”
江啸天努力想着，身子微微发颤，眼睛或看向赵亮，或看向天空，只是依旧想不起来，看来那碗“孟婆汤”的效用还真是长久。
赵亮则回忆着江啸天说的每一句话，把江啸天经历的场景，重新在自己的脑海中推演一遍。
突然，他面前跑过一个穿黄衣的外卖小哥，手里提着一袋食品，一熘烟地跑进环球金融中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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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亮心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丝念头，说：“外卖！你和她是因为送外卖认识的，会不会是她的公司，或者和外卖有关系的地方？”
江啸天勐地扭头，看向赵亮，两眼放光，兴奋地说：“对！有可能！对了，我想起了一个地方，现在和我过去看看！”
说完，江啸天不待赵亮回话，便向前飘去。
赵亮忙背起背包，跟在他的后面。
江啸天几个拐弯，在前面飞速地带路，赵亮在后面紧随，有几次都小跑了起来。
“你要把我带去哪里呀？是去婉瑜的会计师事务所？”
“不，是到这里。”江啸天突然在一条小路上停了下来，身形漂浮在一家门面已经关闭的小店铺前，紧紧看着那家店的招牌。
赵亮抬头，就看见这家店的招牌挂的是“天瑜奶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