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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未开刃的刀

落生抖抖绳子,冲着下方的她,和颜悦色地伸出手,“来吧。”

林措抓着绳子,任由他把自己拉了上来。

山体是一个斜面,成片的绿色藤蔓将其覆盖,然后自然垂下,清新的微风在耳边吹过,林措的发丝被吹得微微扬起,她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身后,大而明亮的眼里没有丝毫的迟疑和惧怕。

既来之,则安之。

阁楼还是往日的模样,精致的楼体,大片大片的玻璃,通透明亮,里面偏西式的陈设营造出浪漫又温馨的氛围,对着院子的窗帘没有拉上,透过那里可以瞧见曾遇见过猫头鹰的那座旧楼,白墙愈发斑驳。

林措平白地想起了跟悬星在这里守夜时的情景,昏黄的灯光,温和的人。

葛老在硕大的落地窗前等待,摇椅之上,镀了层余辉,古旧的红和耀眼的黄相映,温润又舒适的色泽。

他一身黑袍还是照旧,脱下了兜帽,也没戴面具,腰杆挺得笔直,是个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人,身材跟脸庞有些违和。

“你来了。”

略显年轻的声音和身材,怎么听怎么古怪,而且林措从里面听出了一丝怀旧的意味。

“嗯。”她收回看向屋里的目光,淡淡地应了声,“是你请我来的?”

“当然是你自己找来的。”葛老微微笑了,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起,有些龇牙咧嘴的沧桑。

林措当下道,“那大约是我走错了,还有事,再会。”

既然是在殡仪馆,她还算识路,找辆车把自己带回灵异社不是问题。

落生挡住了去路,不用说话,眼中的阻挡之意就很明显。

林措知道跟他口舌之争毫无意义,只得转身看向葛老,“您找我什么事?”

葛老摆摆手,“落生,你先下去,我跟她谈谈。”

落生点头退下,走的是正门,丝毫不怕被人发现一样。

林措直直地看着他。

葛老则是看着连绵起伏的山脉,“不信你瞧,”

林措顺着他的指向看去,自己来时的山洞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绿色,茂密的攀藤盖得严严实实,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会这样,之前的门都是永久存在的地方,这里却能出现又消失,不合常理。

葛老看出她的疑虑,“你身藏血门,自然是知道一些,这里曾是世上最黑暗的地方之一。”

林措观察过四周,并没有发现异常,唯一能联系起来的,只有此处死人多一些,“这里?大约是多年的死气吧。”

葛老缓缓地摇头,“不,这里的黑暗由我亲手塑造。”

“这里是,于宣被塑造的地方?”这是她不成熟的猜测。

葛老忽而笑了,咯咯咯咯,青天白日里格外地瘆人。

林措抓着栏杆的手紧了紧,青筋都暴起,轻轻颤动着,她难以想象塑造一个人会是黑暗的事情,面前的葛老处处透着诡异,心中的燥热反倒是奇异地消失了,她的思绪纷乱,心却平静。

他的脸忽而变了,变得年轻了数十岁,简直像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俊朗的眉,迷人的眼。

邪异黑袍将他衬得愈发神秘,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也伸了出来,宽大厚实的手掌,指节分明,皮肉紧实的,年轻人的手。

只面容的变化,就能让人的感觉改变,不得不说,颜值还是有用的。

“是啊。”葛老转头,盯着她,像苍鹰盯着食物,里面是满满的占有欲和热忱。

林措对葛老的实力完全不了解,只是在心底盘算着,找机会等他分神的时候,借助血门逃走。

“我很好奇。”她感叹自己有些没脑子,这句话这么不合时宜地出现。

林措的眼神里有很多东西,清澈透明,她的好奇压过了恐惧。

“......”葛老突然怔住,讶异,是的,讶异,新的实验体跟于宣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她屡次失控,却殊途同归。

面前这个实验体,从小并不在自己身边长大,本该成为一个普通人,就在他以为计划失败的时候,祁热找到了她。

甚至,爱上了她。

跟祁热的悬星决绝的断绝关系,让他又一次起了杀意。

直到如今,她入了许多人的眼。

女人的魅力,不可小觑。

林措的鼻梁偏高,衬得五官立体又出彩,微红的唇不用涂口红都有些天然的明艳色泽,说话的时候,洁白的牙齿像是最上等的温润的玉,“既然我自己来找到你,那总不能白来,相识一场,互相了解也很有必要。”

“你要了解我?”葛老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笑话。

玩物跟主人说,要互相了解。

林措无意识地歪头,显出几分俏皮可爱,“这是请求,可以吗?”

这张一模一样的脸,每每做出乖巧的神情,总能叫人怀念起于宣。

而他,还偏偏很吃这一套。

是啊,谁能抵挡得住最爱的女人在面前撒娇。

葛老摊在摇椅上,身体随着摇椅前后晃动,悠闲。

日薄西山,林措看着远处的天空,青蓝相接,似上好的锦缎,丝丝缕缕皆是诗情画意。

再不济,等到夜晚的时候,看着星星默念他的名字。

只是,这一次,她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来了。

葛老还是呆怔着的状态,双眼无神,嘴唇微微翕动着,“我以为你会问如何操控血门。”

林措这是以退为进,先讨好关系,其余的事情,他自然会和盘托出,“想问的,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很贵重,不好意思提。”

葛老道,“本来没那么容易把血门的事告诉你,今天的表现倒是让人愉悦,便给你个果子吃,让你甜一甜。”

葛老的眼睛动了动,没再那么僵硬,手指紧紧攥着扶手,陷入了回忆。

林措认真地听着,她觉得,了解一个人的过去,便是打败他最好的方式,低垂的眉眼和纤长的睫毛遮掩了她真实的意图。

血门,是枯木逢春。

人在饿到极致的时候,会啃噬同伴,吃掉自己的肉,这时候,递给他任何东西都会毫不犹豫地吃下。

植物的求生本能,亦是如此。

我与血门,共生共存。

百年前,我正当壮年,那时的土地还属于地主,春种秋收,一天都不停歇,换来的是饭都吃不饱。

风吹麦浪,是这世间最动人也最残忍的景致,饱满的穗子像大姑娘的麻花辫儿,全都进不了我们的肚子,吃的是草皮树根,喝的是井水。

家里人纷纷死去,只剩我。

秋收之后的田里格外齐整,只剩一茬一茬的麦秆,空荡荡的,我很记得那天,背靠着已然枯死几年的老树,一直灰黑色的兔子觅食被我抓住,生生地被撕裂开来,生吞活剥,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在那一刻,是饥饿已久的餍足。

生的兔肉,尚且残留着鲜红的血,它明亮的眼睛还睁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血浸润着这一小片土地,而我在树下浑然不觉。

渐渐地,我失去了意识,枯树的藤蔓将我紧紧包裹成了一个茧子。

充斥着泥土气息的黑暗中,我睁开了眼。

浮空的感觉。

茧子开了一道缝隙,之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借着光我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树根一样的东西自我的腰腹间延伸而出,同这茧子相连,蓬勃的血液轮转。

枯木和我共生共存。

茧子彻底打开的那一天,我看到了一扇门,还有数不尽的尸体。

上百的树根,从一句句尸体内穿插而过,他们的身体都已干瘪,有如陈年的老腊肉。

黑色的门,浓重的血腥气,就在眼前。

我感到炽热和兴奋,身体里涌不尽的热流,滚烫着。

林措想,这种情况,跟自己的好像不大一样,不过也没有提出,只是继续听他说下去。

均匀的呼吸声响起,葛老居然,睡着了?

林措看着他沉睡的面容,他的脸极小,只有巴掌大,更显得面容精致,睫毛轻轻地覆在脸上,足有一厘米长。

这是于宣的爷爷,这是杀害无数人的凶手。

林措这么想,却完全没有动手的意图。

只倚靠着栏杆,玩着手机。

落生在大门口守着,自己对他的故事志在必得,不听完是绝对走不了的。

林措想了想,还是进了屋子里,找了块毯子抱到阳台,轻轻地给他盖上。

葛老的裤管有些空荡,他的双腿瘦得变形,只有林措的手臂粗细。

毯子的温度让他睡得更加安稳,甚至打起了呼。

林措,“......”

心静下来之后,思路也变得格外清楚。

自从上一次见了葛老,这种烦躁感便跟随着自己,直到今天再见他,才散去。

葛老是故意引自己来相见。

细数葛老对自己所做的事,桩桩件件,倒像是对于宣一样,当做一把刀,只是一把尚未掌握的刀。

“刀,还未开刃。”葛老轻轻念着。

林措心头大动。

他说得话怎么会跟自己的思绪正好相合!

林措盯着他,他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林措的衣裙在风中飞舞,像是临风而立的花,徐徐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