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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六章 惊变

花满楼眼神依然空洞寂寥,面上却有温暖之意。

魏子云道:“陛下给了花公子一个承诺。”

“哦?甚么承诺?”

魏子云咳了咳嗓子,正色道:“陛下言道,花公子如此人物,目力却有不便,未免微暇,故传令召集天下名医,为花公子诊治一二,聊表心意。”

花家本是江南巨富,近年来为医治这位花家七公子的目疾,不知耗费了多少财力物力,花满楼却是希望一次,失望一次,到后来渐渐也不提这件事了。

如今天子征召,虽有可能唤出某些藏于深山大泽的名士高人,花满楼也不抱太大希望,但他向来不善于推辞别人的意见,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便微笑道:“多谢陛下。”

魏子云又咳了一声,道:“叶城主,西门庄主,还请二位提出自己的要求,在下好去回禀陛下。”

陆小凤与花满楼都看了过去,对剑客们的要求,他们心中皆有猜想。

夜风阵阵,吹来天边一缕淡淡白云,叶孤城缓缓道:“我想知道,陛下练的是甚么剑法?”

魏子云一怔,道:“西门庄主呢?”

西门吹雪道:“陛下剑法到了甚么境界?”

“正是如此!”陆小凤心中盘旋的同样是这两个问题,方才皇帝决战,一波三折,西门吹雪于不可能的境地中作出剑法上的突破,二人将要同归于尽时突然停手,都是在皇帝一声叹息后发生的,这其中若说没有甚么缘故,陆小凤是不信的。

唯一的解释是,皇帝同样练剑,并且修炼到了极高的境界,不然决计无法那般轻描淡写地,只凭一声叹息,便成功插手当世巅峰剑客之间的对决。

魏子云神色奇异,道:“二位不再考虑一下?天子金口玉言,既发了话,万户之候,权势富贵,亦或是剑经拳谱,武功秘籍,任由取用,二位便只问这么两个问题么?”

无论是城主还是庄主,都不说话,只是冷冷瞧着他。

陆小凤道:“剑客一言,是不会收回的,还是快说罢,莫非还要回去请问?”

“果如陛下所料……”魏子云心中暗想,面上正色道:“只看陛下方才送出十柄是古名剑,便可知陛下必是真正的爱剑之人,四位说是也不是?”

表面的爱剑者,多半是搜罗天下神兵,集于一室之内,以供自己一人独赏,却并不去管名剑因长久蒙尘而在无人夜间的不平铮鸣,此等人只顾自身一人满足,徒说爱剑,只是流于表面,名为爱剑,实为囚剑。

剑为杀人兵器,真正的爱剑者会送它们去该去的地方,在剑客的手中绽放出夺目光彩,在敌人的喉间痛饮鲜血,决生死于刹那间,才不负爱剑之心。

使百战之后,剑客身陨,名剑折断,散入尘埃,它也是来过,活过,战斗过,已不负一生!

折断在对决中,总好过在不见天日的密室中一年年地衰老下去,最后失去昔日光彩,生满绿色的锈斑,被无情地抛弃掉。

这道理四人自然懂得,便点了点头。

魏子云淡淡道:“至于陛下练的甚么剑法,在下倒是瞧过几次天子练剑。”

“哦?如何?”

魏子云今天晚上嗓子似乎有毛病,又咳了几声,才神色古怪地道:“陛下练剑,随意使来,不拘一格,自成一体,无剑胜有剑,其中大有玄奥。”

这位潇湘剑客虽然说的好听,但面前这四位是甚么人物,早已听出一个事实,便是他根本没看明白皇帝的剑法!

以魏子云昔年在江湖上的武功名声,看不懂皇帝练剑,这有两种可能,一是皇帝确实是在胡乱挥舞,不成章法,魏子云为尊者讳,才有甚么“不拘一格,自成一体,无剑胜有剑”的含糊说法。

另一种便是皇帝的武功剑法极其高明,高到了连这位大内侍卫统领也看不明白的地步。

相比起来,四人更相信后者,虽然这不大可能,皇帝日夜操劳,掌握天下军国大事,哪里来的时间练出如此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但如非这样,决计无法解释皇帝两声叹息,战局便来回变化的诡异情形……

陆小凤看着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忍不住道:“陛下叹息时,你们是甚么感觉?”

二位剑客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魏子云。

果然魏子云又说道:“有一次陛下召我前去,问了一个问题。”

说完一句,他顿了顿,陆小凤很上道地问:“甚么问题?”

魏子云脸色不大好看,还是道:“陛下问我:你可懂得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庶人之剑有甚么异同?”

两位剑客倒没甚么,花满楼也很镇定,只陆小凤很奇怪地看着他,上下打量,似乎要瞧出一朵花来。

魏子云似乎也理解这种目光,苦笑道:“说实话,陛下这一问虽不如方才在太华殿对二位问的那般……那般耸人听闻,但在下当时确实吓出一身冷汗。”

陆小凤很感兴趣,道:“那魏大爷是怎么回答的呢?”

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天子垂问,不能不答,也不能答的太差,不然显得这位大内统领太没有水平,但也不能答的好了,否则皇帝再追问一句:“你为何对天子之剑如此了解?”魏子云只怕不大妙,

魏子云道:“我能有甚么好答案,还不是前贤那几句,天子之剑,行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上,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罢了。”

这段南华经中的话原本说来气魄雄浑,几有开天辟地的大势,却给魏子云最后“罢了”二字拖的全无神意,垂头丧气,也算是一种能耐。

陆小凤笑道:“再也没有比这更妙的答案了。”

这话既是前贤所说,照样描来自然没甚么问题,也勉强够得上水平。

花满楼忽然道:“然后呢?”

——然后,便是皇帝怎么说。

四人观听皇帝言行,当是位有道之君,绝不会因为一场问话就将魏子云怎样了,但这位潇湘剑客神色间却大见犹疑,末了才道:“我背完书后,陛下不置可否,又问:以你看来,这三种剑,哪种最好?”

若是常人,自然会说天子之剑最妙,但这五位都是江湖上顶尖儿的人物,虽然承认天子剑可平天下,安万民,却也不会认为庶人之剑当真便是如南华真人所说: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瞑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无异于斗鸡。

西门吹雪四人自然不必说,一剑纵横江湖,任侠逍遥,快意恩仇,即便是魏子云,虽然委身大内,像个官员更多于武者,但他昔年也是热血豪侠之士,自有一番从江湖刀光剑影中搏来的风骨,违心媚上的事,他还做不出来。

这次魏子云不待人追问,便道:“在下当时一咬牙,说:‘天子剑决算天下,由陛下使来,自然是极神妙的,庶人剑有防身杀敌之能,便适合微臣这等身份。’”

陆小凤抚掌叹道:“若是换了我,也想不出比之更好的回答,但总觉得有些问题。”

花满楼道:“不错,各有所用,魏大人回答的确实很妙,只是陛下想的多半要更深一层。”

魏子云看了一场决战,又与当世绝顶人物谈了许久,好似又回到了年少时的快意时光,感慨道:“两位高见。陛下听后,笑了笑,说不错,然后又问了一句:若是魏卿家此刻是名刺客,你此刻离朕不过十步,暴起杀手,朕该如何是好?”

四人吹着风,心中同时冒出一句“伴君如伴虎”来,沉默了一会,陆小凤喃喃道:“看来御前带刀侍卫威风是威风了,却也危险的紧。”

魏子云点头道:“我当时自然是汗流浃背,赶忙请罪,陛下说了一句‘是朕唐突了’,便让我退下了。”

西门吹雪忽然道:“一样。”

“一样?”魏子云奇道:“西门庄主说的是?”

庄主没有回答,城主淡淡道:“三种剑是一样的。”

魏子云讶然道:“二位的意思是,在陛下看来,天子诸侯庶人三种剑是一样的?”

陆小凤与花满楼沉吟着,没有说话。

魏子云怔了半晌,摇头苦笑道:“看来我是真的不懂了。不过二位的要求算是完成了罢?”

剑客点头,于是五人便下了太和殿,魏子云正要领着四人去休息,忽然远远奔来一群带刀侍卫,神情虽然大多很镇定,五人仍能自他们身形步法中瞧出一丝慌乱之意。

魏子云心中一突,快步上前,喝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一名领头的蓝衣侍卫奔出,附在统领耳边说了一句甚么话,魏子云脸色突地铁青,喝道:“此事当真?”

蓝衣卫伸手入怀,捧出半枚紫色令牌,肃容道:“大人,这是王总管亲自传下的天子御令,屠大人,殷大人,丁大人已经带着兄弟们过去了!”

魏子云脸色苍白,腮边肌肉不住跳动,眼角抽搐,自袖中滑出半枚同样的紫色令牌,往前一送,严丝合缝,正好对上。

他长长吐了口气,转过身来,脸色冰寒,用力一挥手,厉声喝道:“将这四人拿下!”

那群侍卫立刻散开成阵,亮刀持剑,将陆小凤四人围了起来。

周围宫殿上,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影,强弓劲弩寒光闪动,连成一片,几乎将天上的月光也掩了下去,杀气大盛,对准了圈内的四人。

第四十六章买菜

兵刃加身,四人神色不变,只是按剑。

陆小凤皱眉道:“魏大人这是何意?”

魏子云脸色又转铁青,咬着牙,道:“陆大侠四人若是束手就擒,还可从轻发落!”

有一种人越是危急关头,越能沉下气来。

四人便全是这种人。

陆小凤淡淡道:“可否请魏大人告知原委,我等也好决定。”

魏子云深深吸了口气,拔出剑来,挥手命一众侍卫围上,高处亦是张弓搭箭,才说道:“有人密报,阁下十人中,有人将要行刺陛下。”

陆小凤皱眉道:“这种玩笑并不好笑。”

花满楼依然很平静,开口道:“如果密报是真,魏大人此刻更应该赶往陛下所在之处护驾,如果是假,告密之人必有图谋。”

魏子云呼吸加重,额头上冷汗滚滚而落。

叶孤城突然道:“那三位统领想必是带人去围拿少林武当了罢?”

魏子云神色沉重,点点头。

西门吹雪道:“大内侍卫们全来擒拿我们了,陛下身边还有多少护卫力量?”

魏子云此刻也反应过来,但望着手中完整的天子御令,心中正犹疑不决,忽听陆小凤道:“陛下皆对我等有恩,魏大人难道认为我们四个是恩将仇报的小人?”

侍卫们全望着魏子云,他脸色忽青忽白,煞是好看,蓦然一跺脚,道:“我相信四位的人品!”

陆小凤沉声道:“魏大人,现下赶快护驾要紧。”

陈远乘辇回到寝宫,屏退宫女,脸色忽然如死人一般苍白。

方才他两声叹息,第一声是将从秋心那儿得来的学自昆仑山瑶池之畔的高妙剑意传给了西门吹雪,方有剑神再进的事情发生,这也不算甚么,关键是第二次,在两人形将同归于尽的时候,陈远以强悍的剑意生生破入当世巅峰剑客们的心底,二人不防震骇之下,才齐齐住手。

这次固然是威风了,耗费的心神真力也远非头次可比,饶是陈远已初步练通了长生五行诀,体内自成一个小循环,几可不假外求,亦经不住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凛冽剑意反击,险些重伤吐血。

但撑住了如此大的风险,便有收获。

陈远在宽幽的纱帐中趺坐下来,冥目入定,长生真气活泼流转,似乎更灵动了一些,充满了勃勃生机,渐渐愈合受创的脏腑元神……

“陛下……”幽深的庭帐里忽然响起一声呼声。

夜已深,月光正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床前的碧纱帐上。

如云雾的纱帐中,竟有个人影。

陈远睁开眼来,眼中带着一种很奇怪的神色,道:“王安,甚么事?”

王安就是王总管,皇帝尚是太子时,此人已是心腹。

王安道:“奴婢想请皇上去见一个人。”

三更半夜,他居然敢惊起龙驾,勉强天子去见一个人,莫非他忘了这已是大逆不道,可诛九族的罪名?

陈远目中奇怪神色更重,只是别人看不见,他问了一句:“人在哪里?”

“就在这里。”

王安挥手作势,帐长忽然亮起两盏灯。

灯光下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很英挺的年轻人,身上穿着黄袍,下幅是左右分开的八宝立水裙。

陈远拂开纱帐走出去,忽然笑了笑。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就像是皇帝的影子——同样的身材,同样的容貌,身上穿着的,也正是同样的衣服。

五色云十二章服,垂珠平天玉冠,八宝立水裙。

这是皇帝的朝服。

皇帝是独一无二的,是天之子,在万物万民之上,是至物至人,绝不容任何人僭越。

这人是谁?怎么会有当今天子同样的身材和容貌?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子?

王安看着面前这两个人,本来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却见皇帝忽然也笑了笑。

王安怔了怔,还是道:“陛下想必不知他是谁?”

陈远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淡淡地望着他。

王安心中虽不安,却实在忍不住一吐为快的欲望,伸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道:“这位就是大行皇帝的嫡裔,南王爷的世子,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嫡亲堂弟。”

陈远道:“哦。”

哦?

南王世子此刻仿佛也有些不安,皇帝的态度太过平静了,平静的就像他平时看着府里的奴才,生杀尽在手中的那种感觉。

只不过现在世子成了奴才,他才发觉这种态度不仅可恨,更可令人生出熊熊怒火。

南王世子握拳,冷笑道:“你此刻还能笑得出,也不愧是先帝的子孙。”

陈远笑了笑,道:“你是来篡位的?”

这语气莫名使南王世子突然想起另一句话来。

那是他有次好奇,早上偷偷溜出去,在菜市场上看到那些贱民们在摆摊时说的:“你是来买菜的?”

南王世子此刻却不是来买菜的,他的确是来篡位的,却并不想让皇帝以为他是来买菜的。

南王世子冷笑:“你这将天下看的这般轻,早已不配天子之位!”

陈远道:“你不懂。”

南王世子怒极反大笑:“我是不懂,但我知道一件事!”

陈远道:“哦?”

南王世子冷笑:“你就要死了!”

王安按住心中不安,道:“皇子犯法,与民同罪,你无诏入京,论罪当诛,还有甚么话说?”

这阴谋陈远当然已完全明白,他们是想要李代桃僵,用这年轻人来冒充他,替他做皇帝,再把他杀了灭口。

然后以南王世子的名义,把他的尸骨送回南王府,事后纵然有人能看出破绽,也死无对证了。

陈远不想这原先的皇帝如此倒霉,自己从天而降不说,还有个堂弟在一旁虎视眈眈,也不知此刻如果是他本人,会是怎样?

月光淡淡,风中传来隐隐的喊杀声,陈远面色不变,道:“只有一句话。”

王安道:“你说,我们在听。”

陈远悠然道:“你有没有听过兔死狗烹这个词?”

王安脸色变了,偷偷瞧了瞧南王世子,发现他的脸色也变了。

陈远道:“朕总算待你不薄,你今年已近七十,又是********,权柄甚重,想必他只能是用重金收买了你……”

王安突然道:“还有女人!”

陈远奇怪地看着他,这目光几乎令王安发狂。

陈远叹息:“你已是********,他篡了位,你还能做到甚么地步?你知道了如此重要的秘密,又凭甚么认为,事后他会留下你的命?”

王安说不出话来。

南王世子却已不容他再说下去,突然道:“朕说会,就一定会。”

陈远淡淡道:“王安,你若此刻传回魏子云,朕恕你无罪。”

该信谁?

王安左看看,右看看,头上冷汗滚滚,突然发现自己实是不算是聪明人,正迟疑间,窗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信我!”

这声音短促有力,像是一枚钉子,在暗夜中闪闪发出一种光来。

剑光。

声音方起,剑光已破窗而入,如长河落日,如古柏森森。

灯光忽然熄灭,沉闷的寝宫内,两个人忽然像是赤身裸体,被人扔死狗一般扔到了冰天雪地里。

剑光直刺陈远。

陈远看着这道剑光,招手,轻叱:“剑来!”

叱声出口,忽然间,一道剑光斜斜飞来,如惊芒擎电,如长虹经天。

漫天剑光交错,发出了“叮”一声响,火星四溅,忽然全不见了。

唯一还有光的,只剩下两柄剑。

两柄形式奇古的长剑。

一柄剑握在一个斗笠人手里,灰色的衣服,灰色的斗笠,如果没有那柄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路旁田地里辛苦劳作了一辈子的老农。

只是,老农通常不会握剑,更不会杀人。

这斗笠人非但握着剑,更会杀人。

所以他不是老农。

一柄剑握在陈远手里,青衣的衣服,青色的剑,如果没有那柄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年轻人。

只是,年轻人通常握剑,也会杀人。

所以,他确实是个年轻人。

旁观的两个人已呆住。

王安忽然大叫:“你不是皇帝,皇帝绝没有这样的武功,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南王世子脸上已沁出冷汗,本来可靠的斗笠人,似乎已不再可靠。

陈远凝视着斗笠人,忽然道:“你练剑?”

斗笠人嘶哑道:“太阿?”

淡淡的月光照进窗子,照在陈远侧身上,照在青色的剑上,反射出种动人心魄的颜色。

陈远一半侧脸在月光中,一半侧脸在黑暗中,淡淡道:“太阿。”

斗笠人一半斗笠在月光中,一半斗笠在黑暗中,嘶哑道:“我练剑,也杀人!”

长剑挥起,剑光如月光。

月满中天。

月更圆。

月光无处不在。

剑光无处不在。

秋风中浮动着桂子的清香,桂子的香气之中,却充满了肃杀之意。

风从窗外吹进来,月光从窗外照进来。

风月冷,冷彻骨髓。

剑光更冷,冷透人心。

人心却易变。

太阿飞起,青色剑光闪烁弥漫,如易变人心。

月光虽无所不在,照彻天地,却照不进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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