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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018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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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嘴里机械得扒拉着米饭,脑子发木的伊郁喆,根本没听到傅方俩口子吃饭时,唧唧喳喳说着啥。

突然,她的胳膊被坐在对面的傅方捣了一下,这时,神思恍惚的她,元神似乎刚刚恢复身体,她茫然得看着傅方。

傅方看着傻乎乎的伊郁喆,终于明白张忠明早上为啥那么自信,跟傻子一样的伊郁喆商量事,还不是牵着她的鼻子随便走吗,不就跟对付两三岁的孩子一般容易。

“她五舅母,你姐夫在跟你说话呢?咋说了两遍,你也不吭气呢?”傅方说着。

“啥事?说吧。”伊郁喆简洁明了,她跟谁都不愿说话,就想逃离到一个无人的地方,静静得坐着。

张忠明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他五舅母,我下午要浇水,给树浇水。”

“浇吧。”伊郁喆心想,浇水就浇水呗,跟她说这个不知啥意思。

见伊郁喆没详细问咋样浇水,张忠明又把刚才的原话一字不落得重复了两边,而伊郁喆以同样的话语重复回答了两边。

张忠明实在耐不住了,也不说原因,直接发问道:“下午,你们还用554拖拉机?”

伊郁喆点点头,如实说:“树枝没拉完,还要拉树枝。”说完低下头来,继续吃饭。

张忠明始终没有开口解释,他要用554拖拉机拉水浇树的事。

此刻,莫名其妙的伊郁喆也不愿多说一句话,心想着,他浇树,把3号井打开不就行了吗?她什么也没有多想。

吃完午饭,伊郁喆回到土坯屋的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听到两辆摩托车相继驶进院子,知道干活的农工又来上班了。

她穿上厚厚的大衣,走出屋门,站在院落,看着一个小伙发动554拖拉机开到装满柴油的大铁桶前抽着柴油。

等抽完柴油后,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盯着拖拉机的张忠明,来到拖拉机跟前,他用手摸摸车头,命令开车小伙子熄火,打开拖拉机引擎盖,他看了下水箱,只见水箱里没水了。

顿时,他火冒三丈,对着开拖拉机的小伙破口大骂:“光知道开拖拉机,不知道加水吗?拖拉机烧坏了,用不成了。”

小伙子凑近一看,咦,就是没有水了。早上不是还有水吗?难道水箱坏了吗,他赶紧蹲下身子,把头伸到水箱底部看有没有洞眼,瞅了半天啥也没看见。

听到张忠明一吼叫,站在馕坑旁的伊郁喆,就慌里慌张走到拖拉机跟前,不知所措。

张忠明见伊郁喆走到跟前,煞有介事告诉伊郁喆这台新买的554拖拉机烧坏了,由于水箱缺水,已经脱缸了,得花不少钱去换。

对农机是一窍不通的伊郁喆,一下子六神无主了,傅方见状走到伊郁喆跟前,添油加醋道:“他五舅母,这么多年来,老五啥心也不操,都是我俩操心的,他一天到晚不知瞎忙啥哩,你看看,这么新的拖拉机就交代到这些巴郎子手里了。”

望着喋喋不休的傅方,伊郁喆追问:“真烧坏了?真不能用了?”

傅方和张忠俩人不约而同地点着头,张忠明指着拖拉机车头前的一个零件说道:“还用啥?都报废了,要大换零件,要大修,不是小毛病。”

伊郁喆再次追问一遍,张忠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哪还用说,坏了就是坏了,这554算是报废了,真不能用了。”

傅方也在旁边配合道:“咋,你姐夫还骗你呀?他说不能用就不能用了,他开了三十多年拖拉机,老农机手了,这个事还骗你呀?”

张忠明对着站在一旁窃窃私语、冷眼观看的小伙子呵斥道:“今天,这个拖拉机谁都不能开了,谁开谁来赔维修费。”

开拖拉机的小伙子见状,没再多说一句话,他走到伊郁喆跟前,张口问道:“阿姨,下午,我们干啥活?”

伊郁喆赶紧掏出纸条一看,带着农工们来到大库房门口,指着傅韬早已准备好的铁锹,让他们去苗圃基地清渠里的淤泥。

几个农工很听话,扛着铁锹跟随伊郁喆来到苗圃基地干起活来,在他们心里,傅老板每天给他们发120元工资,他们要对得起经济拮据的傅老板。

没事做的伊郁喆坐在渠跟前,这才想起来,要把拖拉机坏的事情告诉傅韬。

自责不已的她把事情原委告诉了正在滴灌带厂缴纳材料费用的傅韬,在通话中自责道,都是她啥也不懂惹的祸。

傅韬从妻子声音里听出她情绪不稳,赶紧告诉妻子,554拖拉机保修期一年,一年内厂家免费更换零件,让她千万不要有思想负担,不要有压力,更不要自责。

正在说着,就听到通话中伊郁喆突然呜呜哭了起来,他一下子慌了,追问伊郁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正在与傅韬通话的伊郁喆,听到了路上传来拖拉机的声响,循声望去,只见刚才被张忠明说的都已经报废、快成废品的554拖拉机,此刻正被他洋洋得意的开着。

拖拉机上那沉重的拖斗也被他换成了施肥罐设备,施肥罐里装着满满的一罐水。

原来,拖拉机没有坏,张忠明在骗她呢。拖拉机路过苗圃基地时,心虚的张忠明没敢看伊郁喆,傅方更是坐在拖拉机扶手上,直接用脊背对着伊郁喆,装作没看到她的样子。

听到手机里傅韬焦急的追问声,伊郁喆望着已经驶进200亩地头的拖拉机,抽抽噎噎告诉傅韬:“554没坏,你姐姐、姐夫拉着一大灌水到200亩地里去了。”

伊郁喆没有多说一句话,就感到胸口很憋闷,浑身不舒服,她感到浑身发冷,来到苗圃基地一个偏僻的地方,屈膝而坐,脑袋放在膝盖上,双手紧紧圈住双腿,一动不动坐着,犹如一尊雕塑。

等傅韬急急忙忙从宁西县赶回来时,看着妻子如同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婴儿般,在湿冷的地上抱腿而坐,不由得红了眼圈。

这一刻,他知道,照顾妻子只能他一人来做,一点都不能指望他的亲姐姐了。

晚上,伊郁喆躺在床上发愣,望着情绪有点不正常的妻子,傅韬边用湿热的毛巾给她擦洗脸,边故作若无其事得逗她,“怎么,又想儿子了?”

伊郁喆缓缓转过头看着傅韬问:“554没有坏,你姐夫为啥说坏了呢?”

倘若以前,张忠明的小伎俩会被她一眼识破。可如今,作为一名患有精神疾病的病人,还没康复,哪有智商想的那么深、那么远。

傅韬当然知道张忠明俩口子打得小九九,他不能告诉妻子,张忠明俩口子怕掏水电费,搞了这么个弯弯绕来糊弄她。

他不愿说清楚,是怕张忠明俩口子丑陋、自私的人性会吓坏了自己单纯的妻子,就不要让着肮脏的一面亵渎了善良的妻子了吧。

从这天起,傅韬走到哪里都会带上妻子,他把皮卡车后排座收拾干净,铺了一个薄毯子,上面放了一个小枕头和夏凉被,后排座是伊郁喆的专属座位。

这段时间,伊郁喆情绪不稳,比淼淼上学前那段时间差很多,不过比犯病时又好上很多,依然不接电话,不与人交往,见了人躲着走,还好,没有完全自闭。

四月份了,天气开始变暖了,傅韬从柜子里翻出伊郁喆春夏之际的衣服,摆在床头柜显眼处,给伊郁喆讲,这是她的睡衣,这是她的外衣。

这天,傅韬从果园回来,进了小屋,无可奈何得看见伊郁喆一身怪异的穿着。

这几天,躲在小屋不出门的伊郁喆竟然主动换下了身上的脏衣服,正坐在小凳上用手搓洗着脏衣服,只是脸盆里的水很少,少的可怜,仅仅浸湿了衣物而已。

这还没什么,傅韬本就没打算再让她恢复以前的水准做家务。让傅韬伤感的是,她身上的睡衣,穿了一层又一层,最里层是盛夏时穿的丝绸短袖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初夏时穿得七分袖睡衣,在外面又套了一件初秋时的单薄长袖睡衣,最外层是薄绒的深秋睡衣。穿的里三层外三层,脖颈处露出几层睡衣的衣边儿。

看着妻子穿着四层睡衣,睡衣套睡衣,在认真得搓着脏衣服,强忍着内心的伤感,傅韬把妻子拽起来,让她坐在沙发上。

他朝脸盆添了些水,三下五除二,把几件脏衣服洗干净。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一个正常的人得了抑郁症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伊郁喆此刻生活的自理能力已经丧失殆尽,尽管在她脑海深处,尽量做好每件事,但不是力不从心了,而是“心不从力”了,不,是心力都不从了。

为了让妻子不受外界的影响,她害怕手机铃声,傅韬就把她的手机关机扔在抽屉里;她怕见外人,傅韬就不让任何外人跟她接触。

只要是能让妻子情绪平静下来,他会竭尽全力得去做,哪怕多费口舌给亲朋好友解释,他也愿意,只要妻子病情不再加重。

这天,傅韬带着伊郁喆来到麦子地头,他把一个用厚布缠包住的厚塑料泡沫坐具放在树荫下,把伊郁喆安置好。

他跟老陈把化肥倒进施肥罐中,调好125引水带的压力,给冬麦浇第三个水了。

忙碌之时,裤兜里的手机响了,看了看上面陌生的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听到里面传来清脆而熟悉的声音,是赵琴打来的。

看着伊郁喆歪着脑袋打量着她面前的麦子,长势很旺盛,她那种赏心悦目的神情。

傅韬不忍心再让妻子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搅乱她此刻平静的心情。

他明确告诉赵琴,妻子已经得抑郁症,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愿听任何事。结束通话时,他歉意得告诉赵琴,妻子有了好转,会及时通知他的。

当赵琴听到通话里傅韬的话语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像是被人从头到脚被人浇了一盆凉水,全身发麻。

她举着手机的手慢慢垂落,大脑已经失去了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人一般站在原地不动,愣着两只发呆的眼睛木然得看着面前的人。

老刘被精明强干的赵琴异常表情惊住了,看着赵琴脸上扑簌而下的泪水。

他扶着赵琴的双肩,使劲摇晃着不在状况的赵琴,在老刘的推搡下,赵琴找回了神志,双眼含泪哭着对老刘说的第一句话,“刘哥,我的好姐妹,相处了三十多年的好姐妹,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得了重度抑郁症。”

老刘同情得望着伤心的赵琴,跟她商量,“要不,今晚的见面餐,你不去了。到时候,我给那个李强解释下。”

赵琴摇摇头,对老刘说道:“你们先去,待会儿我再去,可能稍微晚些。”

老刘用手拍拍赵琴的肩膀,点点头,叮嘱她不要硬撑,然后离开赵琴办公室。

赵琴坐在高大舒适的真皮靠椅上,拿着湿巾擦拭着眼泪,补了下妆容,让自己快速恢复平静。

之所以给伊郁喆打电话,是因为SH下派来宁西市对接业务的代表,名叫李强。

赵琴隐约记得早已定居在SH的舍友成蕙,他的丈夫好像也叫李强。

她准备打电话跟伊郁喆联系下,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今年元旦前,经济贸易公司加入SH这家经济总公司时,刘哥就提了一嘴,总公司下派到宁西市洽谈业务的代表是宁西地区的女婿,他媳妇是地地道道的宁西人。

不知道,这是巧合,是偶然,还是别的什么。对于成蕙的丈夫,二十多年前,似乎在宁西地区做过一年的生意,好像口碑不咋地,这件事情,伊郁喆比较清楚。

因为当初与成蕙关系最亲的金华了解事情的缘由,她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过伊郁喆,可惜,金华早已堕河身亡。如今,伊郁喆又成了这样,看来这事是问不清楚了。

可是,即使问清楚,又能咋样呢?也扭转不了现状了,自己1200万全部投进去了,第一季度分红了,利润可观,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