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平和吴翠兰有点意外。
他们没有想到，艾零对于农民货款的事情看的这么重，说得这么严肃，简直就有点不可思议。本来他们认为，反正又不欠农民一分钱，只是拖一拖、缓一缓再支付，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在艾零这里这就成了大事。
艾零其实比他们更懂人的心理和小农意识。
尽管农民的富余作物闲置在家里一文不值，但只要他售卖给农业公司，那就是变现，你少一分钱他们都不干。而且这容易引起农民的排斥和各种流言蜚语。所以艾零认为这是底线，宁可不干，也决不能拖欠农民的钱。
荀平和吴翠兰在艾零这里吃了一顿训斥，有点不太服气。
尤其是吴翠兰，她觉得艾零实在是太善良，人善良是好事，但作为一方父母官，如果太善良就容易被人欺。过去的孟岗，段刚，以及现在的孟志勇事件，其实都是艾零为人太善良的缘故。这是吴翠兰的看法。
如果艾零能够狠一点，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老荀，你说艾书记这性格……我怎么就觉得不适合当官呢？心太软了，对人太善良，这样下去其实不好！”吴翠兰嘟囔道：“他是只管挖坑不管埋，他就不想想，统共就一百万启动资金，还是上头给的划拨扶贫资金，我们每花一分钱都要小心谨慎，如果收购老百姓的原料款子不拖一拖，我们怎么办？你那边我不知道，反正我这边，听说饲料厂要收购原料，很多农民争先恐后都把一些家里闲置的粮食送过来，不管合适不合适，都要卖给我们，这种，你说我拖一拖款子，他们能有意见？他们本来是能赚一分就是一分的心态！”
荀平也是叹了口气：“我这边也基本差不多。老百姓手里的东西卖给我们倒是很踊跃，我刚让人各村转了一转，各种农作物铺天盖地得往公司送，如果每一笔都先支付款子，这一百万没几天就花完了。到时候，我们的产品卖不出去，怎么办？”
吴翠兰也叹着气，两人大眼瞪小眼，耗在乡政府办公楼下，谁也不想走。
郭颖正好从外头进来，见两人耗在院中的大槐树下，不由笑了：“你们俩这是干嘛呢？”
两人赶紧笑着招呼道：“郭乡长！”
吴翠兰真是敢说,吴翠兰把前因后果讲了讲，又说了说艾零的坚决态度，郭颖眉头一挑，笑道：“艾书记说的是原则，是乡里的态度！是讲政治，你们不懂？至于你们如何经营，怎么运作，那是经济问题，是另外一个层面了。你们要艾书记怎么说？说农民的钱可以拖欠？”
吴翠兰恍然大悟，红着脸道：“领导果然是层次高，说话就是有水平，要不是郭乡长给我们点破这一层，我们俩还真是就想不通，无法揣摩到领导的真实意图！”
郭颖正色道：“乡里的态度很明确，农民的利益必须要保证，公家的利益必须要保证。这是不能打马虎眼的。至于你们如何经营，我个人倒是有个建议，你们不妨与农民签署一个购销协议，将一些付款啊收购啊质量啊什么的约定在协议里，事先有约定，按照合同和协议执行，这就不存在侵犯农民利益了。你们懂不懂？”
吴翠兰大为佩服，连连举着大拇指赞道：“郭乡长您真是高屋建瓴、高瞻远瞩……您的这个法子，真是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了。领导果然是领导，就是跟我们当小兵的不一样！”
吴翠兰对郭颖就是一阵子没有营养的热烈吹捧，荀平在一旁听得都有点脸红，不要说郭颖了。郭颖呸了一声：“好了，吴大姐，你就不要吹捧我了，什么高屋建瓴啊，你连这个成语的意思都不明白，就用在我身上？好了好了，赶紧忙去吧，不要再耽误时间，有什么事，不要直接找艾书记，可以先跟我通通气！”
吴翠兰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拍马屁：“郭乡长，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勤请示常汇报，经常来听听郭乡长的教诲……”
这马屁拍的真是一点品味都没有了，而且太不含蓄，简直就是强行上马太尬尴。荀平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心道这个女人果然是不同寻常，她能从一个普通村妇发展成一个村的带头人，现在又帮乡里经营饲料厂，深受重用，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脸呢？
马屁精。
荀平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腹诽道。
这马屁拍的郭颖吃不住，赶紧走了。
吴翠兰是何种心思玲珑的女人，善于察言观色，她看荀平的神色变化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就忍不住撇撇嘴道：“老荀，你知道你在乡里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都在最底层，提拔不起来吗？”
荀平没想到吴翠兰会把问题绕到自己身上：“我？咋了？”
“你在乡里是老资格了，跟你差不多同年进乡里工作的，现在有科级，也有副科级，唯独你，还是一个股级。你可能认为自己没有遇上伯乐，没有发现你这匹千里马，但实际上，伯乐没有嘛？现在的艾书记不是挺器重你？但是你要想提拔，老荀，不是我说你，你还是要改变一下心态。”
荀平也撇撇嘴：“使劲拍领导马屁吗？还是要看工作，个人机遇不同，没有什么好比的。艾书记就更不用说了，他根本就不是那种喜欢受人吹捧的领导，我拍他马屁只能让他反感，起到相反效果。”
吴翠兰忍不住嗤笑一声：“你这个老荀还真是幼稚。哪有不喜欢被人捧着的领导？艾书记也是人，活生生的人，他至少不喜欢听不喜欢听的话，你顺着他说话、办事，其实比拍马屁管用。而且，别看你在政府工作，你都没有发现乡里领导层有个很微妙的变化。”
荀平讶然：“什么变化，我咋不知道？”
吴翠兰嘻嘻笑了笑：“郭乡长很受器重，我估摸着，艾书记这是已经把郭颖作为接班人来进行培养了，如果将来艾书记离开乡里，肯定是郭颖接班。”
荀平呆了呆，摇摇头：“不至于吧？你净瞎说，郭颖干乡长都有点勉强，当书记……没有这个可能性。最大的可能是县里空降。或者是从其他乡镇调过来。”
吴翠兰冷笑：“老荀，咱们等着瞧。我们俩可以打个赌，如果我说准了，你……请我吃一顿，如果我输了，我把我们家的老母鸡杀了给你炖了！请你喝酒！”
荀平大笑：“你输定了。我在乡里呆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我要是着点判断能力都没有，真是就白瞎了。”
吴翠兰没有再跟荀平争辩，她心道你这多年就是白混了，要是老娘在，现在至少混一个副乡长干干，可你，埋头苦干还是一个大头兵。党政办主任，听着好听，但只是一个股级干部，工资比一般办事员多两三百块，还不够吃顿稍好点馆子的。
……
郭颖回到自己办公室，接到了在市里工作的老同学的电话。电话里扯的还是那些闲话，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黄秋兰和孟志勇被调查出丑的那档子事上。市里现在议论纷纷，都在当官场上的桃色新闻来传。
加上各路媒体蜂拥而至，网上也曝光了，成为关注的新闻焦点。
郭颖这个老同学在宣传部工作，消息很灵通。
“老张，市里到底怎么处理黄秋兰和孟志勇的？林建国实名举报，应该是证据确凿吧？”郭颖问。
对方笑：“这种事，正在立案调查，哪有那么快出结论。不过，现在舆论关注，市里应该会加快进度。听说市纪委已经提报了市委常委会，初步的调查结果和阶段性的处理建议，我得到的消息是，黄秋兰就地免职，开除党籍和公职。至于孟志勇，我估计也差不多，两个人的问题性质都一样，无非是孟志勇没有受贿问题。”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不是会移交司法调查，如果移交司法处理，那黄秋兰这个女人就死定了。现在她顶多是离开公务员队伍，另谋出路，如果那样的话，她是要注定要进监狱的。就看她受贿的数额大小了。”
郭颖深吸了一口气：“活该！”
郭颖正在煲电话粥，党政办的办事员李克茂急匆匆敲门闯了进来：“郭乡长，不好了，来了两个媒体记者，正在五老峪村的腾飞养殖公司采访，养殖公司打电话来说，对方索要大量封口费，否则就要报道养殖公司的负面报道，说养殖公司在饲料中添加瘦肉精！”
郭颖大吃一惊，立即挂断电话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有记者跑到山里来？”
李克茂苦笑：“郭乡长，我不清楚啊，不知道就从哪冒出两个号称是从京城来的记者，挺牛气，张嘴就跟养殖公司要二十万。”
“二十万？他们疯了吗？！”郭颖皱了皱眉：“走，我们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