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五年前荆斩同太子贺兰稷曾有过一善面。两人相谈甚欢，颇为投缘，便互换了名帖，称了兄弟。如今人族遭逢劫难，贺兰稷思及这个神仙兄弟，便派人前去蓬莱相请。之所以这般招摇入城，盖因眼下人皇弃都逃亡，诸王纷乱，太子势单力薄，且并未正式登基，虽坐拥皇宫，总归名不正言不顺。荆斩如此大张旗鼓招摇入城，不过是为了告知天下人，贺兰皇族有神仙庇护，大劫将除，这江山仍然姓贺兰，未曾更名改姓。
“原来如此。”殷逍笙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
“长老们可是要入城？”荆斩问道。
“嗯。”姬莫泠的脸色也在听完他的解释后稍稍和缓了些。
荆斩看了看远处城门外拥挤的难民，提议道：“不若同斩一道，否则要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入城怕是不易。”
“嗯。”姬莫泠淡淡的点了点头，似是同意了。
荆斩微笑着又道，“不知入城之后如何打算？”
“暂无。”
“既如此，可否听荆斩一言？”
“你且说来。”
“如今妖魔鬼族势大，虽则神仙二族以及昆仑、西海、蓬莱皆有相助，却仍旧无大助益，这是为何？”
“为何？”大家俱都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皆因人族族乱！”荆斩倒是言简意该，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族乱？”众弟子无不被这一说法震惊。
荆斩所言无不在理，或许他能给她些引导，故煜小小听得颇为认真，“不知斩师兄有何高见？”
“人族之乱起因虽繁，根本却还是无一核心首领。”闻得小小这一声斩师兄，荆斩心下难受不已，却又见她对自己所言颇有几分赞同之态，不免又生出些欣喜，顿了顿，继续道：“故此，何不先拥立新皇，稳了山河民心，再破妖魔鬼族？”
煜小小听得眼前一亮，的确如此，人族之祸，究其根本还在于人族自身。倘若可以协助人族汇集力量，稳定民心，于日后邪离下界平乱或有大助啊！
“荆斩此思极妙哉！”殷逍笙也非常赞同。
“既如此，师傅，不若我们一道入宫吧？”煜小小同诸多弟子似乎瞬间看到了此行的希望，竟异口同声呈请道。
嗯，姬莫泠难得的点了头。一行人敲定主意便再不耽搁，同荆斩一道上了马车，准备入宫。
此马车乃是皇室御用，豪华宽敞不说，更是入城的通行证。虽说因城门处滞留的难民相扰，入城时颇费了些周折，却还是带着众人一路入了帝都，继而又马不停蹄的奔向皇宫。
说起来，这帝都楼宇林立，节次鳞比，八街九陌纵横，依稀可见昔日的辉煌繁荣，定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市面繁华。可惜如今却是满目凋敝的商肆，偶见百姓伶仃，亦俱都面容凄惶，行色匆匆。
一行人俱都默契的沉默着，倒是同这死寂的都城十分契合。
东玄门处，太子贺兰稷早已领了一众死忠迎候。见马车驶来，忙迎上前来揖礼参拜：
“斩兄，稷可算把你盼来了！”
“贤弟快快免礼。”荆斩搀扶起他，随即向他介绍二位长老及众师门弟子。
煜小小打量着这太子，只见他生得相貌堂堂，甚是俊朗不凡，眉目间英气逼人，一双剑眉斜插向上，不怒自威，颇有几分帝王之相；再观他言行举止，谦和有礼，进退有度，倒是衬得他那略有些严肃的面容温和了不少。初初印象，煜小小觉着还成，或能撑起一片天来。
一行人寒暄之后便入了宫，贺兰稷将他们安置在自己的保和宫不提。
***
是夜，荆斩着人请来煜小小在御花园中叙饮。起初，两人并未说话，气氛难免沉闷。几盏小酒下肚，煜小小的脸蛋上也飘了一抹红，煞是可爱，看得荆斩有些恍惚。
“小小，一别数月，你......”那些夜夜重复练习的话，此刻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却是说不出口了。
煜小小放下酒樽，一双眼睛黑亮亮的看着他，荆斩依旧是那般光芒璀璨之人，大约是婚故，比之之前清减成熟了些，倒显得愈发俊朗无双起来。忆及当年仙宴那会儿，这容颜令自己心跳不已；而今再见，容颜依旧，感觉却是完全不同了。果真情之一事，无人能说得清道得明呐。
“小小，其实四方大会那会儿我亦不知......”荆斩看着她那晦暗不明的神色，解释之情愈切，却不料话才开头便被她劫了去。
“荆斩，过去的且让它过去吧。如今大道浮沉，小小也无心于此......”
“小小，你变了。”荆斩吃惊于眼前女子这般沉静的反应，那个从不问世事大道的女孩？那个自得其乐，无忧无虑的女孩？竟是自己一手将她灭杀了吗？！荆斩握紧了拳，深吸了口气，目光灼灼：“当日之事斩并非出自本意，只是受人钳制，不得已而为之，我心里一直都有你，只有你，小小......”
“荆斩，若今日定要说个明白，做个了断，小小也不妨告诉你，该道歉的人是我，非你。”
“不，小小......”
“如今我已看清真心，或许从始至终我爱的便只有一人，从未曾改变。”煜小小目色沉沉，带着有如磐石般坚定的光芒：“当日沉睡初醒，忘却前尘，一时糊涂。但是即便如此，那人依然深埋在我心间，直到那爱再无法隐藏，终于宣之于口——”
“沉睡初醒？忘却前尘？一时糊涂？”听着她这番话，荆斩只觉着心被浸到了海底，竟比之当初被父神要挟娶那公主还要痛。
“荆斩。”瞧着他如此激动的反应，煜小小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只得再次道歉：“所以，该说对不起那个人是我，你...能原谅我吗？”
“......原是斩会错意了吗？原是斩一厢情愿了吗？”荆斩有些怔怔，“即便如此，我却是真心实意。甚至后来为了逃避同十方墟洞公主的婚事，我差点......罢了，这些话如今已没有说的意义了。”
“......”
两厢沉默，只余叹息，空气再一次凝滞。
“不知，那人是谁？”终于，他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口，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死心要她亲口相告。
煜小小看着他黯然模样，沉默了良久，才道：“邪离上神，你的师傅。”
“果然如此。”荆斩低低的笑了，“从前你便爱着他，即便是失却记忆了，你仍然还爱他。”
“本以为是你负了我，却不知原是我伤了你。”小小感叹不已，此番说开来，她亦觉得轻松了。低头自斟一樽，仰首尽饮，放下酒樽，突然就笑了，还歪着头冲他眨眨眼，难得的轻松道：“荆斩，如此可算两清？”
“......”荆斩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凤眸紧紧的盯着她，他害怕一眨眼，这般自然美好的模样就会消失不见了，如同四方盛会那会儿因未能及时澄清误会，他同她便错过了。或许，正如她所言，她同他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
起风了，突然就有了寒意，煜小小拢了拢外衣起身来：“这风越发烈了，我先行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