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脸色一变，微微垂下头去，他眼角的余光发现艾零深沉威严的目光投射过来，心内一个机灵。
何玲也在敲边鼓：“艾书记提出的问题，确实性质比较严重。这说明我们乡里一些人，甚至可能是一些党员干部，居心不良，试图搅乱全乡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然后在背后煽风点火，挑拨事端！这种行为性质非常严重，我建议党委会严肃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另外，应该尽快在全乡安排一次作风纪律整风活动，统一全乡的思想，鼓足干劲，大家要团结，要团结一心拧成一股绳，我们才能干成事。否则的话，艾书记费心费力在前面带着大家脱贫致富，总是有人背后捅刀子、拖后腿，我们的工作就没法干了。”
纪委书记龚明浩点点头道：“我赞同艾书记和何乡长的意见，我来乡里工作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也感觉到乡里尤其是咱们乡党委政府机关里，存在着某种歪风邪气，总有人在背后刮阴风，从而想达到个人的私心！”
宣传委员林冉也是从县里放下来的干部，她附和道：“我赞同，尽快组织思想整风，是必要和必须的，否则，工作中总是会有绊脚石。”
宋大军笑了：“绊脚石不要紧啊，可以一脚踢开！”
郭颖也笑了：“我没意见，我不是党委成员，但我支持党委的决定。”
艾零笑了:“郭乡长虽然不是党委成员，但是班子成员，参与集体决策，这是没有问题的！”
李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林冉、郭颖、龚明浩这些是县里下放的干部，他们在青石乡没有根基，必须要依附艾零这个一把手。而如果说乡里有什么本土派和“绊脚石”，那说得也就是以他李贺为首的一干人了。
李贺是党委副书记、副乡长，在班子里排第三。而且他在青石乡工作的时间长了，自然有自己的一班人马。他此刻突然意识到，艾零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他，这是要向他和他的本土派下手了。
众人都表了态，李贺也不能不表态：“我也没意见，我支持艾书记的决策。”
艾零淡然一笑：“不是我个人的决策，是咱们党委和班子的集体决策！我们对事不对人，不搞人身攻击，只解决思想不纯正、干事不坚定的脑袋问题。既然李贺同志不反对，那就由你来抓一抓这项工作吧，我个人认为——”
艾零的声音严肃起来：“党委组织这次整风学习活动，思想教育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解决实际问题，要结合工作，配合思想政府，搞一次机关效能改革，提升办事效率，重塑乡党委政府形象！”
“借这次卫生院事件，尽快完成对乡所属各单位班子的调整，配齐配强一些要害单位的干部队伍。对于那些责任意识淡漠、不称职、群众意见大的干部，该撤下来就要撤下来。我建议乡党委政府组建成立机构改革和职能调整工作办公室，由李贺同志主抓这件事。”
李贺脸色骤变。
艾零这一招黑啊，把他推到了改革的风口浪尖上去了。涉及干部调整，牵扯到个人利益，这是要得罪人的。艾零这相当于是把他送到热锅上去烤，好过不了。
但艾零说得义正辞严，他还没法抗拒。
因为他是三把手，这种重大工作理应他来牵头。
“如果大家没有意见，那么，咱们就定了。李贺同志尽快开展工作，我希望能在一个月内完成机构调整和干部队伍调整，希望能在一个月后，我们乡上下能团结一心，以崭新的面貌和工作干劲，面对新的挑战！好了，散会！”
艾零率先离去，其他班子成员也相继走了。
何玲离开会议室又进了艾零的办公室：“你让李贺抓这件事，我担心会被他搞得乡里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这人心术不正，尤其是他上位的心态太着急了，他会不会背后给我们添乱呢？”
何玲对于艾零的安排有些异议，但她不会公开提出来，只能私下里跟艾零沟通。
干部调整是一件大事，交给一个不放心的人来抓，肯定会出问题。
艾零意味深长地笑了：“能出什么乱子？怕什么？再说了，该背后使坏的还是会背后使坏，这与我们搞不搞机构改革没有直接的关系。越乱越好，只有大乱才能大治！”
“再说了，有些人闲的难受，容易无事生非，给他找点事做，也省得背后胡思乱想！至于改革，如果最终阻力太大，推行不下去，那就不做嘛，又不是非要做不可？”
艾零的声音缥缈而又有力。
何玲陡然间吃了一惊，她这才如梦初醒，原来艾零要搞什么机构改革和干部调整不过是一种权力博弈的手段，改革成功不成功不要紧，重要的是让李贺置身乱局，同时打破他苦心经营建立起来的小团体和小山头。
改革嘛，就面对所有人，要公平和一视同仁。如果李贺不动他自己的人，不要说党委会过不了，就是其他的机关干部也不能答应。
艾零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在这一瞬间，何玲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艾零是这么的陌生。她心里轻叹一口气，知道随着任职的时间越来越长，艾零身上的领导气息会越来越重，而他的一言一行都不再是过去的艾零了。
至于她和艾零的关系，也注定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从现在开始，她要习惯这种上下级和差距日渐加大的从属关系。
……
第二天一早，在省委党校培训学习的冯晓婷突然给艾零转发了一个微信链接。艾零打开一看，是本市晨报关于青石乡的一则重磅新闻报道，艾零从头至尾看完，脸色变得非常愤怒。昨天晨报记者来采访，今天有新闻见报这很正常，但这则报道却并不客观、有误导社会舆论的嫌疑。
新闻通篇夸大了患者黄阿水被卫生院误诊和险些酿成死亡事件的既定事实，对青石乡卫生院上上下下的业务能力不强、责任淡漠、卫生院领导临阵脱逃等予以重点描述，虽然说得也是事实，但却故意略过了卫生院被打砸抢、朱德安和另外两名女护士被患者家属殴打成伤以及人身侮辱的另一面事实。
这样的新闻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冯晓婷的电话随后打了过来：“乡里咋了？怎么会出这种事？”
艾零叹了口气：“卫生院的确有问题，乡里正在处理。但这是医闹事件，卫生院本身也是受害者，这条新闻从始至终回避这种事实，这是故意混淆视听，误导舆论！”
冯晓婷有些担心：“你刚上任县委常委，这个时候出这种事，对你脸上也不光彩。我担心这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故意往你身上泼脏水的，你要小心一点呀。”
艾零点点头：“这个我心里有数。嗯，晓婷，你安心学习，不要担心我，我不会让有些小人得逞的。”
又跟冯晓婷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艾零又看了一遍新闻，心里怒火熊熊。
他注意到，新闻的最后一部分有这么一段让人“遐想”的新闻纪录：“记者在采访过程中，青石乡的一位干部向记者透露，乡里对卫生院存在监管不严、现任院长崔彪群众基础比较差，但还是在院长的岗位上干了三年多……卫生院发生误诊事件，虽然是偶然，但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必然。”
这其实透露出诸多信息来。一个是打新闻热线的人，就是新闻中这位“青石乡的干部”，至少对方身份晨报记者是知晓的；还有一个，作为青石乡的干部，表态说乡里的监管不严，这本身就是一种故意挑事。而且还直接点了崔彪的名字，这同时还具有挑拨艾零和副县长张朋关系的效果。
张朋一定认为晨报记者这样点出崔彪的名字，是艾零指使。
抹黑了乡里，又挑拨了关系，可谓是一石二鸟。
艾零把新闻给何玲微信上转了过去。两分钟后，何玲就气冲冲地进了艾零的办公室：“他们怎么能这么写？他们这是故意误导舆论，抹黑我们乡党委政府！不行，我要打电话找他们晨报的领导，让他们给我们一个说法！太气人了！”
艾零摇摇头：“不，我们不能质问媒体，这样会引起更负面的效应。但是，我们必须要以乡党委政府的名义，把事件的前因后果和我们乡的问责处置都清清楚楚公开，争取刊登在晨报上。”
“另外，这位青石乡的干部，自我抹黑，这人到底是谁，我觉得有必要查一查。何乡长，你亲自去一趟晨报社吧，跟他们交涉一番，我听说陈县长跟晨报社的胡社长关系不错，我给陈县长打个电话，让陈县长给胡社长那边打个招呼。”
何玲点点头道:“我这就过去。你别忘了给陈县长打招呼啊，毕竟人家是县级单位，又是新闻媒体，我一个基层的小乡长，冒昧登门，人家说不定都不会理睬。”
艾零笑了笑：“没问题，我这就给陈县长打电话求援。对了，你去市里用我的车吧，反正也是公务。”
何玲苦笑:“这怎么可以？这是县委办配给你这位县委常委领导的，又不是咱们乡里的公车，我一个科级干部怎么敢坐县领导的车？还是算了，我开自己的车去市里，顺便也办点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