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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载无言醉兄弟(上)

淡月悬空,雾云轻走。

灵灯殿前,涂庸踱来踱去。

“哎!哎!哎!哎!哎……”

荀拙道:“二师兄,别再‘哎’了吧,你‘哎’了有一年了……”

涂庸苦道:“哎!哎!一年了!一年了啊!剑尊回来都一年了,怎么还这样呢!哎!哎!哎……”

顾少松道:“哎,剑尊对婉昭姑娘用情太重,承受不住也是可以理解。至少现在剑尊比刚开始那几个月已有好转,平rì里好歹肯吃饭,偶尔也愿跟我们几句话了。醉仙来找剑尊时,喝起酒来,剑尊也能跟醉仙聊上很久。”

涂庸摇头道:“真是,真是,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呢?咱剑尊夫人死了,剑尊也奔死了去了,真是。”

顾少松道:“二师兄,莫这样不吉利的话。”

“什么不吉利的话,不是你咱剑尊本来就是去寻死的嘛。”

顾少松叹道:“是啊,我去瑶池洲接剑尊时,听那大仙女讲,剑尊没听我们恳求,又向那汤谷里爬,望一死了之。关键时刻,是一匹叫步景的马咬住了他,才把他救了下来。”

涂庸道:“哎,那徐姑娘的确不错,但她再好,也已经死了,难过有什么用?犯得着这样吗?这算什么!况且打仗本来就会死人的!”涂庸觉着有些不满。

顾少松道:“二师兄,怎可这样?既然如此,下次我就把这话带给公输姑娘。就如果她哪天不幸离世,我二师兄会继续大吃大喝,哈哈大笑。”

涂庸道:“诶!别别别!我错我错!”

“公输姑娘?哪个公输姑娘?”荀拙幽幽地望向涂庸,“二师兄,莫非你……”

“什么呀!”涂庸大喊一声,“什么都没有!”

荀拙想了想,道:“啊!我明白了,上次三师兄被剑尊批评脚踏两只船,原来是替你背黑锅啊!原来真正追求公输芸的,是二师兄你啊!”

完这句话,荀拙才知他二师兄也并不是个没羞没臊的人,因为涂庸居然脸红了,大胖脑袋已经通红,像个熟透了的大苹果。

“不厚道啊二师兄!”荀拙喊道,“当时剑尊批三师兄的时候,你还跟在旁边瞎起哄,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啊!你这么做太不厚道了啊!亏得三师兄讲义气没把你供出来!”

涂庸忙道:“哎呀,先别管我这事儿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剑尊!剑尊!你们别扯别的行嘛!这有意思嘛!对了,那个女人发现了没有?”他要快止住批斗会的势头。

顾少松惑道:“女人?什么女人?”

荀拙道:“安隆、施涛发现,剑尊屋子里有时会有陌生的女子的香味,恐怕有女子进过苦心院。我让安隆、施涛查探是谁,却始终没能发现。”

顾少松道:“有女子进苦心院?进剑尊房中?”

荀拙道:“嗯,奇怪的是安隆、施涛两人一直认真把守着,不知那女子怎么从他俩眼皮子底下进到院中的。”

涂庸道:“那肯定不是紫云岸的人了,紫云岸就没有娘们。”

顾少松想了想,道:“我想我知道是谁。”

涂庸二人同道:“谁?”

顾少松道:“听老醉仙有个女儿,会遁形之术,法术用的好时,连他的师兄醉仙也发觉不了她。剑尊与醉仙是兄弟,与老醉仙的女儿也有些交情,能在安隆施涛护卫下,轻易进到苦心院的,恐怕只有她了。”

荀拙头称是,涂庸则庆幸成功岔开了话题,没有深究。

顾少松又叹道:“哎,一整年了。方丈发生这么多事情,怎么办才好呢?”

涂庸道:“哎我,咱剑尊都这样了,还管他方丈个屁?”

顾少松道:“二师兄!这次已不单单是正魔大战那么简单,牵涉到我们华夏族之生死存亡。我们赤城洲同为华夏之人,这么久了还不出手帮忙,确实不该。”

涂庸道,“可咱剑尊现在这身体,能出得了门?”

荀拙道:“三师兄的意思,是向剑尊禀报此事,让剑尊准许我们去方丈助战。另外,你也别把剑尊的健康想的太差了,听安隆、施涛讲,剑尊前几个月不怎么吃东西了,结果后来身体反而越来越健康起来。”

涂庸惊道:“什么!不吃饭反而身子越来越好?回光返照?不对啊,咱剑尊还活着呀!”

“当然不是!二师兄,别再这么乌鸦嘴行嘛!”荀拙摆摆手道,“似乎是剑尊体内的命魂起了作用,那几个月的禁食,竟将剑尊命魂中什么东西激发了出来,故而身体居然转好。”

“啊?命魂里?”涂庸不解。

顾少松道:“这很有可能,剑尊命魂中确实有不同。之前正魔大战时,剑尊体内曾冲出过一束红光,那红光在剑尊地魂中没有,想来是隐藏在命魂之中,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本来担心那是吞噬人之贼魄,现在看来,竟是保护剑尊的益魄。”

涂庸道:“哦,那也挺好。”

三人正这般着,一阵风吹了过来。这风本稀松平常,但三个人却发现身旁多出一个人来,三人皆是惊喜,同声道:“醉仙!”正是钟游来了。

钟游道:“我那蠢才兄弟如何了?”

顾少松道:“剑尊较醉仙上次来时已又平和了些,还望醉仙能陪剑尊多一话,现在也唯有醉仙的话能让剑尊听得进去了。”

钟游想了想,“一年了,已经一年了吧,也该好了啊,这个蠢才。”话音完,人又不见了。

一阵风再吹。

钟游已出现在了苦心院外,安隆、施涛见是醉仙来了,也是惊喜,忙让开了门。这一年来,忆辰不怎愿与他人话,唯有醉仙来找他畅饮之时,他会与这兄弟多一些。

钟游走入,敲敲窗户,“蠢才兄弟!老钟来啦!”

屋里没声。

安隆、施涛一喜,若旁人来问,必被剑尊拒绝,剑尊没答话,显是回应了。

钟游一笑,道:“你在屋子里也苦了一年咯,外面的空气好的很那,就别再屋里喝了,出来走走,来来来,出来透透气。咱们上次好的,走走去。”

屋里继续没声。

涂庸三人也已赶来,立在院外静候。

嘎吱一声,门开了。

清风涌入,吹动忆辰的头发与衣服。

他的头发沾满了灰,蓬乱不堪;他的衣服满是褶皱,凌乱不整。

无论谁看到,哪怕一眼,都会无比同情眼前的这个人。这是怎样的伤痛能把一个正常人折腾成这副模样!

但是,几个在场的赤城弟子却没有,一也没有同情。

因为站在忆辰旁边的,是钟游。无论邋遢寒酸到什么地步的人,往醉仙身旁一站,都反而显得衣冠整洁起来。

涂庸三人这也果然发现,虽然剑尊形貌宛若乞丐,但他的气sè却已回升了许多。

钟游头一摆道:“走走走,透透气。”

忆辰了头,缓缓走了出来。

几个赤城弟子顿时松了口气,让出道来,请醉仙和剑尊走过。

涛声依旧,人犹犹,几度秋。

紫云岸的林,还算幽静。

“怎么样?还在想?”钟游知道,他不该提婉昭,但他又知道不提也没用,要想治好这兄弟,还要对症下药,这兄弟已重病一年,也该恢复些了。

忆辰没有回答,只愣愣地望向月亮,这已是一种回答。

钟游道:“你们第一次见面,什么时候?”这问题钟游之前就问过。

“七岁吧。”忆辰也缓缓地回答,“那一年,我该是七岁,她该是六岁。”

“你一定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为什么。”

“因为你这蠢才很矫情,矫情的人,一般记xìng都很好。”

忆辰了头,望着月亮,眼神中,却变的温柔。

“对,我记得。练剑,我从很就开始练剑,那天也是一样,练完剑,向家走。在一个路口,却突然有一个土块飞了过来。我惊着跳开,躲完看去,就看到了她,她那天穿着一件淡蓝sè的衣裳,阳光洒在她的笑容上,很美,之前那土块正是她砸过来的。那时并不是只她一个人,有许多孩,分在两边,互相拿土块砸来砸去。那时的她还并不懂得‘以和为贵’吧,带头用土块来砸我这边,于是我就在这边扒土块还击。都是孩子的游戏了,我们就这样互相扔土块,扔土块。扔呀,扔呀,一直扔到了太阳下山,到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才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和我回同一个家。”

钟游听着,也露出浅浅的微笑。

“你已经很幸福了,不是么?”

忆辰没有话。

“至少,你们曾一起生活,一起快乐。更简单的,你们曾在一起过,这已经比太多人幸福了,你不觉得么?”

忆辰还是没有话,低头看着地上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