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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汉民书生意气防肠断

民国有四大书法家的说法,即谭延闿、于右任、吴稚晖和胡汉民。写字只是表面功夫,关键是几位大佬的地位,那可都是国家领导人级别的。比较起来,胡汉民是孙中山最倚重的笔杆子,说他“学问道德,均所深信”,只是他一味书生意气,免不了为人利用,内心里总在官场与学问之间挣扎,这也是知识分子的一种通病。

胡家本是江西人,因做官来到了广东。胡文照比较耿直,走官路不通,只是在一些地方做幕僚,夫人文氏出身望族,懂得吟诗作赋以及琴棋书画。他们生养了七个孩子,包括生于1879年12月9日的胡汉民。此子记忆力惊人,尽读十三经,文采斐然可观。他13岁时写过一首《种竹》诗:

种竹北窗前,潇潇清香发。本以招凉风,反教蔽明月。

12岁时,其父去世,两年后母亲病故,雪上加霜的是,有四个兄弟姐妹也因病无钱就医而先后死亡,这让本就敏感的胡汉民变得冷酷而厌世。

剩下的三兄妹为了生计,只有靠自己拼搏。胡汉民16岁开始教书生涯,同时坚持自修,先后肄业于学海堂、菊坡、越华、粤秀等书院,结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青年朋友,那时他就对康有为、孙中山有自己的见解,写道:“早知康乐非山贼,漫信孙登是水仙。”

他在《岭海报》担任记者期间,无人不晓他的文名。科举考试时,他为两个富家兄弟当枪手,化名入场代考,轻松地让两人榜上有名,获得6000大洋的酬劳。凭着这笔钱,1902年,胡汉民终于东渡日本留学了。他入学师范,由于违反校规,被勒令退学而回国。第二次学的是法政,先是遇到了廖仲恺,他们曾合租一屋。后来遇到孙中山,他为孙打理文书后勤之类事务,大家本是同乡,做起事来有种难言的默契。

胡汉民是第一批同盟会成员,先后担任评议部议员和《民报》编辑,负责与保皇派论战。他的文章中西贯通,力道极大,在东京追悼戊戌庚子烈士会上的一篇演说,使康梁一派人士销声匿迹。其间,他与君宪派的《新民丛报》打过几次笔战,不独数万在日留学生瞩目,国内也多闻其大名。如果说黄、宋是湖南的两根擎天柱,胡汉民则是孙中山的死忠,在1907年至1910年间,曾参加镇南关起义、云南河口起义、广州新军起义,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胡汉民作过一首打油诗,诗中有句“谭三汪四总关情”,说的是他与谭延闿、汪精卫之间剥离不清的思想有异、利益纠葛及情感关系。他得知汪要北上行刺摄政王时,劝道:“你是同盟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以一时之激情与虏酋拼命,对革命的损失太大。”汪精卫答道:“梁启超骂我们这些革命党人是‘远距离革命家’,章炳麟等人又背叛孙先生和同盟会,已经到了‘非口实所可弥缝,非手段所可挽回’的地步。现在我们必须拿出具体的行动来证明我们的革命之决心。”

辛亥革命后,孙中山推荐胡汉民出任广东都督,夸他的才干大,“即位以总统,亦绰绰有余”。他多年来都是孙中山参谋长的角色,在1924年孙中山北上时,一度代行大元帅之职留守广州,可见受信赖程度。

胡汉民历来是公事公办。有一回,他对侄女婿孙甄陶托他安排工作的请求,回复了一个“人事不宜”。孙不死心,又写信要当某事务所的所长,胡汉民回信称:“所长必有所长,你有何所长可任所长?”

国民政府办事作风新派,不像北洋政府那般暮气沉沉,时人描述蒋介石、汪精卫、胡汉民、孙科四人见客的情形,颇为有趣:蒋介石会客,客说话,他不说;汪精卫会客,客说一半,他说一半;胡汉民会客,客不说,他说话;孙科会客,则是两不说话。

等到孙中山在北京病逝,巨头们的关系开始有了微妙变化。1925年8月20日,廖仲恺偕夫人何香凝乘车来到国民党中央党部时,遭到刺杀而死。汪精卫、蒋介石牵头的特别委员会,调查认定廖案最大的嫌疑人是胡汉民的堂弟胡毅生等人,汪、蒋认为此时正是剪除对手的最佳时机。25日晚,胡汉民听到门外声音嘈杂,赶紧从后门逃出,急中生智跑去了西华二巷汪精卫家。陈璧君见状,立即打电话质问。汪精卫还以为胡拒捕被正法了,这时才知道跑家里来了。由于事体重大,胡汉民远遁去了苏联。

老朋友闹掰了,往往更不容易弥合。宁汉分裂时,胡汉民坚定地站在蒋介石一边反对汪精卫,去南京国民政府主持工作,日常起居十分规律:每晚九时半洗澡,十时睡。凌晨三时半起床,做小运动,进早餐。五时办公看书,重要宾客往往在这时延见。8时后出席会议,到党部、国府或立法院批阅文件。

到了1931年,胡汉民再一次功高盖主,据说控制了三分之二的国会代表。2月26日,立法院院长胡汉民应邀到陆海空总司令部,受到反对政府的指控。两天后,他一见到蒋介石就问:“你近来有病吗?”蒋忙说:“没有啊。”胡点头:“那很好,我以为你发神经病了!”讲道理是没有用的,胡汉民只有声明辞职,在南京汤山接受软禁。

这事闹大了,两广要人,包括汪精卫,几乎全都发表了反蒋宣言,于1931年5月28日成立了广州国民政府,准备兵戎相见。直到九一八事变发生,蒋介石才以国难当头的理由释放了胡汉民。离开软禁住所的当日,几乎所有文武大员都来门前迎接,胡由女儿木兰扶出大门,旁若无人地直趋所乘车,上车后抬眼看见一个警卫人员,便又下车上前与之握手,连声道谢后,扬长而去。

胡汉民信奉“惟其廉,才能守其正”。他一生无不洁嗜好,不谋私利,不置私产,与夫人陈淑子在第一次东渡日本前成亲,再无他娶,他们只生了一个女儿。有时胡汉民叫上秘书,一起在家打打麻将,这也是他最大的爱好。胡虽然极聪明,麻将却是每打必输,输的时候总说:“下次不打了,下次不打了!”不过稍有空闲,还是喜欢来几圈。

1936年5月9日,据说胡汉民参加老友酒宴,餐后与潘景夷对弈象棋。前两局一胜一负,胡显然意犹未尽,坚持再下一局。进入残局后,胡使用“卧槽马”逼宫,不料却丢了一只车。胡汉民沉思良久,竟然突发脑出血倒下,昏迷三天后病逝。

胡汉民死前的身份是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按理应该在南京的中山陵安葬,但按照家属意见,由国民政府拨了60万元治丧费和800亩墓地,葬在广州。新中国成立后,该地被广东省林业学校占据,并在“*”中受到损毁,墓穴上还建有一座房子。1981年,经胡木兰请求,广州市政府审查三年,认定胡不是杀害廖仲恺的凶手,同意拨款七万元重建,规模可就小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