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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黑白(二)

房内的其余几人,虽然皆为平民,但也能感觉到洪茜儿此时周身所散发出的邪魅之气,顿时傻了眼,在惧怕下不自觉地退到叶云轻和水成碧身后。只有洪掌柜一人,因一时难以承受打击而仍瘫坐在洪茜儿脚边。

“你、你是谁?”洪掌柜面无血色地抬眼看着矗立在眼前的女子,“我们家茜儿在哪?”

“我是谁?我就是我咯。”那假冒洪茜儿之人放佛认为洪掌柜很可笑,一手摸着自己的脸,“我脸上正戴着洪茜儿的脸皮,你说她能在哪?”

“脸、脸皮!”洪掌柜瞪大双眼,一时接受不了女儿已死且脸皮被人割下的事实,心如死灰又悲痛欲绝,头重重垂下,因遭受太大刺激,他开始目光呆滞,一直不断重复“茜儿”两个字。

躲在叶云轻身后的徐大嫂鼓足勇气大声问道:“阮阮是你带走的对吗?她现在哪?”

“洪茜儿”仰天大笑几声,道:“你们也太天真了,我说徐阮阮有救,你们一个两个就真以为她还活着?徐阮阮早就被吃、掉、了!”

最后加重的几个字让徐氏夫妇脑中一片空白,有那么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洪茜儿说着看向洪掌柜,“其实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看你女儿面貌不错,把她的尸体拖到一旁割下脸皮留着制成面具,你女儿恐怕连这张脸也不会留下,而是跟其他人失踪的女子一样,从头发到脚趾都化成了他的腹中的血水。”

“他?”叶云轻似乎听到了关键之处,“你是说有人将失踪的女子全吃掉了?‘他’是谁?”

洪茜儿意识到自己刚刚说漏了嘴,但事已至此那些小事也不重要了,于是继续笑着随口应道:“他就是他。”

徐大嫂原本燃起一丝希望,听她这么说心中几乎要崩溃,开始了悲天动地的哭泣,徐大叔也跟着泪流满面,黄镇长和几位长者则是因眼前变故太过突然而仍在沉浸在震惊之中。

“徐阮阮昨夜并没有被吃掉。”

水成碧温柔而不失力量的声音在房中再次响起,对徐大嫂来说就如同无尽的黑暗之中照进了一缕阳光。

洪茜儿狐疑地看向水成碧,“你昨夜跟踪了我?”

水成碧笑道:“不然你以为我一直待在你房里看风景吗?”

洪茜儿断然摇头道:“不可能,我在房间内设了结界,你如果出去过,我回来的时候不会一点也没察觉。”

洪茜儿自是不知水成碧有一枚可以在不同空间中自如穿梭的戒指,昨夜水成碧根本无需破坏结界,直接使用戒指的力量到了客栈外面,并跟踪在洪茜儿身后,再于洪茜儿回到客栈前用戒指的力量先一步回到客栈。而这一切洪茜儿丝毫不知情。

“我昨夜的确是跟踪了你,或许你应该检讨一下自己设结界的能力。”水成碧当然不会告诉她实情,只继续道,“你昨夜为了设计陷害叶云轻已经浪费不少时间,待你将徐阮阮带出百草镇的时候,天边已经泛白,而你天亮后还要回到镇上继续掌控对叶云轻的诬陷,所以并没有足够时间处理阮阮。我跟在你身后,看见你将阮阮带到镇外一处隐蔽无人的山洞中藏了起来,你大概原本是准备今晚再对她下杀手吧?”

洪茜儿盯着水成碧,“你不会是把徐阮阮救出来了吧?”

“我正是带着徐阮阮一起回来的。”水成碧道,“她目前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只是因中了邪术暂时在昏迷之中。”

听到阮阮已不再原处的洪茜儿眼神中透出几分惊慌,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自作聪明的家伙,‘他’如果吃不到食物,后果会很严重的!你们可知我其实一直都是在帮你们白草镇,如果不是我,你们白草镇早就被血洗了!”

叶云轻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道:“白草镇的安危不需要你操心,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话音落下,叶云轻一掌已经劈向洪茜儿的胸前,洪茜儿两手一抵,将叶云轻的掌接下,她们二人以旁人几乎看不清的身手已过数招,只是这房间狭小,身边又有紧挨着平民,叶云轻有点束手束脚,竟也不能立刻将洪茜儿拿下。

叶云轻右手一扬,那银链如灵蛇般从手腕窜出,直击对方的脸面,却被洪茜儿的一道掌风给打偏几寸,当啷一声砸在墙上,又旋回叶云轻手中。

“叶云轻,之前是我小看了你。”洪茜儿斜嘴一笑,“但是同样的,你也小看了我。你以为我方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设下结界而毫无作为吗?”

正身在窗前的洪茜儿忽然纵身一跃,将窗户也撞了个大洞,竟就这样视结界为无物的逃了出去。

叶云轻火速将房间四个角落的银铃召回到手腕上,也飞身追了出去。

跳出房间的洪茜儿轻身飞到瓦顶上,忽听背后传来一声野兽的咆哮,她还来不及回头,右腿脚踝处就传来一阵皮肉被撕裂的疼痛。

洪茜儿从胸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她向自己右脚看去,迸出的鲜血已将她小半条腿都染红,只见一只似山猫又似狐狸的巨大野兽正将她的脚踝含在牙齿里,金色的眼眸凶恶无比。

洪茜儿眼见着叶云轻的身影已经快赶到,她忍住巨大的疼痛,一手从侧腰抽出一把匕首,用了全身的力气向天狗的脸划去。

天狗见匕首已到眼前,一爪子打去,又将洪茜儿手臂抓出几条血痕。洪茜儿却忍痛继续将匕首狠狠划去,天狗松口避让的瞬间,洪茜儿趁机站起,双手在胸前捏诀,四周顿时生起一阵浓重的白雾。

待叶云轻落在天狗身侧时,洪茜儿已不在,而周围白雾缭绕,也不知她往哪里逃掉了。

天狗有些失望道:“好狠的人,还是让她跑了。”

“是我方才太大意了。”叶云轻看着缓慢消散的白雾,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侧过脸对天狗道,“不过你干得不错。”

天狗终于又精神起来,将脖子高高仰起:“看吧,关键时刻还是得我出手。”

叶云轻好奇地问天狗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该不会刚刚一直在屋顶上等我吧?”

天狗立马回答道:“才没有呢,我刚好散步到此处而已。”

叶云轻暗自笑了笑,她忽然觉得,将这只天狗带在身边似乎也不是件坏事?她伸手试着拍了拍天狗的头,道:“洪茜儿受了重伤,一定会留下的血迹。等雾散开些,我们就去追踪试试。”

“谁要跟你一起行动呀。”天狗嘴上这么说,但当叶云轻动身的时候,它也在后面撇撇嘴跟了上去。

它们沿着洪茜儿留下的血迹,一直来到附近一户平民的家宅中。宅子的住户不在家,他们家晾晒在后院的床单被人从竹竿上扯下,撕去了一大块,剩下的布上也沾染了血迹。

叶云轻小声道:“看来洪茜儿在这里包扎了伤口。”

洪茜儿的血迹到此处便断掉,叶云轻有些不甘心,她看了身边的天狗一眼,“你就不能顺着她的味道找过去吗?”

天狗给了她一个白眼,“我虽然叫天狗,但我不是狗!”

在叶云轻和天狗去追踪洪茜儿的时候,水成碧带着剩下的一行人来到了四方客栈内一间空着的房间。

徐大嫂急切道:“房里根本没人,你不是说阮阮在这里的吗?”

“稍安勿躁。”水成碧说着开始轻轻摩挲自己的戒指,房内原本空无一人的床上开始五色流光闪动,一个虚幻的人影渐渐变为真实。

看见床上躺着的少女那熟悉的面庞,徐氏夫妇扑了过去,喜极而泣:“阮阮!”

原来昨夜水成碧用戒指的力量将徐阮阮带回白草镇后,本想将她悄悄还给徐家,可又想若不配合洪茜儿演完这出戏,光凭他们两个外来人的一面之词,那百草镇的百姓,尤其是洪掌柜,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洪茜儿是个心肠歹毒的冒牌货吧?

于是水成碧便将徐阮阮带回到四方客栈之中,寻了个没人的空房将她暂时安置,并用戒指的力量使她处于相对独立于外界的空间之中,那样就算洪茜儿回到客栈之中,也不会发现徐阮阮竟正与她同处于一个屋檐之下。

“可是阮阮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徐大嫂抹了把沾满泪水的脸。

水成碧道:“她中了邪术,但并不严重,只是暂时昏迷,稍后叶云轻回来便可以给她施法驱邪。”

正说到此处,叶云轻便从房门口迈了进来,已缩小体型的天狗远远地跟在后面。

水成碧看了眼面色严肃的叶云轻,道:“看来你是没追到她。也罢,那人既然帮南h去取万冥草,就一定与南h是一伙,她刻意针对我们二人其实是想阻拦我们追踪南h,让他能顺利等到月圆之夜。待我们找到南h,自然也会找到‘洪茜儿’。”

叶云轻道:“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为什么她之前要主动告诉我们云隐山这个线索呢?”

是了,云隐山的名字和传说,他们二人还是从洪茜儿的口中所得之。

水成碧沉思片刻,却摇了摇头,“关于这点,我目前也未能参透。”

“先别说那么多了。”叶云轻走到床边,徐氏夫妇为她让开了位置。

叶云轻打量了徐阮阮一番,随后一手捏诀开始念诵咒语,她手腕上的九朵莲花从银链上脱出,燃起点点火光围绕着徐阮阮的身体旋转。

房内的人,无论是徐氏夫妇,还是黄镇长和两位长者,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不免有些称奇。

随着铃音不停响动,众人看见从洪茜儿的嘴中吐出一口黑气,飘散在空中渐渐不见。

叶云轻将床边的位置让回给徐氏夫妇,他们二人紧张万分地注视着女儿全身上下细微的变化。

片刻之后,徐阮阮微微张开眼,转动着眼珠,一脸迷茫地眨眨眼,“爹和娘?你们两个怎么都在?”

“臭丫头你总算醒了!”徐大嫂摸着女儿的头,感觉到一种放佛从噩梦中醒来的喜悦。

徐大叔擦擦泪水,转头对水成碧和叶云轻道:“这次真是谢谢你们了,之前是我们不分好坏,错怪了你们二位。”

在他们身后的黄镇长也在另一个长者的搀扶下走过来,面露感激之色,“没错,若不是二位相助,百草镇恐怕无人能识得那个假冒洪茜儿之人的真面目,若她继续留在我们镇上,后果不敢设想。真不知该如何才能表达我们全镇人对你们的感谢。”

如果是从前,叶云轻一定会好好想想讨点什么好吃好喝的犒劳自己,毕竟她原本就是一个靠驱魔降妖为生的人,但她此刻实在没什么心情,也不想在白草镇浪费时间,于是道:“小事而已,不用那么客气。况且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也不便再耽搁。”

叶云轻和水成碧交换了个眼神,决定立刻动身前往云隐山。

黄镇长也看出他们确实不便久留,只好和其余几人一起,口中千恩万谢地一路跟着送他们走。

下到客栈门口,叶云轻和水成碧看见洪掌柜正坐在客栈门口台阶上,浑身失去力气般依靠着门板,头发放佛在刚才那短短一瞬就全白了。

除了店里的伙计们,还有些从徐家酒肆移步而来的看客都围在门口,大约是听说了些经过,正在对洪掌柜相劝,各个也是神色惨淡。

“茜儿,我的茜儿,再也回不来了……”

洪掌柜失魂落魄的声音随着风传到叶云轻耳中,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叶云轻知道,旁人的安慰并不能减轻当事者多少痛苦,作为驱魔人,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她已见的太多,此刻她只想快些结束这汹涌暗潮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