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
冯家人聚集在客厅里，一边随意聊天，一边看昨天晚上的春晚录播。因为冯元海毕竟不在台上了，来冯家拜年的人就不像过去那么门庭若市了，热闹了一个上午，下午时分，就渐渐没有人登门了。而登门的大多数是冯老爷子的门生故吏。
冯晓婷的母亲宗玉芝随意翻看手机微信，无意中从自己的朋友圈发现了老同学——市发改委副书记、副主任李秀华转发的信息，扫了一眼，发现居然是艾零带人在市委书记蒋雪峰家里的拜年图片，忍不住柳眉一皱，冷笑着将手机递给丈夫冯志国道：“我说这小子怎么现在还没过来，原来是去拍蒋书记和黄市长的马屁去了……年纪轻轻就不学好，好的东西没学上，官场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反倒是学了一个门精！”
冯志国有些讶然，接过来扫了一眼，沉默了下去。
冯元海沉声道：“怎么回事？”
冯志国无言地将宗玉芝的手机递了过去，冯元海接过去一眼瞥去，脸色有点不怎么好看。冯元海一直对官场上的阿谀奉承之风深恶痛疾，艾零去给市领导拜拜年不过分，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近似作秀一般，还是让冯元海看得很不舒服。他没想到自己素来欣赏的觉得是官场一缕清风的艾零，居然也落入俗套，为了巴结领导不惜一切代价了。
“爸爸，这就是您欣赏的年轻人啊？您刚才还说他不畏权贵、从来不跟别人同流合污……现在看看这个，简直就是……”宗玉芝嘟囔了一声。
冯老头有点烦，冷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门铃响了，艾零和冯晓婷笑吟吟地手牵手走了进来，宗玉芝见女儿跟艾零如此亲密，心下不爽，立即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而投向艾零身上的目光更是变得有些不善。
宗玉芝霍然起身，冷声道：“晓婷，这大过年的，你们干嘛去了？”
冯晓婷已经察觉到自家人的气氛有点不对劲，定了定神笑道：“妈，爸，爷爷，我去给艾零的爸妈拜了拜年，然后我们俩一起去朋友家转了转，今天是大年初一嘛！”
宗玉芝冷笑：“不是去给市领导拍马屁去了吗？晓婷，我可警告你啊，咱们冯家的人可用不着去那么低三下四，在别人面前表现得这么下贱，丢你爷爷的脸！”
宗玉芝的话说得非常难听。
冯晓婷柳眉紧蹙：“妈，你乱说什么呀？”
艾零深吸了一口气，却是神色不变。
冯晓婷向父亲冯志国投过求援的一瞥，冯志国却扭过头去，不予理会。
艾零上前两步：“爷爷，叔叔阿姨，过年好！”
宗玉芝撇撇嘴：“拉倒吧，我们可承受不起。今天是大年初一，你有时间和精力还是多去你的领导家里转一转，这样对你升迁有好处，至于我们家还是算了吧。”
宗玉芝很不客气。
艾零马上意识到冯家不太对劲的气氛，应该是源于吴翠兰发的那条给市委书记拜年的朋友圈。但艾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这是县里主要领导安排的工作，不是个人行为，哪怕是带有一定政治作秀的因素在内，他也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而冯家的人又为什么要不爽。
冯元海有些烦躁，挥了挥手：“好了，小宗，你少说两句。小艾，我问你，你刚才到底干嘛去了？”
艾零笑了笑：“爷爷，我刚才带着乡里的几个农民代表去给蒋书记和黄市长拜了拜年，其实也没啥，蒋书记挂包我们乡，帮我们乡解决了很多困扰发展的难题，最近还又帮我们乡争取了村村通公路的专项资金，乡里群众感激，就委托我们去给领导拜个年，表示一下。”
冯元海冷着脸：“你现在还是一个乡镇党委书记，哪怕是挂了县委常委的级别，离蒋雪峰的距离还有点远，急于跟蒋雪峰拉近关系，实在是没有必要。再说，拜年就拜年，为什么要到处嚷嚷？还弄得网上到处都是，背后让人议论纷纷！”
艾零神色一紧：“爷爷，朋友圈是乡里一个村干部发的，不过也征得了蒋书记的同意。”
艾零这话一出口，冯元海的气就消了半截：“蒋雪峰同意的？”
艾零点点头：“是的，蒋书记平易近人，没有什么架子，跟乡里的群众代表还合影留念了。”
如果是蒋雪峰同意的，这就意味着这事不是艾零到处宣传，而是带有某种政治色彩。既然如此，那说明本次拜年活动，恐怕也是经过了市委核准。
冯元海毕竟是官场浮沉几十年的老市委书记，这点玄关还是看得破的。
一念及此，他的脸色稍霁：“以后还是要多做实事，靠工作来说话，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情，少干一点，避免影响你将来的官声，还容易落人口舌。”
艾零松了一口气：“我其实也不太想这样，只是县里两位主要领导年前就安排了这次活动，也经过了蒋书记和黄市长的允许，所以，今天其实是工作。”
艾零看得出冯老头的不爽，赶紧又追加解释了一番。
冯元海皱了皱眉：“年前就安排好了？”
冯元海断然挥了挥手：“真是乱弹琴！现在的干部都太看重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都喜欢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和涂脂抹粉！好了，小艾，这不能怪你，但这种事以后要少干，你要靠工作说话，投机钻营总是不长久的！”
冯元海心里的芥蒂彻底消散一空，艾零如释重负。
但宗玉芝却还是有点不依不饶，其实她也是借题发挥：“有些人，如果不善于投机钻营，恐怕还真就提拔不起来。”
冯元海恼火道：“好了，小宗，不要乱讲话，小艾不是这种人，我了解他！”
“爸，如果不是您在背后站着，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混上县委常委的位置？”宗玉芝撇着嘴，投向艾零的目光满是轻蔑。
冯元海见宗玉芝还是如此尖刻，更加恼火：“小艾当初弃医从政，我的确是出了点力，但是他进入官场之后的发展，我从来没有过问过，小宗，你也是长辈，说话要有点分寸，别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抹杀了人家年轻人的努力！”
宗玉芝不能再反驳下去了，反驳下去，必然要激怒冯老爷子。
艾零心里也很不舒服，宗玉芝的态度实在是太恶劣了，但她毕竟是冯晓婷的母亲，艾零不但不能反驳，还不能表现出来。
冯晓婷扯了扯艾零的胳膊，投过温柔的一瞥。
艾零回以温和一笑，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宗玉芝顿了顿，突然朝艾零挥挥手：“你来书房一趟，我找你谈点事！”
艾零苦笑，知道刁难和问题来了。但他不能回避，只能面对。
书房里。
宗玉芝冷然道：“说实话，你和晓婷的事，我和她爸爸不是很支持，你懂我的意思吗？”
艾零哦了一声：“我明白，阿姨，我和晓婷是真心相爱，绝不掺杂任何别的东西。”
“不用跟我唱高调，我们两家的差距不用我说你也明白，说句难听的话，如果你们结婚，你们家能不能买一套大点的房子都还成问题，怎么能保证晓婷婚后的衣食无忧？我们家这个丫头从小娇生惯养，哪能跟你去吃苦？”宗玉芝冷笑。
艾零神色不变：“实话说，阿姨，我暂时还没有考虑这么长远。”
“你没考虑过？那我就很怀疑你对晓婷感情到底有多深！这样，我也不跟你废话，你要想跟晓婷在一起，也不是不成，但要达到我的条件，否则，我劝你还是主动离开晓婷，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勉强在一起没有幸福。”
艾零声音低沉：“什么条件，阿姨请讲。”
“现在市里一套稍好点的房子，一百五十平左右大概要一百五十万。一年之内，你要是能全款买这样一套差不多的房子，我就同意你跟晓婷在一起。”宗玉芝抛出了她酝酿了好几天的条件。
艾零浓眉一跳，他略一沉吟，盘算了一下家里的经济实力，为他买个新房估计也能勉强，但一定会贷款。全款买一套一百五十万的房子，艾家做不到。
艾零笑了笑：“阿姨，很抱歉，您的条件我做不到。我家里暂时来说拿不出这么多钱，而且我也没有打算要花父母的钱去买房。一年之内赚够一百五十万，不要说我一个机关干部，就是经商，难度都很大，除非我去贪污走歪门邪道，这也不是晓婷希望看到的。”
“很简单，如果做不到，就放弃，跟晓婷分手。小伙子，你已经混到了副县级岗位上，将来只要不犯错误，也会有点前途，以你的个人条件，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也不是难事。但是晓婷和你，的确是不合适，你懂我的话吗？”宗玉芝声音冷漠。
“阿姨，我觉得这是我和晓婷两个人的事情，我们真心相爱，希望阿姨不要强人所难。”艾零没有生气，声音反而越加平静。
宗玉芝的刁难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真心相爱？”宗玉芝笑了：“小伙子，你敢说你跟晓婷在一起，不是看重我们冯家的背景？不是想借我们冯家的力？”
“如果我说没有，估计阿姨也不信。但我和晓婷在一起，真的不掺杂别的东西。这一点，我问心无愧。”艾零知道再扯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反而会闹僵，他向宗玉芝点了点头：“阿姨，我知道您一时半会很难接受我，但我会以实际行动来证明我自己。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家里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艾零转身就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