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钟声响彻了整个皇宫的上空，宛如哀鸟的悲鸣，撼动了血色黄昏。
储凤宫内一片黑暗，赵权僵硬地抱着杨皇后，整个人就像入定般，原本光彩熠熠的眼眸，此刻变得黯淡无光。
“本皇子不要进去。”稚嫩的声音在寂静的雏凤宫显得格外突兀。
福喜公公带着年幼的赵衍站在门口，殿内阴暗的氛围让赵衍不敢迈出脚步。
“大皇子，皇后便在里面。”福喜公公听到了那钟声，也知道此刻的杨皇后恐怕是薨了，连忙想带大皇子去见她最后一面。
“我不要。”赵衍奋力的挣扎，干脆就自称我了，那个皇后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是你母后，还不快滚进来。”阴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赵衍立刻停止了挣扎。
福喜公公知道此刻皇上的心情定是很糟糕，现在大皇子可不能触他霉头，连忙拽着赵衍的小手来到皇后的床榻旁。
小小的赵衍长得还真是有七八分像赵权，未脱去婴儿肥的小脸煞是可爱。此刻他正鼓着两个腮帮子，她才不是自己的母后呢。
赵权自然也是猜到了赵衍的心思，他打小就离开了杨皇后，跟在太后的身边。太后向来不喜欢杨婵，怎么会在孩子前面说杨婵的好话。
可是这一切不都是自己当初的打算，他当初不就是想要杨婵苦苦求自己吗？赵权看着那张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脸，悔恨瞬间吞没了他。
“你长得好像衍儿，哪里都像。衍儿，是不是母后老了，竟然连衍儿长大的模样都瞧不出了。”
赵权低头看着自己怀中沉沉睡去的女子，泪水滑落了脸颊。
小婵，对不起。
都怪我，
衍儿连你都不认识了。
赵衍好奇盯着落泪的赵权，这个皇上真怪，一开始还这么凶，现在居然哭了，他可没有欺负他。
因为从前和杨皇后冷战，赵权也很少关注赵衍。所以在赵衍眼里，赵权也不过是皇上，而不是他的父皇。
踌躇了好久，赵衍从自己的袖子中掏出一块小小的白手帕递到了赵权面前。
“别哭了，哭鼻子会长不大的。”有一次他偷偷听到那些宫女背后说他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哭花了一张脸向那些人砸石头时，有个小姑娘便是这么告诉他的。
赵权红着眼睛看着那个缩小版的自己，纯真无邪的眼神，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自己还曾带着小婵一起爬树。
“来，过来。”赵权颤抖着向赵衍伸出手，“看看你母后，她睡着了。”
赵衍有些迟疑地向前挪了几步，他有些害怕，可是此刻赵权看他的眼神很是温柔。纠结了许久，他最终还是选择踏出了步子。
这时赵衍才看清赵权怀里那个女人的脸，昏暗的光线下，女人苍白的脸显得额外诡异、渗人。他见过这张脸，据说这个女人是他的母后，他曾经偷偷溜过来看过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不要自己，皇奶奶说她不喜欢自己，皇奶奶看他可怜便将自己放在自己身边养了。想到这里，赵衍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要看她，她是坏人，她不要衍儿了。”赵衍撂下这句话，便慌慌忙忙的跑了。
赵权复杂地看着那个小小跑远的身影，许久没有说话。福喜公公站在一旁，脸色也很是难看。
真是造孽，杨皇后怕是死都不会瞑目了。
“皇上。”福喜公公见时间也不早了，将一颗放在红盘盛着的东海明珠呈了上来。
这是宫里的规矩，皇后薨了之后，要将一颗东海明珠放入其嘴中，寓意其来生富贵平安。
赵权伸手想要亲自将那明珠放入杨皇后口中，却被福喜公公躲开了。
“皇上，这恐怕不妥。”死人多晦气，杨皇后这一张口，难免会溢出晦气，要是冲撞了皇上，这不好。
“拿来。”强硬的声音不容商榷。
福喜公公知道皇上这是铁了心，所以便也没有拖延。要是久了，这明珠恐怕是放不进去了。
赵权拿过了明珠，将其含入口中，便这么喂进杨皇后的嘴中。此举倒是吓傻福喜公公，这可是万万使不得。
小婵，对不起。
如果有来世的话，
不要再遇上我。
冰凉的泪水沾湿了杨皇后苍白的脸颊，赵权此刻才知道自己真正爱的其实一直都是杨皇后。所谓的贤妃，亦不过是嫉妒。他嫉妒那个女人就这么夺走了父皇所有的关心，于是他开始好奇那个女人，久而久之演变成所谓的爱。
其实那并不是爱，他只是想要引起父皇的注意，引起父皇的愤怒。他并不爱贤妃，可是等到赵权明白了自己心意的时候，这一切都晚了。
年少的那颗青梅早已化做一只白蝴蝶，永远飞离了他的世界。
烛火摇曳，在拓跋达的身上投下大片阴影。远处传来的声声钟声，他大概已猜到这是什么意思。
拓跋达没有想到中午的会面竟然是自己见她的最后一面，他还记得那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给自己变出好吃的东西时，那俏皮的模样。
“喏，烧鸡给你变出来了吧。”白里透红的脸颊宛如夏日的初荷。
想当年自己还傻乎乎的以为杨婵真的能随时变出好吃的，一个劲头的猛鼓掌，期待她下一次再变出好吃的。
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就这么去了，世事还真是无常。
“我，阿达，权哥哥，此生相依为伴，永远不分离。”
拓跋达不经想起小时候杨婵每年都要向菩萨许一个愿望，那时赵权问她，你许了什么愿？她便傻乎乎的说了出来。
赵权故意逗她道说出来的愿望，菩萨便听不到了。当时的杨婵便哭了，她是真的很想三个人永远不分离。
傻小婵，明年再许一个，菩萨保证听得到。
那我每年都许，这样菩萨一定会帮小婵实现愿望的。
不知道是不是说出来的愿望，菩萨便真的听不到了。如今他们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若是没有小婵，他和赵权想必再也不会有什么牵连了。
夜深露重，富丽堂皇的皇宫再次吞噬了一个女人的青春，有人欢喜有人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