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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宫闱风云(六)

待李忱母子知道银台门那里起了大火,宫内早就乱成一团。大明宫整体面积是明故宫的五倍,其中的宫人内侍超过万人。皇帝一行百余人吵吵嚷嚷由紫兰殿一路狂奔到太液池边,其间需经过郭贵妃所居住的蓬莱殿、牛昭容所居住的清思殿、李昭仪所居的含凉殿等处,内宫关防甚严,各殿阁长廊之间均有内侍省派的健壮内侍把守,皇帝一行所至,立刻是鸡飞狗跳,将各殿嫔妃全数惊醒。

到得此时,皇帝固然要逃命避难,各宫嫔妃并宫中上下人等却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的命在皇帝看来毫不重要,自已到是看的珍而重之,万万不肯有失。于是一时间宫内乒乓之声大起,无数宫女内侍从各自房中逃出,开始各人尚且镇定,待到了后来看到左银台门的火光与呼喊声,再有宫内乱象大起,各人均不知道发生何事,一时间惊慌之极,胆小害怕的,竟致裸身逃出。待皇帝一行乘船至太液池中的蓬莱山上亭中后,回身一望,已见到宫中灯火大起,人影幢幢,惨叫哭嚎声不绝于耳。饶是李纯强自镇定,却也不免吓出一身冷汗。

稍微镇定之后,虽不知左银台门那里发生何事,身为帝王之尊,却被吓的连夜在宫中奔逃,传了出去,史笔如钩,将来必定是盛名之累。想到此处,李纯心中不免一阵光火,转头向一个满头大汗的近待命道:”往九仙门,调左神策、金吾、龙武三军,命他们协同左军,一同往银台门灭火剿乱。命两中尉并诸卫大将军亲自领军,遇着贼人,立斩不赦!”

“是,奴婢遵旨。”

见那内侍转身欲行,李纯却不知道为何感到浑身一阵虚弱。他颓然倒在肩舆之上,摆手令道:“且慢。”

“陛下?”

“陈宏志已往太和门前调兵,你去九仙门,并右军不可轻动,只需护住宫门便是。尔后,汝至丹凤门,知会左右金吾仗院,多派禁军,往巡街道,防着奸人在城内做乱……去吧。”

虽然只是思索片刻,御极登基多年的皇帝便已知道此事绝不简单。天下太平已久,便是肃、代、德、顺年间,藩镇不法,宦官跋扈之时,也没有人敢在京师造反做乱。城内驻有过万的精锐禁军,京西诸地还有神策行营的十余万大军,自从让宦官典军之后,对禁军的控制程度远胜前朝,象玄宗年间皇子私结禁军谋反之事,再也不可能重现当今。思前想后,今晚之事殊不可解,好似一潭碧水,深不见底,令人望之便生胆怯之意。再想想昨夜陈贤说所说丰王与遂王势同水火一事,他自然知道这两个儿子背后都有一帮朝官与宦官撑腰,若是矛盾激化,在自已手里有了当年齐恒公五公子闹朝一事,辛苦一世,当真是竹蓝打水一场空了。

皇帝躲在太液池中胡思乱想之余,到也没有忘了被他抛在身后的陈贤妃与李忱。自身安全得到保障之后,便立命几十名健壮宦官立往紫兰殿,将陈贤妃与李忱母子接来。至于其余宫妃及年长皇子已经陆续来到,到也不必多管。

过了小半个时辰,方见李忱被包在紫色披风之中,由陈贤妃亲手抱定,坐在小船中上岸登高,往皇帝坐处而来。

宫内乱到现在,北门诸军早已至银台门处平乱,火光渐熄,厮杀叫喊声亦渐渐消失,再加上天色微明,无需火光亦可视物,一时间人心大定。皇帝甫见陈贤妃以莆弱之姿,抱着幼子辛苦攀高而来,不禁起身怒斥道:“朕命尔等去接十三郎母子,尔等怎么让贤妃亲自抱着孩儿?若是有甚差错,朕必定剥了尔等的皮。”

“陛下,不必如此。妾身害怕他们粗手笨脚的,弄伤了皇子,是以由妾身亲自抱着,比较稳妥一些。”

她若如同一般的嫔妃那样,一见面就做哀苦可怜状,甚至哭哭啼啼吵闹不休,皇帝必定会感到厌烦,到是此时不惊不乱,对答从容,不由得不让皇帝心生爱怜。

他先是伸手将李忱接将过去,抱在怀中,微笑道:“这孩子,年纪虽小,遇着这种事,到也不怕。”

环顾左右,向郭妃等人道:“看看你们,还不如一个孩子。十三郎,真吾李家千里驹也。”

他如此夸耀爱子,郭妃等人心中气极,自然无人肯上前凑趣,只有一些寻常宫妃与一众宦官勉强应和几句,稀稀拉拉的颂圣之声显得有气无力,比之平日里皇帝一言万应的效果,可是差了老远。

李纯略一皱眉,向陈妃道:“你先退到一边,朕先抱着这孩儿。”

又向郭妃等诸妃道:“尔等都退下,李浑、李恒,尔二人到朕身边来。”

众人虽不愿意,却也只得依命退下。李纯见眼前诸人都退到数十步外,再也听不到自已说话,便向李浑与李恒二人笑道:“今晚之事,是你们中哪一个做的?”

见两人被这一句话吓的呆若木鸡,李纯又微笑道:“敢做不敢当么?当年朕逼死父皇,杀了兄弟舒王李谊,虽然天下人不知道,不过这宫里人多眼杂,想必你兄弟二人都知道此事。怎么,今天想学学朕,来个商臣弑父,提前把屁股坐在含元殿的宝座上?”

他这番话甫一说完,李浑兄弟二人适才不过是吓的呆了,此刻简直如受雷击,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做响,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七魂六魄如飞天外,不但不知道如何答话,简直连膝盖都吓的软了,兄弟二人不自禁跪在地上,全身抖个不住,均是吓的面色惨白,脸无人色。

李纯原本就不能确定这两个儿子能有如此胆识,发动宫廷政变来推翻自已,现下见了这两人如此模样,那李恒不但吓的站立不住,甚至裆部湿了一片,显然是被吓的尿了裤子。他轻蔑一笑,心道:“朕好歹也一世英雄,到生了这两个犬子出来!偏生皇位还非这两人莫属,大唐江山难道要毁在他们手中么?”

心中只觉一阵悲凉,向这二人挥手道:“你们且退下,朕要一个人呆会儿。”

将两个儿子斥退之后,李纯先是发一阵呆,然后低头向怀中的李忱苦笑道:“好孩子,朕常夸你聪明,气质娴静稳重,年纪小小就看出品格不凡。不过,你到底是年纪小,朕是未必能看得到你长大的那一天。若是你早生五年,能让朕看个清楚明白,朕必定不会立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做太子!”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轻轻拍着李忱背部,向他喃喃道:“朕虽不才,大唐江山在朕的手里越发稳固。裴度已到前线监军,李光颜原本是河东节度使严绥属下的卑将,在朕手里,硬是打成了一代名将,现下已经做了忠武节度使!还有那唐邓节度使李愬,亦是能打硬仗的名将!而且待人极诚,准西叛将落到他手里的,多半肯倾心归顺,不再反叛,此人是个奇材啊,我儿将来若是见着他,一定要跟人家好生学着才是。这些年兵兴,江南赋税极重,剑南两川百姓的负担亦是很重。朝官在朕即位之初就说过,说朕好聚敛财物,笑话!朕当即便让他们看了,左藏库储存的财货,朕尽数归拨给度支使用。朕是天子,天子!一国之君,朕要那些财物做什么?等藩镇削平,朕将他们的脑袋全砍了,天下太平之后,一定轻薄徭役,让百姓富足。朕只落个圣君的名号,庶已能与太宗比肩,那便心满意足了。”

他今晚遇着前所未所的打击,又心疑是儿子捣的鬼,心中惶恐,最后偏生儿子连最后的一点英武之气也没有,一个个缩头缩脑,连为自已辩解的勇气与智慧都欠奉,如此无用,简直不象是他的儿子,更令他徒增伤感。种种感情激荡之下,忍不住向李忱这个自已很是看好的幼子絮絮叨叨,说个不休。李忱若是寻常小儿,哪里能听的懂他说些什么,先是听他训斥李浑兄弟,说的狠毒非常,加上他适才就在紫兰殿,居然连知会一声都不肯,自已先跑,弃李忱母子与不顾,综合种种,李忱虽然被他抱在怀中,却是一直暗中痛骂这个“父皇”,只觉得他天生凉薄狠毒,令人生厌。

待听到他说到国事艰难,提起在德宗年间,还在襁褓之中,便随着德宗皇帝及父皇顺宗东奔西走,吃尽苦头。待长大之后,自身觉得能力超卓,又是长子,无论是宗法还是能力才干,都该当由他来继承皇位。谁料父亲顺宗竟然听信了王叔文那个妖人,要立贤不立长,自已的皇位岌岌可危。还好自已当机立断,以吐谷承崔联合俱文珍等大宦官,将神策军的兵权牢牢握住,暗中将垂危的父皇毒死,即位后立刻处死舒王,赐王叔文死,朝局政权瞬间被握在自已手中。如此这般,历经千辛万苦,才将国家治理到如此地步,现下大功就要告成,偏生眼前的儿子们争位,而且还这么的不争气,思来令人意气顿销,毫无乐趣。

李纯抱着李忱,足足扯了半个时辰,转眼前已经快到辰时,夏日天亮的早,此时已经天光大亮。左银台门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声响,九仙门的禁军亦早就听从调遣,出玄武门往皇城四处搜索捕拿贼人。

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可以证明此事多半与两个儿子无关,亦不是有组织的政变,虽然还想不到是谁在暗中捣鬼,却也可以放心的多。

累了一夜,既然危险已然消弥,这蓬莱岛上虽然清爽凉快,风景极佳,自觉狼狈的李纯却也不想多呆。他需要立刻回到紫宸殿中,召集诸卫将军并朝官,追察此事,严拿叛党,逼问此事的背景。在处置伤害了他天子尊严的叛党一事上,李纯自然不会有普通人的情感,纵是大索京师,杀的尸横遍地,亦是在所不惜。

刚欲起身,下令众人侍奉他上岸,却又猛然坐地,神色惨然。各人正自纳闷,忙上前几步,移目一看,却见左银台门方向有过千名衣着各异,手持兵器的人群已冲入了左银台门,门前的几百禁兵抵挡不住,慢慢往清思殿球场方向退却。

李忱听皇帝絮叨半夜,虽然精神不累,小儿的身体却禁不住如此折腾,早就昏昏沉沉入睡。此时被李纯猛然一震,立时被他震醒。正在吃惊,却亦看到左银台门那里发生的变故。

这一夜他听李纯吹嘘了整整一夜“大唐盛世”,却不料甫一醒来就见到如此的景像,心中不禁吃了一惊,心道:“古人造反可是良莠不分,若是杀到这里,我这条小命刚刚投胎不久,可又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报道了。”

因见李纯双手捏的发白,一脸愤恨之色,虽然努力立稳身形,却亦有一丝慌乱之色。李忱知道他迭受打击,已经不知所措。心中暗叹口气,勉力在肩舆里爬起身来,指着那伙子执刀弄棍,追杀禁军的贼人叫道:“父皇,杀坏人!”

李纯正不知如何是好。当年泾师乱时,他还并不能记事。自长大以来,先是亲王,然后太子,现下又是一国之君,哪曾见得众百姓舞刀弄枪,直入禁宫!虽然自诩是英武帝王,直逼太宗皇帝,却又哪里能和带着十余骑就敢深入敌阵的李世民相比。现下正吓的发呆,却不料这小小孩儿竟提醒他要打坏人,心中又是羞愧,又是警醒。

立时转过身来,向着发呆的众内侍道:“来人,命宫内健壮内侍齐集于太液池边,执棍拿刀,以备贼来。速传召两中尉,尽发城内神策全军,入宫平乱!”

皇帝既然如此镇定,身边的宦官们也不是后世那般无能。自玄宗到僖宗,每次皇室有难,都是健壮宦官护卫皇帝出奔,遇着战事,这些阉人却也能上阵搏杀,比之朝臣军人,更得皇帝信任的原因就在于此。

初时的慌乱被皇帝的敕令所消弥后,宫内所有的宦官亦是急红了眼,昨天夜里闹了半夜,各人正又气又累,天亮之后这伙不知死活的贼人还敢杀进宫来,当真是视宫内无人耶?

得了命令之后,各级大宦官亲自到池边点检人马,宫内不准藏有武器,不过这也难不住他们。几声吆喝之后,池边各殿的家俱物品全数遭殃,凡是沉重可用于击打的物品,全被被拆开分发各人,待各人手中都有家什之后,又眼见得那伙贼人越发凶猛,守门的禁军渐渐支持不住,清思殿阶下已经尽是贼人,禁军渐渐往池边退却。各宦官恶向胆边生,挥舞着手中的各式武器,呼喝怪叫,往清思殿方向冲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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