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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4章 坚持一千次的执拗

只过了一会,惨叫声嘎然而止,衙门外一片死寂。

苏轼没来得及阻止泰森的行为这里面也就他能阻止的住,但此时苏轼神不守舍,等衙门外安静下来,他从腰带上解下金鱼袋银绶,等等,轻轻放到桌案上,转身冲李之仪笑着,不好意思的说:连累李兄了,没想到李兄这个官没有坐长。

李之仪苦笑了下,不一会儿,他笑着一拍手:有赵离人这位大金主在,穷不着我,苏兄何必烦恼。

少顷,定州官吏鱼贯而入,泰森也揪着王光祖进来,赵兴眼睛一瞪,盯着王光祖问:解差怎么安排的,是团练牢城营出人,还是衙役里出人。

王光祖口齿不清的回答:听从赵大人安排

赵兴一摆手:那就从衙役里出吧。苏公单身上路,家眷由我负责安排,我亲带家丁保护从6路走,苏公从水路走既然是从衙役里出解差,我也出几个人沿途照顾,告诉衙役,沿途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停,听我的人安排

王光祖为了保住自己的牙齿,什么都答应。而宣慰使传达完诏书,剩下的事要听从地方安排,他完全插不上话。

赵兴在定州又待了几天,便亲自护送苏轼一路南下,并安排苏轼的家眷和廖小小等人,从6路慢慢向黄河渡口进。他与苏轼则抄最近的路取道黄河,在黄河坐上自家船后,一路往汴京进。

四月,蔡京起复,任户部尚书。同日,赵兴的船到了汴京。

赵兴本打算安排苏轼的船顺大运河南下,而后由杭州派船前往英州,但等到汴梁后。现朝廷又有新旨意了,回朝的右正言张商英嫌朝廷贬谪元大臣处罚过轻,于是决定加重惩罚:削去苏轼端明殿学士馆职贬为建昌军司马,惠州安置。与此同时,观文殿学士太中大夫大名府留守刘挚被削去学士头衔降职知黄州。苏辙再降职知袁州,翰林学士兼侍讲范祖禹贬谪出知陕州,右相范纯仁罢相出知颍昌府。

真定府留守王岩叟所赠官亦被追夺。贬为雷州别驾,其后不久,他会卒于路,年五十岁。

王岩叟工画梅。风格秀逸,与王冕并称二王。他19岁那年成为北宋朝三位三元榜之一。

整个中华三千年历史。唯有15名三元及第。但历年中考中进士却不下百万。大宋朝每年四十万人参加科考,中进士最多不过300余人,最少的时候不足百人。所以在中国考中三元及第,其难度相当于十亿分之一,甚至百亿分之一。

王岩叟生前曾倡国家寸土,决不可让于外人的观点,由此,中国诞生一个成语:寸土不让。

王岩叟现在还没有死。但才抵达汴梁的赵兴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眼前。苏轼就在他眼前,在船上接受了朝廷重新贬谪地旨意。这位宣慰使怀揣着两份圣旨。一份是苏轼的新贬谪令,一份招呼赵兴到资政殿报到,接受皇帝的问对。看来朝廷也知道是赵兴在这一路上袒护苏轼。

这次赵兴没有抗旨,他爽快的接受了旨意,背过人来,他吩咐程爽护送苏轼到杭州:茉莉院对面犹太人的庄子外人无法进入,你把苏公送到那个庄子里面休息,两名解差安置好了无论如何要留住苏公,等我地下一步消息。

程爽点头称是,万俟咏明白了赵兴想做的事,他叹了口气,说:帅子连暂时跟苏公同去吧,大人在京城要应付各方面,我在,也好有个商量。

赵兴接着转向李之仪,笑着问:端叔,我打算向朝廷求一个指射之地为官,端叔不妨在家里等一等,等我处理完朝廷的事情,再来找端叔相聚。

李之仪仰脸向天,思索了一阵,叹了口气:官场险恶,哪里是我辈待地地方,离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且容我歇息一下再说。

所谓指射之地是指宋朝的一种任官制度,宋朝任官有八路定差制度: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利州路夔州路与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福建路荆湖南路,这八个地方属于宋代的穷乡僻壤,一般有学问地人都不喜欢去那里当官,为了弥补吏员的缺失,朝廷允许地方主管随意任命中原及本地在选官员就差,称指射。

原本地历史上,天下第二情诗作李之仪这辈子唯一做过地就是苏东坡这一任的属官,因为苏东坡的推荐,他担任了半年的通判,此后党争越演越烈,李之仪沾染上苏东坡这个旧党骨干,此后再没有人聘用他。

然而,赵兴已经横下一条心来逆天,他知道李之仪现在虽然有点心灰意冷,但官本位思想下教育出来的他,终究还是想出来做官的。而现在新旧党的纷争才刚刚开始,出来做事还能有个名目,等党争越来越扩大化,那时,即使李之仪想出来做官,也没人敢用他。

他就是来逆天的,现在就从李之仪开始。

赵兴坚持地说:八路指射之地并不全是烟瘴蛮荒之地,端叔放心,我赵离人是不会亏待自己地,跟着我,绝对不会吃不好喝不好。

李之仪轻轻一笑,答:这我倒是相信,就看离人在路途上,依旧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居,务求其洁,车马,务求其美,我就知道离人不是个亏待自己的人。罢了,我等离人消息。我住哪儿你知道

知道,赵兴点点头。李之仪一定住他哥哥李之纯那儿,而李之纯时任开封府尹。

宋朝规矩贬官非奉召唤不能回京。所以苏轼即使到了汴梁城也不能停留。赵兴送别李之仪后,又在码头上告别苏轼,领着从人慢慢地向自己在京城的家也就是现在的马梦得家走去。

大相国寺的码头喧闹依旧。平民百姓感觉不到朝堂高处血淋淋的争斗,他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当初这幅熙熙攘攘的市井生活景象曾让赵兴迷醉,他曾呆坐在码头边的铺子里,痴痴迷迷地欣赏一整天街景,也不觉得乏味。但如今他再看这幅景象。感觉就像是看电影一样,总觉得隔着一层幕布,给人一种不真是的感觉。

马梦得也还是那么繁忙。赵兴抵达的时候,他不在府中,听说是出去巡视店铺了,邻居麻秀才依旧是个秀才。只是几年不见有点老态了。他在街上遇到赵兴,立刻热络的攀谈起来。有他介绍。赵兴顺利的住进马梦得家中。马梦得府里地家人几乎都换了个遍。他的长子马融还记得赵兴,听到赵兴的到来,连忙在中厅迎接,顺便派人去请父亲回家。

不一会,先赶到地是程夏,他一见赵兴,急忙喊:不好了不好了,七叔。这时候你怎么还来京城。章相公已经恨死了师公。正琢磨怎么折磨师公呢。我因为曾跟师公学过几天书,衙门里也很不待见。若不是我跟七叔学过算术。衙门里的一赐乐业人再帮我一把,连我都待不下去。

待不下去就走,赵兴平静地回答:我这次来京,若章相公还念旧日情意,我就求取外任。若他不念这份情,我定然要去广州,现在杭州家里,黄州那块都少人主持,你若觉得苗头不对,就让一赐乐业人赶紧给你弄份辞官表,悄悄溜吧。

程夏犹豫片刻,终有点不舍:七叔,我现在分管京东路京西路的财赋统计,这份活儿一般人拿不下来,估计一时半时动不了我。

赵兴叹了口气:小孩子,你永远不理解政治的残酷。这些人斗争起来,只为自己胜利,为此不惜亡国。你那点小重要算什么,你七叔我正跟西夏人打地热火朝天,他们不是想撤就撤算了,小孩子还是单纯点吧。我回头有空,跟章相公说说你的事。不过,为稳妥起见,你最好把妻子儿女送回家。

记住,万一有事,也别向家跑,向密州跑,张用那里我会打招呼,跑到密州他会送你出海。到了海上就是我地天下,我会安排你藏身地。

程夏难以置信地回答:七叔,没那么严重吧。我听说你在环庆大胜,京城里都传遍了,说你那草木皆兵计划,说你带领一万人独抗静宁军司,都说你是当世韩信,有鬼神莫测的手段,怎么你对前程如此悲观

程夏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因为马梦得带着章之子章援赶到了府邸

章援一见赵兴,先热情的解释:离人,这几日我父天天派我去问候马叔父,询问你的情况,前日听驿使说你已进入京麓,父亲很是高兴,今早派我去码头等你的消息,嘱咐我一见离人贤弟就请你过府。离人,昔日救命之恩念念难忘,请先受为兄一拜。

赵兴面无表情的还了个礼,而后招呼躲避不及的程夏:文谷兄,这位是我的学生,程族嫡子程夏,他在户部主管京东京西钱粮,你们见一下。

章援冷淡地招呼程夏:哦,听说过。听说你也曾跟我座师苏公读过书,原来你还是离人地族弟,何日有空,我俩亲近一下。

章援有口无心地说完这话,又转向赵兴:离人,快走吧。我父今日屏退所有人,只等离人贤弟上门,我们快去,不要让他老人家久等。

赵兴嗯了一声,跟马梦得交代几句,吩咐随他而来地从人都各自歇宿了,自己唤上泰森随章援而去。

章府,正厅。

章现在有派头了,他坐在空空荡荡的大厅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赵兴走进来,后默默的向他鞠躬,而后叉手肃立,许久不语。

还是章先打破沉默,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叹息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记得老夫当初贬谪乡间。没人肯与老夫交往,老夫嫡子病重,四处求告,人人都闭门不纳。唯有离人大开堡门,接纳老夫做客。

老夫还记得那次做客。恍如昨日:茉莉园内樱花开放,茉莉花香四溢,你站在樱花树下告诉老夫我不止犯了这些规条后来。你向老夫介绍城堡的顶门石,承诺帮老夫训练一队火枪兵言犹在耳,怎么我们今天变的如此生分

章说的温情脉脉,赵兴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他像泥雕木偶一样叉着手,站在那里一言不。

章叹了口气。挥手让儿子站到一边。而后继续说:老夫研究了你这几年的政绩,现若细究起来,你确实违反了许多规条在密州,你修改保马法,变相地使密州百姓一夜之间永远数万匹良马。荆公当日竭精殆力,天下百姓怨声载道,朝廷不过增加了两万匹战马而已,还都是纸面上的战马。而你不需要百姓掏一个大钱。就乐意饲养三万战马。

人都说你擅于无中生有。保马法本是恶政,连蔡京那厮畅言恢复免役法青苗法恢复元丰科举。废除十科取士法,但也不敢触碰保马法,连举世公认的恶法,你都能想出手段令百姓自觉自愿遵循,这等手段,我不如也。

想当初,离人在我贬谪的时候,依旧寄厚望于我,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今日我们可以畅行新法吗今日我给离人这个机会,你若肯留在朝堂帮我,三部六省官员任你选择,你若肯去地方为我推行新法,天下诸路由你挑选。怎么样离人,是大展宏图,遂鲲鹏之志,还是贬居岭南,终身郁郁,全在你一念之间。

赵兴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章这番话,章忍住气,拿起一份表章说:蔡元长有建议说,该贬苏子瞻为宁远军节度副使,仍到惠州安置。

苏轼原先是贬为建昌军司马,惠州安置;现在又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仍到惠州安置。前一个司马官职其实还不如后一个节度副使品级高,但前一个是实职,有俸禄;后一个是虚衔,不给俸禄,还要监视居住。

章看赵兴依旧面无表情,继续施压:朝廷已经决定:秦观就以影附苏轼的罪名被削去馆阁校勘之职,差派为监处州茶盐酒税。子瞻那位名僧僧廖子以同罪剥夺度牒,强制还俗。

赵兴心里阵阵绞痛:株连开始了,原本大宋朝可以说没有株连政策,比如吕氏兄弟大哥贬谪,弟弟吕大忠仍能位居边境重镇担任地方脑。

但现在,章将大宋株连政策推向极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此刻,大宋已亡。

原本那个人文大宋,那个宽容开放地君子大宋,自此刻起宣布灭亡。

接下来,大宋进入了党狱时代。

党狱不是以国家民族政治利益考量,而是不党则罚你不参加我的党派则是不赞同我的主张,我管你治理地方多么好,抵抗侵略多么英勇,所做地事情是否与国与民有益,只要不是我党成员,往死里整。

章这是在警告赵兴:虽然赵兴一直没表明政治态度,也从不参与朝堂争斗,地方治理的不错,军事方面也很建树但这些都没有用,只要章想治他的罪,影附苏轼就是罪名。

章为什么反复要把苏轼贬到惠州安置呢赵兴知道这是因为苏轼的表兄程正辅。

程正辅既是苏轼地表兄,也是苏轼的姐夫。苏轼地姐姐八娘自幼饱读诗书,能诗善文。16岁时嫁给表兄程正辅。但是八娘嫁到程家以后,公婆一直不喜欢她,经常虐待她。第二次,八娘产下一子并因此身患重病,而程家却不给她治病。父母只好把她接回娘家诊治。病情刚刚好转,公婆却兴师问罪,责备八娘不尽媳妇孝道,并抢去她地婴儿,以致八娘伤心不已,旧病复,含恨而死。苏轼的父亲宣布与程家断绝关系,从此两家成为仇家。

绍圣元年,程正辅正做广南东路提典刑律,章把苏轼贬往惠州,是在获得西夏与辽国的军情之后作出的。最新情报显示,辽国人刚刚打败了鞑靼,西夏人去年让赵兴章折腾的不轻,目前这两个国家都没有余力动进攻。这样一来,派苏轼去定州的目的就落空了。

章知道苏轼地本领,如果辽人西夏人不进攻地话,有一年缓和时间,谁知道苏轼会将定州治理成什么样,没准苏轼身在前线,反而因祸得福取得一场大军功。而这一预测在赵兴抵达定州后,看来已经变成现实苏轼的金点子加上赵兴地实施手段,才几个月,定州已经焕不同的风貌。所以章不得不想出另外的借刀杀人手段,比如把苏轼调到他的仇人程正辅那里,希望借程正辅之手除掉政敌苏轼。

赵兴在那里悲哀的快要哭出声来,章心花怒放地耐心等赵兴回答,他知道赵兴终究会开

许久,赵兴笑了,他开口说: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在下愿以过去用章老子的那份情意以昔日与文谷兄的那份的交情,换取章老子一声答应:惠州

章脸一沉,不满的说:天下郡县任你选,独独不能选惠州惠州不行,另行选过。

如果一千次让我重新选择,我的选择还是两个字:惠州赵兴也犯了倔劲,他坚持。

章有点生气了,他端出长辈的姿态,怒气冲冲的说:你现在不冷静,我不跟你说了,且回去想想,退下

赵兴拱手,临告辞的一句话依旧将章气了个趔趄,赵兴说:眼看惠州风物即将名传天下,如此佳景,岂能无我章老子不用劝了,如果让我重新再做一次选择,哪怕重复一千遍,我依旧是两个字:惠州。

赵兴走后,章在大厅跺着脚说:遇到一个苏老坡这种死倔头还则罢了,怎么又遇到赵离人这个夯货,这对师徒,居然都以苦为乐,抢着去惠州那穷恶之地。

大厅背后闪出蔡京的身影,他目送赵兴远去的背影,摇摇头,神色里说不出是钦佩还是嫉妒。不一会儿,他冲章拱拱手,劝解说:相公,我跟赵离人共事一年,知道此人脾性,这人是个忠义之人,一旦与人相交,便恨不得将五肝六脏掏出来。故此,此人可谓憨厚有余才干惊世诗才了得唯大局观不足,死心眼一个。

依下官看来,赵离人可算胸无大志,唯存忠义尔,此无害之人也。广南福建穷恶之地,放之于野,无害大局。不如让他到地方去,且将这事风头过一过,相公再示以恩义,结以恩情,等两三年后,他在地方历练一番,加上老师贬谪的事情也冷下来,相公再调他回京来,恰好做个帮手。

章一听,面色缓和下来,他思考片刻,缓缓的点一点头:赵离人现在的资历,入馆阁确实有点欠缺,到地方历练一番,也不失为好事,等两三年后且待我将朝堂整肃干净,恰好调他回来,用其所长但惠州不行,惠州是万万不行的。

章援一拱手,插话说:嫡父,我看赵离人自进来后一直神色木然,我深知离人贤弟意志坚韧,一旦打定了主意很难改变,但我们非要用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