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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逆风(下)

不是意识上的黑暗,而是屋子里的灯全都已经熄灭。

撒尔愤怒的呼喝让林震南发现这一点时,他不免有些好笑。银河方面显然没打算让自己现在就躺下,就算是那些神经毒素发作,也该死在拳场上。既然是这样,又哪来的什么狗屁濒死感觉?

在海底,没有了光线就等于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什么原因,备用电源直到半分钟后才正常工作,应急灯惨白亮起,大批警卫冲进了房间,战战兢兢地看着主管。

“继续我们的话题吧!”撒尔挥手赶出众人,控制了一下情绪,逼视林震南。

电话线路依然是通的,林震南看了座机一眼,“我可以不用喝酒,也输掉这场比赛。”

“比赛的输赢是次要的,关键在于,有人希望你去死。”撒尔冷酷地回答,“你也该知道,火炮对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舍弃的小卒。”

“看来我没有选择了。”林震南慢慢端起杯子。

“不,等一等。”即使灯光不算明亮,撒尔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自己那只酒杯的表面,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纹。

他很快狞笑起来,“看样子你喜欢我这一杯?没问题,换一换好了。”

林震南怔住,半声不作地看着杯子被换过,直到撒尔按下对话擎,作势威吓,才木着脸一饮而尽。

“我这边没事了,对,不用再在食物里加料,好好看着他们......”撒尔满意地对着电话吩咐,后几句话他谨慎地偏过身去,声音压得微不可闻。

“没其他东西让我喝的话,我走了。”林震南等他挂上电话,漠然说。

撒尔好奇地看着他,“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难道你就不想跟我要个承诺?”

“你会跟*谈感情么?”林震南冷笑,走向大门,“我弟弟现在是砧板上的鱼,我能保他一刻是一刻,别的顾不了太多。”

撒尔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声。

林震南的脚步很快,在即将走出门口的那一刻,死气沉沉的眼神悄然有了变化。

就在灯光完全暗下的时候,他的确动过了撒尔的杯子,但就只是碰了一碰,并没有去换。这是在赌对方的缜密程度,以及对事物的观察力。

他似乎赌赢了。

一双眼睛好端端地藏在人的眼窝里,尤其是美女的眼窝里,再偏激的诗人也不会吝于赞美。但如果把它们整个挖出来,连着脉络血淋淋地挂在脸上,那么还认为这两只硕大的、仿佛鱼鳔一样的东西,存在多少美感的家伙,只可能从疯人院里找到。

绝大多数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实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韧。

板道吉第七次拖着两条扭曲的手臂,龇出森森白牙,像被激怒的狗一样扑向林震南,却被重拳击中胃部,滚倒再爬起的时候,包括稻川会成员在内的现场观众都已经不敢再看下去。

这个满脸都是鲜血和尘土的老人,已经不再是他们见惯了的同类,而仿佛一头诡异莫名的变异体。这种让人战栗的感觉,就像脱眶的眼球终于露出了原貌,每个人都知道本该是这样,但每个人都没法接受它们不再被眼皮遮掩的狰狞。

“爷爷!”看台上传来重子凄楚的呼声。

林震南瞥见她娇小的身影,却依旧无动于衷地再度挥拳,肌肉骨骼之间的碰撞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板道吉面部中拳,向后仰倒,口鼻间狂喷出来的鲜血在空中划出赤红轨迹。

“你怎么不杀我?怎么不杀呢?”板道吉一边喘息,一边大笑,居然还在挣扎着站起。

林震南听不懂日语,但多少能明白他的意思,微微变了脸色。看台最高处,被武装警卫簇拥在当中的撒尔正观望着比赛,脸色阴沉。

“难道你已经没有力气杀人了么?”板道吉笑得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扭曲着身躯直爬到林震南脚边,似乎是在渴望着对方给自己来上最后一下。

这一次,林震南没有再出手。

因为看上去比死鱼更死的板道吉,已经凭着双腿的支撑,眼镜蛇一样昂起了上半身,并以一记头槌撞在了他的胸前。所有的疯狂在这一刻都从老人的脸上褪去了,留下的只有冷酷,阴狠,与一丝得手后才会有的快意。

斗杀场不是饭局,永远不会有客气可讲。折断敌人颈骨的难度要远低于折断双臂,他不明白林震南在那个逆袭瞬间为什么没有一了百了,把自己变成彻底的死人,但却十分清楚自己该要的是什么。

暴起之后,攻守方就此倒置。

林震南没能挡得了头槌,尽管那带来的直接伤害并不重,却使得运转奔流的体内气息窒了一窒。就只是这么窒了窒,对手已经腾身而起,向着他的下颚踢出了一腿。

泄洪闸的操作只需要几个按钮,一旦按动,滚滚洪峰就会以无可挽回的势头席卷直下。林震南知道正是自己的迟疑不决,终于打开了那道闸,然而能不能挡得住铺天盖地而来的狂流,他没有太大把握。

板道吉的手臂依旧拖垂着,完全成了摆设,两条腿却接连踢出了暴风骤雨般的密集攻势,即使是正坐在观众席上的八强之一——来自朝鲜的跆拳道高手,此刻也已经被他展现出的凌厉腿法所震骇。

林震南似乎已经没有了还手的能力,只是在一下又一下避让针对自身要害的致命来袭。斗杀场中回荡着板道吉利腿带起的劲风,以及那沉闷无比的,人体被连续击打发出的声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飞溅的鲜血已经在林震南周遭,染出了大片星星点点的嫣红。板道吉的每一腿都带着匪夷所思的挫伤力,就像是一把真正的刨子,不管用手去格用臂去挡,被碰撞到的部位总会有大片皮肉翻起,爆出血花。

“够不够?够不够?!”板道吉疯狂地大喊着,他并不是在问对方,而是在问冥冥中的某个魂灵。

他甚至开始迷恋这种感觉,并能够肯定,前面这中国青年之所以会留手,也是出于凌虐的快感。像这样直接残酷的对话方式,不是时时能够遇上的,就他自身而言,他当然不够,他还想要的更多!

看台上,重子依旧茫然失措地站在那里。她不明白,为什么在爷爷取得优势以后,自己的眼泪却还是会流个不停。

短暂却漫长的单方面压制,终于在板道吉的突然警醒中结束。尽管林震南早已成了摇摇欲坠的血人,似乎连小指头也能戳倒,但这样的情形,才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久,而前者也正是由于掉以轻心才被扭转了局势。

过于愚蠢的行径,在一场拳赛中出现一次就够了,板道吉无意重演。

在现场观众眼中,两个离合翻飞动作如电的身影,忽然被一道涌起的褐色巨浪间隔,彼此分开了。如果说板道吉曾经踢向地面,引发的仅仅是蓬遮蔽视线的尘雾,那么这一次他卷起的就是沙瀑,是狂潮!

与此同时,观众席间那名跆拳道高手发出了一声*,面如死灰。数千人当中,恐怕就只有他和寥寥几个强者能够看清,板道吉并不是一脚就掀起了方圆几米的地面,而是在电光火石的瞬间连着踢出了无数脚。

整个赛点场馆几乎都在沙瀑的狂啸之下微微发颤,在它的庞然躯体后面,板道吉俯身踏步,拖着两条断臂竟然直接冲了进去,所过之处沙石全都向两边剖离纷飞,打得地上坑坑点点。

看台上惊呼声已经连成了一片,林震南却在这个时候佝偻了身躯,痛苦地弯下腰去,满头满脸都是豆大的汗水。

“等一等,我最近的胃口不太好,你还是把剩下这杯也喝了吧!”那阵突兀的断电后,一只脚本已跨出了中控室大门,身后却传来这样的声音。

转过身,撒尔正满脸阴森地看着自己,淡淡重复:“喝了吧,有些事情,逃是逃不过的......”

逃不过吗?

沙瀑的前排浪头已经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将林震南单薄的身影一口吞没,真正致命的那一柄断水流之刃,却仿佛彻底融进了碎石沙砾当中,再也找不到半点踪影。

“林哥儿,你托我们少爷的事情,已经办妥了!”霹雳般的吼声猛然从看台高处炸响,沈晓之身边烧得一手好菜的胖大汉子撞开通道门,气喘吁吁冲进了场馆。

逃过了。

林震南苦笑着投去一瞥,沙瀑咆哮卷来,掩近。

等到漫天的尘土终于散去,他也跟着慢慢地放下了手。身前,断水流的索命恶鬼已经被他用尽最后力气的三道重手,还原成了一个人。

老人眼中的仇恨与疯狂开始被疲倦所掩盖,也有着拼尽全力后的解脱。

实时转播中的特写镜头,让数不清的人们清晰看见,林震南的口鼻当中正在慢慢沁出墨一般乌黑的血渍来。作为软倒在他面前的对手,板道吉的神情开始变得迷惑,但很快,就呈现出了愤怒之色。

“您是位真正的武士,我输得心服了。”板道吉明知敌人这副模样,必定是稻川会动了手脚,嘴上却不愿明示,微微低头挣扎着说完后,人已颓然昏厥。

林震南疲倦地笑了笑,耳听着主持人高声宣布比赛结束,现场观众的欢呼声犹如山崩海啸,意志上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下。

最后所见的景象当中,他发现有个身穿和服的女孩在远远凝视自己,脸上印着泪痕。

它们虽然很浅,但对于他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