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血红的骏马从树林里跃过。
四蹄敲打在满是荆棘的岸地上，发出犹如战鼓进击般的急促鼓点。
马背上的人似乎还嫌不够快，单手持缰。
另外一只手重重地拍了一下马臀。
骏马昂首嘶鸣，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左旁河林中扑簌簌惊起数只灰白羽翼的飞鸟。
拍动翅膀盘旋数圈，朝着北方飞去。
那人擦了擦脸上混浊鲜血的汗水，满是希冀地望了望碧蓝如海的天空。
“呵呵，不想到我孙文台竟会如此狼狈。”
孙坚立刻拉紧缰绳，让坐骑的速度降了下来。
他率大军与刘表鏖战，不想中途误中了蒯良的计谋。
与程普等江东大将走散。
自己持枪冲阵拼杀了一场，却不知现在逃往了何处。
“谁？”
孙坚双足忽然夹紧了马腹。
多年的军旅生涯使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环境，危机四伏。
他虎目突地一凛，握住弓身的左臂轻转，把箭头重新对准了右侧的一处树林。
树林里窸窸窣窣地窜出来几十号人。
皆是身披木甲，背背长弓。
人群中矗立一人，眼神冰冷，腰间盘着一铁臂弓。
“黄祖！”
孙坚睁大了虎目，咬牙切齿。
此人乃是刘表的部将，是他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
“阴魂不散啊！”
孙坚从背上取下铁盾，以防备他们暗放冷箭。
“孙文台你打不过我的，交出玉玺，饶你不死。”
黄祖高声朝他喊道。
孙坚听闻，大怒道：
“汝有何能，敢出此狂言？”
他乃是成名最早的一辈。
江东之地，无人不敬。
眼下区区一个黄祖，竟敢对他说出如此狂言。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狗贼，休要小觑于我！”
孙坚拍马摇枪，直取黄祖。
黄祖按立不动，嘴角见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轰——
天地间忽然一阵震动。
摇得大地滚石乱颤。
这突如其来的震声惊得孙坚胯下战马唏律律一声，四蹄飞健，不敢再往前冲。
“怎么回事？”
孙坚还未来得及冲阵，便被这震动打乱了阵脚。
轰！
震动的声音越来越大。
孙坚举目一望。
两周竟是埋伏着上百余名伏兵。
呼呼呼。
他们将巨石滚路了下来。
这震得大地摇摇晃晃。
“放箭！”
黄祖眼见奸计得逞，忙指挥麾下将士射箭。
百余名弓箭手，同时弯弓搭箭。
瞄向孙坚一人。
棒棒棒。
一阵弓弦响动，飞蝗一般的凋翎箭。
密如雨下，倾泻而至。
“可恶！”
孙坚舞动长枪，举着盾牌，拍打着射来的箭失。
噗嗤！
一支利箭射中了孙坚的大腿。
他紧咬钢牙，疼的冷汗直冒。
黄祖啧啧了两声。
“这个孙文台倒是挺顽强啊。”
他嘴上说着，手中已经举起了铁弓。
孙坚正在苦战，只觉右耳捕捉到一声细微的弓弦振动。
长期征战的人都能听出。
劣弓和良弓的音质区别。
这一声弓弦比之他人射出来的截然不同。
但声音却是来自同一地方。
是从密林中发出来的！
孙坚当机立断，瞬间翻身下马。
与此同时，一支利箭破空袭来。
直接射穿了骏马的头颅。
骏马唏律律哀鸣一声，旋即一头重重地摔倒在地。
睁大着双眼，死不瞑目。
孙坚望了眼骏马绝望的眼神，心头一悲。
旋即俯下身子，借着马身，躲着箭失。
地面微微发颤，远远传来无数急促的马蹄声。
孙坚暗自皱眉，心想眼下不知又是谁人的部队。
“主公！主公！”
“你在哪啊！”
这声音是程普！
孙坚大喜过望，暗道一声有救。
黄祖倒吸了口冷气，朝周围山上的军士点了点头。
军士们会意，立马又从山上退下数颗滚石下来。
滚石轰隆隆的呼啸。
孙坚陡然一惊，翻身跳出了骏马的尸体。
黄祖眼眸一寒，当即再一次拈弓搭箭。
嗖——
箭失破口而出。
这一支箭比之之前的箭失穿透力都要更加强大，飞行速度也更快。
它从孙坚的右腮穿过，撞飞几枚臼齿。
然后刺入口腔，狠狠扎入另外一侧。
立时血花四溅。
孙坚发出一声惨叫，身子晃了几晃，露出了更大的破绽。
“放！”
眼见孙坚中箭，黄祖大喜，喝令军士万箭齐发。
一阵箭雨而下。
孙坚身中数箭。
他哀嚎一声，整个人从山坡上滚落了下去。
血腥的味道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
尘土在他周身飞扬。
伴随在他耳边的是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之声。
以及那令人心颤的肉体被利石刺穿的割裂之声。
血与肉在飞沙中构画出凄艳的图画。
轰！！
孙坚倒在了地上，鲜血侵染了他的周身。
地面微微发颤，远远传来无数急促的马蹄声，似有大队人马不断迫近。
“主公！主公啊！”
程普跪倒在地，鼻涕与眼泪一发滚落出来。
“末将无能！末将无能啊！”
孙坚此刻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声势。
他想要开口安慰程普。
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被树枝划破。
已经发不出声响了。
他将已经糜烂满是鲜血的右手从怀间伸进。
旋即掏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递给了程普。
“玉玺？”
程普擦了擦眼泪，双手接过玉玺。
“主公希望末将将玉玺交给何人？”
他掩面而泣，哭着问道。
孙坚艰难地吐着两个字。
“子子子……”
“……子龙。”
赵云？
程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孙坚的声音已经沙哑不清，但程普是陪伴孙坚多年的老臣。
孙坚一开口，他就一定会照做。
“是，末将一定会将玉玺交给赵云将军。”
“您……您还有何吩咐？”
程普并不是不想救孙坚。
但是孙坚此刻的模样，纵然是华佗在此，也无力回天。
他能够吊着一口气，已经是超脱常人了。
主公一定是要有事情要交代。
自己一定要听他说完。
“主公！”
程普满面含泪，重重地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直磕得满面是血，旋即泣道：
“您还有何夙愿，尽管说罢。”
“臣一定肝脑涂地。”
孙坚见状，用尽全身力气，拼着那一口气说出了他此生最后的一句话。
“早早……早晚……要多看护好我儿。”
他凛了凛，又道：
“叫他……叫他……去找……子……”
孙坚只觉目前一黑，眼皮愈发沉重。
旋即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