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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没有头(下)

林震南只能勉强看清潜伏者的轮廓,却无比清晰地闻到了一股腐臭味道。跟离奇到极点的伏击方式相匹配的,是对手那同样异于常人的动作,从发力跳起到身在空中,他始终弯着腰,躬着身,双手双脚几乎处在一条平行线上,脑袋垂到了胸前。

偏离的视角,似乎一点也没影响到攻击。林震南在这个时候上冲的势头已尽,人开始坠向地面,那全身透着诡异的驼子甚至连头也没抬,就展开双臂,用近乎拥抱的姿势去搂他的头颈。

这个照面再短,对方的出手再致命,林震南也不认为自己有躲闪的必要。两条直伸过来的手臂被他的手指轻易搭上,一连串劈柴般的骨骼碎裂声跟着爆起,驼子已经成了个只能动脚的双料废人。

两人一前一后落在了地上,林震南正要喝止这场在他看来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的较量,却看到驼子耷拉着臂膀,哼都不哼一声地向自己直扑了过来。

还没贴近身,那股在空中就已经闻到的味道又再次涌进鼻腔,轰的一下激得脑门昏昏沉沉。林震南从来也没想到过,一个人的体味居然会有着不逊于武器的杀伤力,那种腥涩恶臭在空气中所有延伸的触角,都仿佛在阴沟死鼠的体腔里浸泡过一整年,抽出来后仍旧湿淋淋地粘连着爬满蛆虫的脓血。

这把无孔不入的毒刃还不是最大的麻烦,驼子冲到近身距离之内的第一个举动,让林震南立即意识到这些所谓的师门故交,也许并不想要自己走,而是要自己留下。

留下命。

没有骨骼支撑的手臂,软得像条死蛇,林震南却被蛇尾直接扫中,颧骨跟对方碎裂的手腕直接触撞,发出了一声可怖闷响。那驼子完全无视袭向自己脚踝的一腿,而像轮鞭子那样轮起了手臂,在跌倒以前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击。

对于林震南来说,撞来的几乎就是疾驰中的火车头。他在狂暴的冲击力量下向旁边飞跌过去,整个人完全腾空,偏向一侧的头颅扯得颈骨咯咯直响,仿佛随时会经受不住这难当的力量,跟身体彻底分家。

“扑”的一声,他着地,顺势滚了一滚,单手在地上一撑,抬起的双眼里面有了狼一般的凶残之色。

驼子并没有趁势追击,而是走到了场地边缘,把一张座椅踢得粉碎。用来支撑椅腿的几条钢筋暴露在了眼前,他没有半点犹豫,就直接将掌心分别按上了其中的两根,发力。

坚硬的金属体直刺进皮肉,在所有那些碎裂的骨骼当中杀出一条血路,贯穿整条手臂,将其又重新接合成整体。当这两根小玩意刺到尽头,只有短短的几分留在外面时,驼子还算完好的十指慢慢搭在了它们根部,像是冬眠后复苏的蛇那样积蓄了一下力气,然后直接拗断。

跟这一系列行为当中表现出来的狠辣决绝不同,驼子转过身以后迈出的每记步伐,都仿佛关节里灌满铁汁的傀儡在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着,无论肢体细节还是行进中的韵律,都充满了锈迹斑驳的僵硬。

这是他第一次以一个正常人的方式行动,不跳,也没有猛扑,就只是慢慢地走。脚步拖过地面时发出的迟钝声响,不断回荡在场馆里,从这个角落蔓延到那个角落。

林震南的瞳孔,已经缩成了两根针,

走到那盏射灯笼罩的范围正中,驼子迈出的右脚忽然顿住了,僵在了空中,既不继续抬起,也不落下。就像是生命在这个瞬间忽然离他而去了,只留下一具躯壳在世间继续散发着沉沉死气。

“再问一次,你走不走?”看台上,老人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也很冷。

林震南没有答话,他的全部心神都已被那驼子所吸引,被那具首度曝露在光线之下的躯体所震撼。

一身帆布工装,防水雨靴,拉链拉到顶的防护领,晃晃悠悠耷在胸前的安全帽——如果没有体表的那层壳,那层由泥土沙砾凝结起来的、还在不断迸裂不断洒落下碎屑的硬壳,眼前几乎就是个刚从建筑工地上走出来的劳力。

但显然,他不是。

由于之前的暴力接触,他的双条手臂都已经被剥去泥壳,露出了惨白色的皮肤。黯淡的灯光照射下,这死一般的色泽甚至在隐隐发青,在林震南的记忆当中,就只有小时候见过的溺死鬼,才有着如出一辙的阴森。那扎穿的手掌正在不断往下坠着某种液体,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不像是血液,而更类似发黑的稀泥。

林震南全身的寒毛都在竖起,却骤然冲出,扑向这尊活生生的泥塑。

这世上的路有很多种,林震南最不常走的那条,叫做退路。老鬼曾经说过,退不如进,进不如逼,无论做人还是博命,有时候只有够强够硬,才能赢得更大的空间。

老鬼是个狂人。

看台上的老人被林震南的反应弄得怔了怔,随即低声冷笑。与此同时,场中的驼子往后弯下腰去,尽管双脚还牢牢定在地上,但整个人已经倒绷成了一张弓。

他想作甚么?

林震南没来得及作出推测,几声突然炸起的*响就从场馆外隆隆传了进来,巨大狂暴的声浪一下子就充斥了死寂的空间,震得顶棚上灰尘四落。

这一边,随着两个人的高速接近,林震南已在深深吐息。驼子却在枪响的同时倏地弹直了身体,向看台上冲去。那个始终隐藏在黑暗中的老人,被他用一只手挟起,以难以形容的速度飞跃过排排座椅,随着高处的通道大门被砰然撞开,两个人很快消失了行迹。

杂乱的脚步声从球馆门口涌进,十几名持枪者迅速分散到看台各处,枪身上的镭射灯打得雪亮。

“抱歉,我们来晚了,林先生。”这批不速之客的首领是个女人,戴着眼镜,普通得全身上下找不出半个亮点,嗓音倒十分甜美。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林震南听出她就是电话里的双子公司联络人。

“您的移动电话里,装了个能够让我们随时找到您的小玩意。请体谅公司的苦衷,在整个拳赛的进程里,我们不能让您在其他方面出任何岔子。”女人保持着礼貌的浅笑,仿佛带人过来只不过是为了帮忙解决商务纠纷,而并非驳火杀人。

理由已经很充分了,充分得让林震南无法反驳。那笔不菲的定金本就是条长绳,双子既然敢把它抛出去,自然意味着不怕收回空套圈。

“跟外面那个家伙一样,这里的两个也跑了。”枪手们没过多久便纷纷折回,其中的一个络腮胡子走到跟前报告,瞥了眼场地正中的那个大洞,又补充说,“他们都不是职业的,但我觉得更麻烦。”

“没关系,人活着,就是为了应付麻烦的。”女联络人不以为意,“走吧,任何藏头露尾的敌人不该获得尊重,他们比沟鼠还要龌龊。林先生,我们这就送您回酒店......林先生?”

怔怔盯着地上一顶安全帽的林震南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魂不守舍,枪手们开始交换眼色,露出不屑笑容。

一个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拳仔,却有着和身价成反比的胆量,这不能不算是个笑话。

直到上了车,进入市区中心,林震南仍旧没有打破沉默。他一直都在望着车窗,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对已在出言讽刺的几个枪手视若无睹。

那股恶臭,那些冰冷僵硬的触感,那个泥人,还活生生地伫在他眼前,像根从腐朽棺材里拔出来的锈钉。

就在之前插身而过的那个瞬间,林震南出了手,目标是对方的头颈。然而志在必得的一抓却落了个空,只拉断了束带,把安全帽扯脱。

那驼子,竟是没有头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