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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放开那个女孩(下)

“我妈妈还在的那些年,爸爸每一天都会卖力地干活,不喝酒,也不赌,我们家虽然穷,但过得很快乐。我还记得地里收成不好的时候,妈妈会把饭省下来给爸爸多吃,姐姐的饭也会省给我,我还太小,什么事情也不懂的,饿了就会大哭。记得那些晚上,妈妈总会抱着我睡觉,她说,睡着了,就不会再饿。”

“我跟哥哥说的就是这个故事,我觉得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有时候就该当自己睡着了一样,让心里那些会疼的地方都不再疼。就像我,没了妈妈,现在又没了爸爸和姐姐,就只剩自己一个了,如果我天天都去想他们,那就会天天都哭个不停。”

严肃和公孙瑶都被这孩子说的话震住了,联想起来,当时的林震南也未必还能无动于衷下去。睡了就不会再饿,麻木就不会再疼,这样简单却残酷的道理人人都懂,却不可能人人都能正视。这会儿公孙瑶转述下来,历来对什么事情都大大咧咧惯了的沙人屠也不禁瞠目半晌,摇头叹息。

“林震南电话里交待过,这段时间不太平,能小心就小心,所以我让老严跟着孩子上学去了。”公孙瑶含着一根珍宝珠棒棒糖,悠闲地说。

“严正经这个人,轻易不开金口,可一旦答应了什么事,总能让人放心。”沙人屠抚摩着满是胡茬的下巴,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其实,这家伙也算是个伤心人啊......”

公孙瑶默默点头,神情变得黯然。

阳光明媚的天气,总是能令心情也跟着愉悦轻松起来,对于葛朗这种年纪的小伙子来说,无疑更是如此。

七层上下的停车场,连他在内才不过一班六个管理员。不得不说,超一流的电脑设施在节约人力方面,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也大概算是那个抠门老板唯一做过的好事了。

漫画和女友的电话是上班中最容易打发时间的两个因素,而今天,葛朗在放下《蜘蛛侠大战空间怪》以后,却一直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心情。

之前像疯子一样冲进底层的中年男人,仍在空荡荡的停车场中央僵立着,跟另一个鬼魅般冒出来的白衣青年面对面,不动,也不出声。这两个看上去都是亚裔的奇怪家伙,已经像漫画书里最常见的决斗场面那样对峙很久了,葛朗并不清楚他们是不是有摆造型的习惯,但却跟同事一起无比坚定地躲在收费亭里不冒头。

被中年人直接撞断的金属隔离杆像是被跺过一脚的巧克力棒,四分五裂的碎片到处都是。看着掉在脚边的漫画上,蜘蛛侠还在威风凛凛地痛扁敌人,葛朗第一次觉得这穿着性感紧身衣的家伙是如此虚假可笑。

“让开。”严肃微微有些喘息。长时间的全力冲刺对于他的年纪来说,已经能算得上是考验。

穿过这个停车场,就能到东边街口,如果运气够好,这会儿应该还能拦上那辆过弯的车。纽约市拥堵的交通环境,无数倍地扩大了直线短于迂回这一至理,严肃觉得自己能明白这个道理,那辆车上的人也一样能明白。

“麻烦你,请回吧,这样的努力是没有价值的。”那个从车列后面走出的白衣青年微笑着,一团和气的脸,干净的下巴,眼神很平静,却似乎带着种淡淡的忧郁。

“让开。”严肃重复,抬起的双眼里全是血丝。

“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实在没有办法。”年轻人依旧拦在他面前,纹丝不动,“其实要是你能转念想一想,也许就不会这么固执了。世上的事情都分两面性,我不让的这条路,是黄泉路也说不一定。”

“只有这个女孩不行。”严肃的回答直接了当。

那年轻人轻叹了口气,躬身,作揖,“那么,请。”

“请。”尽管急怒无比,但严肃却忽然沉静下来,以一模一样的古老礼节还礼。

从横穿的巷道里蹿出,抄近路扑进这间停车场后,严肃就已经在第一时间有了警兆。隐藏在未知角落里的敌手,虽然尽敛了锋芒,却依旧无法把所有那些无形的气息除去痕迹。这是他从未遭遇过的感觉,那个人的存在就像是草地上的白鸽,它同样生着利爪尖喙,但能够引起你注意的就只有那股安详平和。

但严肃知道,鸽子不会拦路,更不会杀人。

远眺过夏夜旷野的闪电,就不会为了萤火之光而惊奇。严肃一揖到地后,就如同山狮一般纵起,动作迅猛稳实,那年轻人脚不沾地的腾身后退,脸上已有了赞叹之色。

严肃第一腿踢出时,即使远在几十米开外战战兢兢窥视这边的几名停车场员工,也都听见了狂野涌起的风啸声。

年轻人保持后退的势头和速度,仿佛站在滑溜冰面上,胸腹处却随着严肃踢来的腿脚而缩下去一块,背向后弓起,整个人竟然像一瞬间失去了骨骼的支撑,软成了面条。

严肃一腿踢空,疾进几步,板着脸又横扫一腿。这次的风声更大更狂暴,停车场底层各个角落出口悬挂的电子标识牌,全都像发了疯一样在空中扯得哗哗作响,尘灰荡了漫天。

后退再快,到底也比不上进逼。对着贴到面前来的敌手,年轻人忽然折下了腰,身体自膝盖以上向后弯折,断桥似的完全与地面平行,严肃的腿就在他面门之前横扫而过,激得头发舞动不休。

严肃回腿,大斧般由上至下直砍。年轻人单手撑地,轻轻巧巧地翻身让过,再度落空的利腿直接撞上地面,一声闷响传出,几米方圆的混凝土爆裂开来,大大小小的碎片横飞四射,露出正中的硕大坑洞。

年轻人还没来得及挺直身躯,严肃已在尘土飞扬中扑到。避无可避的一拳终于让年轻人出手挡格,只一沾一托一带,严肃壮实的身躯就横跌了出去,撞得一辆甲克虫迷你车瘪下半边。

刚跳起身,严肃还不敢相信自己会被如此轻易地摔了个跟头,又连续几拳轰出。那年轻人滴溜溜转了个圈子,仍旧是大同小异的出手方式,却将严肃一次又一次带着栽倒、摔跌。看起来就像是一根丝线在放石狮的鹞子,气势上不能同日而语的两人在实际对战中强弱完全倒置,严肃在一次扑击动作下被自己的前冲力带得嵌入到车身当中,又低吼着一步步挣了出去,瞪视对手良久,回身三拳两脚就把那车砸成了一团废铁。

这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整个人竟都像是铁打的。

“铁布衫?”年轻人居然还在微笑。

“不,十三太保横练。”严肃的神色已经比冰还冷,破裂的衣襟后面,露出的一身钢筋铁骨黝黑结实,迥异于常人肤色。

“幸亏今天是我来......”后半句话年轻人没能说出来,严肃也根本没打算再给他开口的空暇。

两人交手以后打打退退,已经出了很远距离,到了车列中,严肃接下来踢出的数十腿纵横其间,连成了一片模糊虚影。“当”的一声,一辆庞然如山的牵引车被踢断了支架,钢缆散了一地。

如长江大河的滔滔攻势下,那年轻人却几乎就是一片柳叶,一团飞絮,一尾怎么也沾不到边的游鱼。所有挨上擦上他的拳脚就只是真正的挨上擦上而已,那身样式古朴的麻衣外表,仿佛沾满了厚厚的桐油。

横冲直撞,严肃将两侧的车身弄得凹的凹,扁的扁,却半点也没伤到敌人。他轩起了浓眉,长吸一口气后,第一次向后撤步,伏身蓄势。

几根断裂的钢缆在这时像蛇一样游曳而来,缠上他的脚踝手腕,纠成死结。严肃顿住即将前扑的势头,低头,冷哼了一声,沉腰扎马,就要硬生生将它们扯断。然而贴到近前来的年轻人却双掌翻飞,逼得他出手自保。片刻不到,牵引车上的钢缆已经被抽空,严肃每一次势大力沉的攻击都被敌手化解、引转,让一根根钢缆变成锐利的标枪,扎进那些两人合围的立柱中去。

一张金属网在悄然中成形,严肃成了这张网里的中心点,网的边缘则固定在那些立柱上,钢缆的惯性缠绕已让整张网变得牢不可破。

“在下河南温县人,贱姓陈,陈长风。”年轻人始终温文尔雅,就连胜局已定,也没有丝毫的傲色流露,“这位大哥,过会儿应该就有人来帮你,得罪了。”

严肃满面青筋暴起,发力一扯,数十条钢缆被拉得笔直,却没有一根断裂。

“四两拨千斤,陈氏太极?”严肃停下动作,哑声问。

陈长风眼中一直存在的忧郁更深了一层,犹豫了片刻,摇头说:“不是......”

刹车声响起,那辆被严肃追赶的轿车折回来,直接开进停车场,为首的武装者跳下车,恭恭敬敬地跟那年轻人说了些什么。

“我先告辞了。”陈长风点头,向严肃客气地招呼。

“等一等。”双手双脚都已在束缚中的严肃忽然开口,眼光直盯着汽车后座上的苹塔,“把她留下来。”

“你总是这么固执吗?”陈长风带着三分钦佩,七分无奈地笑了笑,转身上车。

锐利的枪声划响,陈长风身体一僵,扭头去看后座上的狙击手。等于是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完成补枪的狙击手显然并不明白,自己的前一发子弹怎么就没能要了这个中年人的命,但很显然,这次瞄准前额的弹着点弥补了一切。

轮胎在疯狂加速中发出刺耳的抓地声,很快,底层停车场里就只剩下了遭正面枪击后,头颅仰向后方的严肃,和几乎以为自己在发梦的一干员工。年轻的葛朗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要报警,却被年长些的同事拉住,同时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顺着同事颤抖的手指,葛朗看见那被钢缆缠死的中年人,正昂起头来,活尸般吸起了长气。他眉心正中遭枪击的部位有着一点殷红,居然连油皮也没破上半块。正常来说,呼吸自然是听到,而不是看到。但这一刻葛朗却切切实实地认为自己是在看到这个人吸气,因为后者的胸膛就像即将涨爆的气球一样高高鼓起,并且还在以非人的规模不断膨胀当中。这奇异的景象使得严肃看上去仿佛成了一只丛林里的巨猩,不成比例的身体部位令人瞠目结舌。

终于,他停止了这一口长息,腰马下沉,口中迸出如春雷般震耳欲聋的一声长吼。

他厉目。

他扬眉。

他的全身肌肉以恐怖的规模块块怒凸起来,整个人拧腰拔背,绷成了一张破天射日的狂猛之弓。

“轰”的一声巨响,八根两人合围的混凝土立柱全都折断,天花板哗啦啦地垮塌,这一层停车场立时毁了半边。刚开出另一边出口的那辆轿车在顷刻后急刹停下,看着全身衣物几乎尽皆撑裂的严肃狂兽般冲出塌陷地带,带着一身鲜血一身尘土一身杀气拦在车前,所有武装者的寒毛全都已在倒竖。

“枪,对我不算太有用。”严肃冷冷开口,一口森白的牙齿上全是血污,“放开那个女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