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小说 > 言情小说 > 医心方 > 第二百零九章 青草湖全文阅读

第二百零九章 青草湖

相夫陵收起伞,沥了一沥雨水,支在一旁,推门入内。

景玄跽坐在低矮的案前,长琴横在一端,书案的另一头则搁着一枚琥珀色的晶莹玉玦。

琴声泠泠不绝,“绕梁”琴本就音色清亮,余音不绝,较普通的琴更为明亮,能与之媲美的,唯有号称能鼓舞士气,于万千军中奏响的尚可气势逼人的,齐桓公的“鸣钟”琴了。

此时景玄一心弹奏,琴声铿锵连绵,原本清旷悠远的琴音混着外间的骤雨鸣响,隐隐透出夺人的气势。

相夫陵在景玄对面缓缓坐下,自顾自地笑笑:“医女曾云,‘以琴之孤傲不可娱人,以琴之清旷不可自宽’,则冢子何故而徒添悲伤?”

景玄蹙了一下眉,相夫陵不提还好,一提更令人心烦,想起那不辞而别的丫头,心中五味杂陈,手下动作一乱,不慎将最细的少商弦绷断。

“彻夜抚琴,该伤了指了,断去恰好。”相夫陵耸耸肩,从袖内掏出一个粗糙的小瓷盒扔在案上,清凉的气味从中透出,多半是消肿之物,他又取出从解忧那里得来的小陶碗。

揭开上面覆了两三层的白色细麻布,一只精致小巧的黑陶碗显露出来,碗沿上刻着缠枝的莲花,碗身上面则是抽象的花卉图案,制成碗身的黑陶也是极佳的材质,在昏暗的雨色中尚且闪烁着幽沉的光芒。

“此物……?”景玄蹙眉看着陶碗,触上一侧碗壁,指下微微一凹,却是细细地刻着一个笔触繁复的“忧”字。(忧的繁体字比较复杂,憂,像“夏”中间有个“心”~大概这样写哒~)

景玄一遍遍地在刻痕上拂过,这是解忧的东西?她留给自己的……?

“此乃射罔,北地多用以捕猎。”相夫陵面色很严肃,这是剧毒的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

解忧在储存的容器上刻上名字,出诊时就算失落,那些黎庶见了她的名字,自然就不会乱碰,才能免于误伤旁人——她倒是极为心细,极为心善的。

“射罔……”景玄隐约听过这种抹在箭镞上的药物,面色微沉。

用毒淬箭,真是个狠毒的法子。

这样的法子从前不是没人尝试过,但实在有悖道义,不过在战场上昙花一现,只在刺杀重要人物时才偶尔会用。

“今黄公与忧已远矣,追之无及,冢子其勉之。”相夫陵漫不经心地劝阻,面无愧色,仿佛黄遥和解忧逃离,当真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景玄确实懒得同他计较,相夫陵最能分清利害得失,他既然助黄遥和解忧离开,这个结果,自然是最有利的——这事实景玄自己也是知道的,他只是不甘。

解忧那丫头怎能趁他忙于处理燕姞之事时悄悄离开?她怎能在明知他会放她离去时还私自逃离?她怎能在前往宗庙行“成妇之礼”的前夕逃走?!

景玄捏了捏案沿,总结出一个令他大为生气的结论:解忧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一点点都没有,更别说将他放在心上!

就凭她这态度,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走?

而且……方才还有剑卫告知,黄遥匆匆离开,乃是因为得知了一个秘密,他若将这秘密告诉了解忧,那么她这辈子就再也别想逃了。

那件事……她不能知道,否则就算是杀了她也不能放她走。

心里这般想了又想,面上却不露出什么异样,只疲惫地抬眸瞥了相夫陵一眼,“已远?我知矣。”

…………

车行两日,解忧也在车中浑浑噩噩地睡了两天。

一双眼在梦中哭得通红,肿得险些睁不开,这会儿只能用蘸湿了的帕子冷敷。

黄遥亦怔怔倚靠在车内,一句话也不多说。

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沉闷,只有每日奎伯入内相劝时,才会偶有几句交流。

“医女,有人相见,请下车。”

解忧浅睡之中,听到奎伯这一声呼唤,缓缓取下面上冰冷的湿帕,起身将鬓发抿好,三下两下在肩下松松窝个坠马髻,整理好衣衫,裹紧狐裘,向黄遥点了点头,才离开车内。

这是薄暮时分,马车停在一处宽大的湖泊边,夕阳的余晖折在平镜一般的湖面上,灿然若火光。

解忧笼着狐裘,侧头询问地看向奎伯,“此地何名?”

金红的阳光从她鬓边透出,剪出一片暗影。

奎伯怔了一怔,当初在洞庭之畔遇上解忧时,那幼小的医女坐于湖畔巨石上临水抚琴,已有出尘之态,如今她年岁渐长,身段显了出来,今日又是面容憔悴凄清,真是像极了传说中的仙人。

“奎伯……”解忧微微敛眸,满目的余晖在眯起的双眼中衍出万千彩色光晕。

奎伯能够想到的,她记忆过人,自然更不会忘记。

那本是一次很平常的相遇而已,可因为一些人一些事,现在每次想起,心头都像被剜了一刀一般痛。

奎伯见她眼中盈盈,回了神,低头道:“医女,此处乃青草湖。”

青草湖啊……

解忧点头,青草湖亦称巴丘湖,北有沙洲与洞庭湖相隔,水涨时北通洞庭,南连湘水,据说湖中多青草,冬春水涸时,青草弥望,因此有此奇特的名字。

如今春水已涨,湖中自然没了青草,但细细看近岸的浅水处,依然能够看到茂盛的青草尖尖的。

最初之时,剑姬与她约定,遣人接应她的地方,便是青草湖。

如今变数甚多,难道依然在此接头么?

他们这一路行来颇为顺利,是相夫陵调停有度,还是另有古怪?

解忧不得不有所怀疑。

宽阔的湖面上,一叶小舟破开金光灿烂的湖水而来,撑篙的人戴着阔大的草帽,将船慢慢驶近。

近岸,那人竹篙一点,跳下船,稳稳立在岸边,摘下草帽,向解忧躬身一礼,“医忧,某奉吾主剑姬之命,已候多时。”

“剑姬在何处?”解忧抿唇细细打量面前的人,倒确是洞庭一带的斥候。

“司马副将自渤海至此,煽动诸将士不知所踪,主归狐台与诸位墨者商议此事。”

解忧点头,说得过去,看来此人是剑姬原本的手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