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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绿萝烟

世间最难调制的香料,叫做人心。

阿萝讨厌姐姐,非常讨厌。

即使她们有一模一样的长相,即使姐姐对她很好,即使她们血脉相连。

她仍旧讨厌阿洛,明明自己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但所有人都说姐姐比妹妹貌美。明明自己比姐姐还要用功的学习女红书画,但所有人都说姐姐比妹妹聪慧,是帝都当之无愧的才女。明明自己处处隐忍事事谦让,但所有人都说姐姐比妹妹娴静懂事。

阿萝讨厌她,如果没有阿洛,自己就是尚书府最尊贵的千金小姐,如果没有阿洛,父母就不会这么偏心,什么好的都留给姐姐,如果没有阿洛,自己会过得更好。

时值初春,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就要到了,阿萝也在其中,但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姐姐会和她一同入宫,有姐姐在,皇上怎么还会注意到她更让阿萝气愤的是,帝都嚼香之风甚重,当今皇帝更是爱香如命,而父母为了让姐姐在大选那日艳压群芳,特意请来了帝都最有名的调香师为姐姐调制香料!对自己却不闻不问!这让她如何甘心!

初春的早晨,侍女们端着茗饮糕点匆匆忙忙走过回廊,一边走一边还不忘闲聊“听说了吗?老爷为了阿洛女君真的请来了那位!”

“哪位”新来的小丫鬟好奇地问道。

“还有哪位,当然是‘香之国师’百里留香了!”一旁的丫鬟鄙夷的啐了同伴一声“乡下来的村姑子,连圣上亲封的‘香之国师’都不知道,真是没见识!难怪老爷让你去伺候阿萝女君,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够了!主子们的事儿岂是咱们做奴才的可以闲说的!”为首的大丫鬟怒斥一声,众侍女忙福身称喏,大丫鬟犀利的目光扫了小侍女一眼,微微不屑道“调香师就要来了,到时不要出岔子给老爷夫人丢脸”。

小侍女在一干人鄙夷的目光中,红着眼睛小声称喏。

待侍女们离开,回廊的花坛后闪出一抹窈窕的身影,少女一袭萝色对襟襦裙,发梳双螺,眉目精致,肤如春雪,正值豆蔻年华,娇美动人,精美的面容上却满是怒气。

阿萝气恼的绞着衣袖,父亲大人竟然瞒着她,请来了香之国师为姐姐调制香料!凭什么!自己也是他的女儿,凭什么他要偏心姐姐!

阿萝咬牙,越想越不甘心,良久,她望着正厅的方向,冷冷一笑“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了,我的好姐姐”。

帝都盛传这百里留香架子颇大,不屑于达官显贵的宴请,尚书府的丫鬟仆人一早就收拾打扫恭候在府外,谁知到了晚霞漫天时,才等到传说中的香之国师。

晚霞柔和瑰丽,一辆檀木马车停在尚书府外,赶车的是一个身着宝蓝劲装的英俊少年,他勒住白马,坏脾气的说“到了,下车!”。

“知道了,流冰”。一抹纤细的身影走下马车,少女二八年华,一身朱色对襟襦裙,袖纹雀鸟,发梳双环,璎珞宝石点缀其间,耳坠明珠,腕戴金镯,目如点漆,秀美伶俐,明艳如花。

早已出府的尚书大人忙迎了过来,笑容满面道“传闻百里女君容貌动人风姿绰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噗嗤!”少女闻言竟毫无礼数的笑出声来,连一旁的俊美少年都不禁哼笑一声。

齐尚书哪受过这种待遇,下意识就敛了笑意,正欲发怒,却听一缕缥缈空灵的女声从车内传来“朱雀,不得无礼”。

一只苍白消瘦的纤手伸了出来,少女忙仔细的扶住,唯恐对方有一丝的闪失。

下车而来的女人一袭月白锦衣,广袖长裙,乌发三千垂于脚踝,眸光深邃,樱唇素浅,肤色如雪,仿佛是碎裂的月光一般,精致而又苍白。

女人揽袖行礼“在下百里留香,见过大人”。

齐尚书忙回礼,笑容满面的请她入府“百里女君能来,敝府真是蓬荜生辉,快请入府,下官已备下宴席恭迎女君多时了”。

百里留香微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哪里哪里,女君能来是给下官莫大的荣光”。二人互相恭维着走进了府,跟在后面的朱雀翻了个白眼,撅着嘴巴,语气不屑“最讨厌这些打个招呼都带官腔的官员了,女君不是最讨厌和官员打交道的吗,干嘛还要接这家的生意啊”

充当了马夫兼随从的流冰,脸色很臭,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硬邦邦的回应“不、知、道”。

“脾气这么臭,小心没有女君嫁给你!”朱雀跟在百里留香身后,小声嘀咕道。

“放心,比起我,你嫁不出去的可能性更大”。流冰反唇相讥。

“好你个流冰,竟敢咒我!小心我让女君让你娶个丑八怪当老婆!”朱雀顿时炸毛,气急败坏的低声恐吓道。

可惜效果不大,流冰臭着脸,毒舌道“放心,就算娶个丑八怪,也比娶你强”。

朱雀气得小脸通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算你狠”。

流冰“有眼光”。

朱雀“……”。绝交!和这种人渣真是无法相处了!

尚书府正厅,主客双双入席,侍女鱼贯而出,珍馐美酒纷纷呈上,舞姬伴着丝竹管弦声翩翩起舞,好不奢华。

酒过三巡,齐尚书挥退众人,面露得意的向她引见席上的爱女“百里女君,这就是小女阿洛”。

阿洛含笑起身,举止端庄的行礼道“‘香之国师’盛名远播,今日阿洛真是三生有幸得见女君”。

哎哟,真酸!朱雀流冰齐齐翻了个白眼。

百里留香点头,浅淡一笑,不置可否。

倒是尚书大人先开了口“再过几日就是秀女大选,小女也在其中。下官想请女君为小女调制香料,以备进宫之用”。

“进宫之用无需挥退下人吧”百里留香伸出苍白的指尖点了点酒壶,朱雀乖巧伶俐的斟酒,她端起酒杯,轻饮了一口清酒,了然一笑“大人可是还有别的要求”

“不瞒女君,下官膝下无子,顾而对小女寄以重望,希望她能出人头地富贵荣华,像男儿一样有一番作为,所以这次的大选下官希望洛儿能够得到圣上的垂青,为圣上分忧”。

躲在屏风后面的阿萝咬牙冷哼:好个为圣上分忧!不过就是想让姐姐被选中为妃罢了,还找这么富丽堂皇的借口,真是可笑!

“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为女君调制惑主之香吗?”百里留香目光泠泠的看向座上的主人“狐媚惑主可是死罪”。

“女君此言差矣,人皆有情,七情六欲,人之常情,男女亦是如此,何来惑主一词”齐尚书老练的笑道“女君性情不羁,帝都的达官显贵遭女君拒之门外的不在少数,难免会有一些人心生怨恨,伺机报复女君。若女君肯为小女调香,下官定会护女君周全”。言下之意就是不能拒绝了,否则便会有性命之忧。

朱雀顿时炸毛,流冰也满是怒意,二人正欲发作,却见百里留香端起酒杯,淡然处之的饮酒“如此就多谢大人的美意了”。

齐尚书闻言,满意微笑,举杯敬酒“那就有劳女君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她施施然的起身,广袖飘逸,宛如谪仙。百里留香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屏风,勾唇轻笑,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就带着侍从翩然而去“那就事成之后再说吧”。夜已深。

繁星点点,皎月如钩,初春的深夜里,万籁俱寂,阿萝乔装打扮溜出尚书府,她提心吊胆了一路,当看见古香古色的百里香阁时,终是松了口气。

阿萝站在朱红描金门前,整理了一下衣衫,正欲去叩门上的镶金玉环时,那门却被人打开了。

阿萝吓了一跳,定眼看去,开门的是一个伶俐少女,挑着一盏蝉翼八角宫灯,身着朱色对襟襦裙,袖纹雀鸟,发梳双环,璎珞宝石点缀其间,耳坠明珠,腕戴金镯,目如点漆,秀美伶俐,明艳如花,正是今天侍候在百里留香身边的侍女朱雀。

阿萝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朱雀却甜甜一笑,露出小小的梨涡,好生可爱。她福身行礼,声音婉转,宛如雀鸟“奴婢百里朱雀,恭迎阿萝女君”。

阿萝随她步入香阁,百里香阁内种满了雪白色的月光花树,夜风微拂,花海起伏,亭台楼阁在醉人的花海中若隐若现,脚下白雾弥漫,仿若仙界。阿萝却没心思去观看,她望着走在前面的朱雀,迟疑的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自己是偷溜出府的,没有惊动一人,这个侍女是怎么知道的

朱雀闻言,掩唇嬉笑“奴婢可不知道阿萝女君会来,知道您会来的是我家女君”。

百里留香阿萝心里微惊,又不便多问,只好随朱雀一同走入了花海深处。

花海的尽头,是一座八角檀木雕镂小楼,苍白纤弱的百里留香坐在雕花楼栏上,月白长裙,垂地乌发,广袖翩翩,宛如谪仙。挂在头顶的蝉翼八角宫灯摇曳着柔和的微光,映照出她过于雪白的肤色,让她看起来就像碎裂的月光一样,精致而又苍白。

她低头调制着香料,苍白纤细的手掌微微翻动,莲型银丝博烟小炉便升起袅袅柔烟,异香缭绕,热情似火,又柔情如水,缕缕香烟仿佛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牵动着人的身心。

阿萝迷醉在香雾中,直到百里留香熄灭香料才恍惚回神,一边问一边贪婪地吸纳着空气中残留的余香“这是什么香,怎么会如此好闻”

不,不仅仅是好闻,仿佛还会让人上瘾!如是自己能有这种香料,那就一定会得到皇上的垂青怜爱,光是如此一想阿萝就欣喜无比。看着百里留香的目光也是越发贪婪。

“这是‘绿萝烟’,初闻者会食髓知味,久而久之便再也离不开持有者的身边,仿若成瘾”。百里留香淡然回答,一边揽袖斟茶一边吩咐道“朱雀,看坐”。

“喏”。朱雀为她铺好一块竹席,阿萝姿态大方的坐在百里留香的对面,接过她递来的薄胎白玉冰纹茶盏,漂着花瓣的琥玻色茶汤,散发出缕缕暖香,可阿萝却敷衍了事的润了下唇,便放下茶盏“百里女君既然早已料到我会来,那就应该也知道我所谓何来。”阿萝直视着百里留香,眼中的贪婪毫不掩饰“我想要这盒香料”。

“可以”。百里留香干脆的点头。

阿萝顿时欣喜若狂,可她又道“千两黄金”。

阿萝笑意微僵“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尚书之女,去哪凑这么多钱!阿萝面露难色,百里留香便收起香盒,吩咐道“朱雀,送客”。

“喏”。朱雀展袖,示意客人可以起身离开了“阿萝女君,请吧”。

阿萝怎么甘心就这么算了,她心下一横,忙抓住了百里留香拿着香盒的手,果断决绝地说“百里女君,我想要这盒香料!我可以答应你所以的条件,无论是什么代价我都绝无怨言!而且……而且我如果得宠封妃,绝对会给你享不尽荣华富贵!只要你愿意给我香料!女君,求求你,把它给我吧,我真的很需要它!”

得宠封妃荣华富贵哼,真是欲望难平的无知女人!朱雀不屑肺腑,料想女君会不屑一顾,却见百里留香淡然一笑,素手摊开,价值千金的香料递到她的面前。百里留香淡然而又诡异的笑道“香料给你,不要后悔”。阿萝喜极而泣,眼底的贪婪越发深沉,她激动不已的握住小小的香盒,并没有听到百里留香缥缈仿若叹息般的声音“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

初春时节,秀女大选。

如花美眷纷纷入宫,期望得君垂怜。可最后得到圣上赐封的佳人寥寥无几,阿萝就在其中。

齐尚书有二女,长女齐洛,国色天香,风华绝代,是朱羽国有名的美人,次女齐萝,虽然容貌与长姐一样,但却并无其姐的气质韵味,可如今长姐落选,妹妹却得到圣眷,赐予婕妤之位,风光无限。

齐家姐妹的事一时间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趣谈,街头巷尾传的沸沸扬扬。

外面热闹非凡,百里香阁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

月光花树随风摇动,雪白花海壮阔起伏,壮美而又静谧无声。

月光花树下,百里留香席地而坐,广袖长裙,宛如谪仙。朱雀枕着她的膝,黑如点漆的眸子顽皮的转了一圈,嬉皮笑脸的和她商量“女君,这桩生意做完了,咱们把埋在树下的梅花酒挖出来开酒席庆祝一下吧?”

百里留香捏着一支细长碧玺烟杆,袅缭烟雾自素唇间徐徐呼出,妖娆缭绕,异香扑鼻。她好笑的看着枕在自己膝上的少女,苍白的手掌爱怜的覆上她的头顶,声音缥缈如烟“小雀儿认为这桩生意就这么做完了吗?”

女人的手掌很苍白很冰冷,但朱雀却很依恋的蹭蹭了她的手心,欢快地反问“难道不是吗阿萝女君已经成了婕妤,得到皇上的垂怜,如今她一定心满意足了,咱们不是就做完了这桩生意了吗?”朱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百里留香,无比希翼“所以,咱们把梅花酒挖出来吧”。

“不急”百里留香缓缓呼出一缕烟雾,淡然道“等生意做完了再喝吧”。

朱雀不解的抬头看着她,百里留香摸了摸少女的头顶,眸光沉寂,仿佛看穿千年“你以为她会满足吗?”

“她已经摆脱了家人,将齐洛踩在脚下,还成了皇帝的女人,她所求的一切都实现了,怎么会不满足”朱雀撅着嘴,拽着女人的一截月白衣角,撒娇道“我要喝梅花酒,女君给人家梅花酒喝嘛~”。

碧玺烟杆轻敲了一下少女的头顶,百里留香已有所指道“小馋猫,再等等吧,时候还未到呐”。

阿萝当然不会满足,她好不容易才离开了尚书府,成了皇上的宠妃,她以为自己已经满足了,但不是。

皇上的女人太多了,多到让她疯狂,疯狂之后又感到深深地恐慌:后宫佳丽三千,万一皇上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皇上可以有无数的女人,但她只有他一个,她不能失去他,更不可能将他拱手让给其他女人!她要紧紧抓住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她要让他对自己更痴迷,她要他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你想好了吗?过量使用绿萝烟会让你的寿命缩短”。百里留香斜倚在铺了雪狐皮的软榻上,苍白纤细的指间捏着一支碧玺烟杆,朱雀跪坐在一旁,为她点燃了烟料,她吸食着烟料,对阿萝的突然到访毫无惊讶。

阿萝身着盛妆红衣,金钗明铛,玉环翠佩,艳如红梅,和初见时的青涩绿萝判若两人。她毫不在乎道“无妨,和他比起来,寿命长短更本不重要”。

百里留香缓缓呼出烟雾,波澜不惊的深沉眸子通过缭绕的薄雾看向她,仿佛看穿了一切“我可以给你香料,但你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得到他的心吗?”。

阿萝妩媚一笑“他人都离不开我了,心不就是我一个人的吗?”

百里留香笑了笑,指尖点了点里间,朱雀会意,伶俐的去了里间,不多会便端着一只嵌玉描金漆盒出来,乖巧的跪在榻前。百里留香打开漆盒,里面存放着六只小巧精致的香盒,正是绿萝烟。

阿萝盯着漆盒,目光灼热。

百里留香了然,合上漆盒,示意朱雀给她“这个量已是极限了,你好自为之,不要后悔”。

“百里女君的话,本宫谨记在心,永不后悔”。阿萝敷衍道,目光越发贪婪幽深。

直到她转身离去,百里留香才叹息道“希望你真的谨记在心,不会后悔”。

如阿萝所愿,皇上对她越发的沉迷,后宫佳丽三千,却为她视三千粉黛于无物,一时间恩宠无边,不仅为她修建行宫琼楼,还特许了家人入宫探望。

娆梅宫内,阿萝一袭红衣,乌发挽髻,金钗细合点缀其间,红唇如火,妖娆的依偎在年轻的君主怀里,妩媚惑人。

“爱妃,朕许了你让家人入宫探望,你可开心”男人勾起阿萝精致的下颌,痴迷的低语。

“当然,臣妾万分感激陛下”。阿萝涂着鲜红豆蔻的纤指轻柔地抚上男人的脸颊,眸光勾人。

“朕可不要你的感激,朕要你……”男人凑到她的耳边暧昧低语。阿萝半真半假的推开他“皇上……”。

男人抓住她的纤手,着迷的嗅着她的香味,急不可耐的将她压在榻上,满是情欲的撕扯着她的衣衫“爱妃,朕为了你散尽后宫,除了你,朕谁也不碰,你可要好好回报朕”。

散尽后宫谁也不碰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和宫女交合!阿萝乖巧的躺在男人身下,妩媚的挑逗着他,但眼中却满是不屑和鄙夷。

正浓,却听宫女传报,齐尚书长女在宫外等候。

阿萝妩媚轻笑,更加放肆的勾引着男人,完全没有将跪在宫外的姐姐放在眼里。一番云雨巫山交织缠绵后,阿萝懒懒的依偎在男人胸膛上,令侍女传齐洛进殿。

阿萝想让这个处处高她一筹的姐姐看到自己有多风光,阿萝迫不及待地想将她踩在脚下,踩进泥泞里,让她难堪,让她痛苦,让她也尝尝低人一头感觉。可当齐洛出现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美人如玉,娴静端庄,说的就是齐洛。她一幅芙蓉衣,长裙拽地,乌发低挽,粉黛薄施,温婉柔弱,宛如雨后芙蓉,娇美无双。

阿萝紧握衣袖,心里一惊:她竟比之前还要美丽动人,身为女人的自己都不禁被她的风姿惊艳,更何况是身为男子的皇上……

果然,自从齐洛出现,皇上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

阿萝心底惊慌不已,齐洛又何尝不是这是她第二次入宫,却是第一次离自己倾慕之人如此的近,她心头鹿撞,无比恭敬地低头跪地“臣女齐洛,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抬起头来”。男人威严的声音响起,阿萝咬唇不语,齐萝却脸红心跳,娇羞不已的缓缓抬起头来。男人的目光越发灼热,半响才赞道“容若芙蓉,美而不妖,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第一美人!第一美人!她是第一美人,那自己呢?!自己又是什么?!阿萝脸色血色尽退,她咬紧牙关,不动声色的看着男人亲手扶起齐洛,和她眉目传情。精致的脸上一片风轻云淡,但心底的愤怒让她无比疯狂。

她看着齐洛娇羞的笑颜,太刺眼了真想将她撕成碎片!

她凭什么,凭什么还要和自己抢!从小到大,她抢了自己的一切,父母的疼爱也好,外人的赞叹也罢,她都揽入怀中,不曾分她一星半点,现在她还来抢自己的恩宠和地位!

阿萝握紧双拳,妩媚一笑:这一次,咱们就好好斗一斗吧,我的好姐姐。

三月细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许久,百里香阁的月光花树被雨打落了许多花瓣,将楼台亭阁铺成了雪白。

朱雀支起窗棂,跪坐在窗边,娴熟灵巧地煎了一壶月光花茶。百里留香坐在窗边,长发蜿蜒缠绕在脚踝,月色罗衫松垮的披在身上,平添了一丝懒散,她执着烟杆出神的望着窗外,苍白的脸上一片风清云淡。朱雀斟了一盏月光茶放在缠枝描金白玉案上,一脸期待的望着百里留香,声音清脆,宛如雀鸟“女君,快尝尝我煎的茶”。

百里留香嘴角微抽,一片淡然的望着窗外美景,一本正经的拒绝“我见那花瓣落得可怜,不忍心喝茶”。

朱雀板着小脸“女君,你是嫌弃我煎的茶没流冰煎的茶好喝,是吗”

百里留香“………”。

朱雀“女君你竟然嫌弃我,我要离家出走!”

一提离家出走,百里留香就不淡定了,上次朱雀离家出走,被她和流冰晾在家里,饿的前胸贴后背,现在流冰不在家,朱雀要是走了,就只剩她一个在家里挨饿,想想就悲哀。

“我怎么会嫌弃小雀儿”百里留香故作淡定的端起茶盏,在朱雀期盼的星星眼下,缓慢地送到唇边,心里一片哀嚎。

说来迟,那时快,正当她绝望时,门口的玄铃声突然响起,百里留香心里舒了口气,淡定的吩咐朱雀“有客人来了,快去迎接”。

“喏”。朱雀撇撇嘴,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出去了,百里留香见她离开,便将茶盏一倾,幽香的茶水都倒进了花盆。

不多时,朱雀便回来了,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袭红衣如火的阿萝。

阿萝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垂泪乞求百里留香再给她一些香料。百里留香持起她的手腕,淡然道“绿萝烟虽有惑人之效,但毒性颇大,如今你的时日已不多了,又何必如此”

阿萝消瘦的手腕上,一丝绿色缠绕如镯,只差一指宽的距离就收尾相接,百里留香淡笑“待到绿线完全环住手腕,你的寿命就尽了,你还要吗?”。

阿萝脸色微白,她看着百里留香深邃的目光,凄凉一笑“请女君赐予香料,阿萝愿倾尽所有换取皇上的眷顾,求女君成全”。

百里留香沉默的看着她的双眼,了然一笑,仿佛看穿一切“朱雀,将所有的绿萝烟给娘娘”。

“喏”。朱雀乖巧的取来香盒给她,待阿萝起身欲离去时,百里留香缥缈的声音幽幽传来“希望你不会后悔”。

阿萝脚步一顿,快速离去。

朱雀看着那一抹如火的身影离开,唏嘘不已“想不到这个齐洛如此痴情,竟然为了皇上做到这一步,可惜那个皇上生性风流,真是可怜了她的一片痴情”。

一片痴情怕是没这么简单。百里留香望着窗外,苍白的唇角含笑,讥讽无比。

朱雀一拍脑袋,忽然想起来一般,兴奋的给她又倒了盏茶,无比期望的说“女君,快尝尝我煎的茶”。

百里留香“…………”。

杨柳依依,春色正好。

皇宫里却传出了一个惊天丑闻:圣上新封的宠妃,齐尚书的长女齐洛,竟然勾引侍卫与其私通!

圣上龙颜大怒,贬齐氏一族终身为奴,赐齐洛鸩酒,以肃后宫。

“吱呀”。冷宫门庭缓缓打开,温暖的春光漏泄入内,蓬头垢面的齐洛抬头,却见阿萝一袭红衣,盛装走来。

阿萝挥挥手,一名侍女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壶御酒。

“几日不见,姐姐别来无恙啊?妹妹可真是无比想念姐姐呐”阿萝涂抹鲜红豆蔻的纤指挑起齐洛的下颌,无比愉悦的欣赏道“所以妹妹一听说陛下要赐死你,就揽下来了,姐姐高兴吗?”

“为什么?”齐洛双目无神的低喃“为什么要给我香料,为什么要将侍卫灌醉放在我的宫里,为什么……害我”

“为什么?哈!”阿萝狞笑一声,手指尖狠狠刺入她的下颌“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你说我为什么?!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处处和我抢,事事与我争!凡是我所看上的,你都会抢走!父母的疼爱!外人的称赞!皇上的垂怜!你都抢走了!全都占为己有!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真是可笑!!”

“那父亲母亲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齐洛一把抓紧她的华服,声嘶力竭“他们是你的父母啊!你怎么这么狠心,竟然让陛下把他们贬为奴隶!!你有什么气恼全冲我一个人发,为什么要难为他们!”

“父亲母亲”阿萝讥笑“他们如果真的将我视为女儿,为何总是偏袒你,为何不愿我入宫,为何如此厚此薄彼!同样是他们的女儿,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父亲是为你好,为了这个家好!”齐洛怒吼道“他说你生性刚强,过刚易折,进宫只会吃尽苦头!”

“你闭嘴!我不信!说什么为我好,你不过就是想让我放了他们!我才不会信你!永远都不会信!!”

阿萝恶狠狠地推开她“时辰已到,你就放心上路吧,姐姐”。

“阿萝!阿萝!姐姐求求你,姐姐求求你了,放过父母吧!姐姐求求你了!齐萝!放过他们吧!唔……放过……唔……”。侍女强制性的将毒酒灌进她的嘴里,齐洛一改平时的柔顺,拼死抓住阿萝的红袖,痛苦的挣扎,凄厉的呜咽“求求你…妹妹!求求你!……你会后悔的!”

阿萝居高临下的冷笑,一把撕裂衣袖,转身离去“我,齐萝,永不后悔”。

“齐萝!!”齐洛声嘶力竭的大喊,直到毒发身亡,手中都还攥着妹妹的一截火红的衣袖。

春光已深,繁花似锦,开满了宫廷。可饶梅宫里却是宛如深冬。

阿萝躺在锦绣堆叠的凤床上,头下是羊脂玉枕,床上照明的是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这些都是她以前所渴求的,现在却变的可有可无了。她吃力的看向周围,侍女御医跪了一地,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是她的家人,没有一个会唤她阿萝,没有一个叫她妹妹。

阿萝躺在榻上,望着纱帐上的明珠,目光空洞,和当初的齐洛一样。

“你后悔吗?”一道缥缈如烟的女声响起,阿萝吃力地看去,宫女御医不知何时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苍白消瘦的女人。手里的碧玺烟杆细长精致,长发垂地,白衣广袖,宛如谪仙,像破碎的月光一样,精致而又苍白。

阿萝注视着她的双眼,吃力地微笑“你来了,百里女君”。

“后悔吗?”百里留香步履优雅地走到床前,再一次问道。

“我不知道”。阿萝笑了笑,颤抖着双手,拉住了她的广袖“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但是为什么……我忘不了姐姐”阿萝拽着那月光色的衣袖,明明是在笑,泪却流了下来,打湿了一片锦绣罗琦“我忘不了……当时姐姐就是这么抓着我的衣袖……忘不了……忘不了”。阿萝抓着衣袖的手渐渐松开,垂落在锦被上,张开的手掌,好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住,她就这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你后悔了。”百里留香叹了一口气,持着一枚精致小巧的瓷瓶,接住了她的泪水,而后放入袖中,纤手抚上她瞪大的双眼,淡然道“你的悔恨,我收下了”。

绿萝烟:害人害己,不得善终。

百里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