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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孟婆汤第十二章(1)

008年,十三岁。

“木头死了!”

校内网,南明中学毕业于1995年的高三()班的班级主页上,这条贴子引来许多同学追问,班长回复道——

“他是自杀的!在清明节的凌晨点,用床单把自己吊死在家里,死得很惨!后天下午,在龙华殡仪馆举行追悼会。”

清明节的凌晨点?不就是我跟他半夜在QQ上聊天结束之后吗?

刹那间,我把电脑硬关机,对着黑色的屏幕流下了眼泪。

这是我的错?

008年4月1日,星期日,我独自乘地铁前往龙华殡仪馆。

十三年前,我的追悼会也是在这里举行的吧,那时有木头和马力,还有阿鹏与慕容老师,他们都来看我最后一面,如今有一半的人都已经死了。

木头,同桌的你,我也来送你最后一程。

我是十三岁的中学预备班学生,没有西装,只有一身黑色夹克,手里捧着门口买来的菊花,默默地看着进出的人群。那些臂缠黑纱腰系白布的人们,低头抹着眼泪搀扶着走出来,不时有人发出刺耳的哀嚎。我茫然地站在这些人群中,身边没有大人陪伴,倒是显得有些扎眼。我不知道如何寻找木头的葬礼现场,这里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厅”,一刻不停地送别着死者。

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鹏!

他比去年又胖了一圈,穿着紧绷的黑西装,面色如同铁灰。我悄悄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走进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厅。追悼会已经开始了,木头的父亲正在致辞,泣不成声的他几乎晕倒,还是其他亲戚代替他念完了最后一段。

哀乐响起,这令人厌恶的音乐,在我听来倒是十分熟悉——从前世到今生至少经历过十场葬礼,唯独漏掉了自己的那一场。

我混在人群中一起三鞠躬,没人来管我这个陌生的预备班学生,毕竟来参加追悼会的亲戚中也有小孩。大概只有吃喜酒的时候才会来管我这种人,反正也不会有人来问我要白包,谁会没事来蹭别人的葬礼呢?

绕过那堵黑色的帏幔,我跟着大家一起瞻仰死者遗容。木头躺在水晶棺材中,似乎一点都没有变老,还是像以前那样,瘦瘦的,戴着一副啤酒瓶底般的眼镜,只是皮肤变得苍白了许多,化妆师给他多化了些唇膏与粉底,看上去让人有股恶心的感觉。因为不是自然死亡的原因,亲朋好友们都有些忌讳,大多低着头过去,不敢去看尸体一眼。只有我大胆地伸出手,抚摸着他的棺材,玻璃冰凉的感觉,就像是一具坚硬的尸体。我想象自己的双手,轻轻触及木头的脸,然后他睁开眼睛,张嘴咬住我的手指……

绕完棺材,追悼会差不多结束了。我没再目送木头去火化,想必一个陌生小孩会被赶出来的。大家纷纷急着离去,也有送了白包的人们,等待晚上由家属组织的答谢宴。我看到阿鹏在厅门外抽着香烟,旁边站着一个瘦高个的男子,他是马力。

果然,他也没有忘记和木头之间的同学旧谊。

我混在散场的人群中,低头凑到他们身边,听见阿鹏咳嗽着说道:“木头这家伙,真是想不开啊!听说,他是用床单上吊自杀的!”

床单?我想木头说过,他自从当年我死以后,就再也不敢碰绳子那种东西了,所以他家里应该没有上吊的工具,就只能把床单拧成绳子的形状了。

凡是看过这本书的人,都会遭遇厄运,不是死于刀子,就是死于绳子!

我想起木头从图书馆神秘小阁楼里偷出来的那本《悲惨世界》。

“自杀原因搞清楚了吗?”

马力拒绝了阿鹏递过来的烟,相比一年前,他的变化不大,穿着笔挺的黑西装,越发显出成熟男人的魅力,跟臃肿的阿鹏有着天壤之别。

“反正没留下遗书。你知道他的工作是出版社校对,那晚他正在加班校对一部恐怖小说,书稿就摊在他自杀的现场。桌上还有治疗抑郁症的空药瓶,警方从他的胃里发现了一整瓶药片。”

“木头吃了一整瓶的抑郁症药片?”

阿鹏掐灭了抽剩下的半根香烟:“他的父母告诉我,木头最近几年来,因为工作生活都很不顺利,患有严重的抑郁症,经常去医院看病,但从未有过自杀行为。”

“在他自杀前几天有没有预兆呢?”

“完全没有,虽然跟女朋友分手不久,但在清明节的前一天,他还计划和父母五一出去度假呢。”

“抑郁症确实可能导致自杀,但无缘无故地上吊,偏偏选在清明节的凌晨,你不觉得异常蹊跷吗?”

说罢,马力警觉地向四周张望,我闪身躲到一根柱子后面。

“难道——是因为1994年的夏天那件事?”

我已经看不清阿鹏的表情了,只听到他话语中的恐惧。

“白痴!不要说出来!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难道是那个男孩的诅咒吗?”

“Shit!”

“我们会一个接一个死去?”阿鹏似乎在自言自语,但很快又发现了什么,“喂,马力,你怎么抛下我跑了啊!”

我从柱子后面露出头来,原来马力早已消失了,阿鹏笨重的身躯向殡仪馆门口挪去。

不可能再跟着他们了——马力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一年前我坐过他的车子,或许他还记得我的脸,不能贸然让他起疑心。

当我回过头来,厅门口的挽联已被替换,木头的名字也被撤下,变成了一个女人的。这些“厅”每天要举行多场葬礼,远远超过了酒楼办婚礼的繁忙程度,而不同的活人与死人进进出出,就像不断跨过忘川水与奈何桥,但孟婆汤失效的人,只有我一个吗?

第二天,我在学校大操场上找到了尹玉。

她已到初三下半学期,面临中考,仍然每天像男孩那样奔跑,书包里扔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或奥尔罕?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老师认定她能考上重点中学,若非她的行为举止过分怪异,连共青团都没有加入的话,早就被免试保送上去了。

我的身体发生许多变化,十八年前熟悉的感觉重演,只是换了个更年轻的躯体。我的饭量日益见长,个子增长到接近一米六,却仍是黄豆芽似的瘦弱不堪,容易引来不良少年或社会流氓的欺凌。黄海警官的案子越来越多,不能经常来接我放学,尹玉就成了我的保护伞。无论在学校还是放学路上,再没人敢欺负我了,几次都是她把对方打得落荒而逃。她说自己从小无师自通练习武术,普通人不是她的对手,精武体育会的老师傅说她得到了霍家拳的真传——好像她真的跟霍元甲练过似的。

去年,妈妈从邮局辞职,在黄海警官的帮助下,在学校对面开了家书店,由我取名为“荒村书店”。这家小小的书店成为我们母子唯一的经济来源,我向同学们推荐各种畅销书与《最小说》杂志,以及比老师们推销的更便宜的教辅书。大家都认识我妈妈了,她给我的同学们打八折优惠。

但是,尹玉从没进过我家的书店,可她只要说起那些天书般的外国名字,我就晕晕乎乎地插不进半句话。

“尹玉,你的这些书是从哪里看来的?”

“这是秘密!”

“好吧,我也有秘密,我们分享一下好吗?”

“不。”

突然,风吹乱她额前的短发,我从她男人般的眼神里,发现了某种冷艳。

经过一栋老建筑,我看到门口“常德公寓”四个字,兴奋地说:“喂,你知道吗?这是张爱玲住过的房子,她跟胡兰成就是在这里认识并结婚的。”

“切!”

尹玉把书包挂在背后,轻蔑地看着楼上某个阳台。

“我在看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张爱铃就是在这栋楼里写给了他那段文字——‘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我颇为卖弄地背了一遍。其实,我真正喜欢的只是《今生今世》这个名字,你懂的。

“别他妈扯淡了!张爱铃也是鬼迷了心窍,天底下有的是好男人,却插到了这坨牛粪上,太可惜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