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抉择（下）
对于卡斯德内特的喊声，圣骑士克斯雷迪微微一怔，却没有任何迟疑，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卡斯德内特的身份无疑是微妙而尴尬的，但是现在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克斯雷迪知道，从一开始，自己的直觉就已经相信了卡斯德内特的决断。
直觉，这个充满了几多未知和不确定的词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相信这个的时候，克斯雷迪突然揶揄地想笑，不过眼前诚然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当下只见得他一手抓着光剑，一手提着佛斯科尔，径直地朝着那本漂浮在空中的亡灵书飞去，而他周围护身的圣光也更加耀眼。
目标是那那本散发着惨惨黑气的亡灵书！克斯雷迪深沉的，看不出变化的眸子，突然变得鹰凖般的锋利，而他手中的光剑也同时高举过头顶，那个姿势，赫然是圣光十字剑！
“不！”此刻天空中惊起的是红眼愤怒的喊声，让他感到无比光火的，并不是那柄蝎王尾追不止的长矛，而是卡斯德内特发动的大型咒文，刚才红眼一直被蝎王纠缠着，这终于让一旁的卡斯德内特得到了喘息的时间，而大型的咒文虽然本质上会需要大量的时间来构建，但是放到卡斯德内特这种级别的高手手上，那必然又是另一副光景了，而此刻红眼被困的，就是裁判所原本封印恶魔级别的封印咒文。
众所周之，在中世纪魔女们惯用的召唤咒文里面，术者一般可以藉由着各种秘法，召唤平行世界里所存在的魔物，这时候她们利用生祭和魔法，打开一扇通往异世界的召唤之门，而这种术法的成功与否，除了与呼唤的魔物名字，生祭数量和术者的魔力息息相关外，还与魔物的级别有着很大的关系，魔物级别越低，能力越差，却也越容易通过“门”来到这个世界，相应的，比方说魔王和天使这种级别的魔物，理应是无法穿越“门”的，但是事实上事事并无绝对，只要有人的野心和欲望存在，战争和牺牲就不会停止，可以说当年中世纪的一战，召唤魔王便是首当其冲的火线，当然这是题外话，在此不消絮烦。
有召唤之法，必然也存在着封印之法，这万物制衡的法则下，衍生的便是卡斯德内特此刻吟诵的封印咒文。
只见得此刻红眼的四周突然升起了五个模糊而巨大的光影，红眼看不清他们的面貌，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但是红眼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的背上都有着一对，不，数对巨大的光翼，他们似乎是在吟诵着咒文，又像是齐唱和着赞歌，红眼想要冲出他们的包围，却发现龙眼的力量对他们并不起任何的作用，不过也确实是这样，他们并非是生命体，自然不会受到龙眼的影响。
这会，他们每人的手中都飘出一道接着一道的光锁，那光锁并不勒紧红眼的身体，而是将他的活动范围受限在一个五芒星之中，所谓的五芒星，一直被天主教里等同是异教徒的纹饰，但实际上，五芒星的咒文图，是召唤乃至封印必须的仪式符号。
蓦地，红眼感觉到自己龙眼中溢出的能量，都在一瞬间被剥离了身体，甚至灵魂也变得虚浮而不稳，脑中，总有着无数段的赞歌不停地吟唱着，明明想要阻止，然而这一切就如同龙眼控制下他人的身体一样，自己的精神意识体开始不断地被压缩再压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光，圣洁，让人生不出一丝轻亵之意，却让此刻的红眼异常的深恶痛绝。
该死的！红眼心里想。
那双金色的龙眼在白光中渐渐消弭，沉进了幽深而黑暗的心底……
天空中，那巨大而光阵轰然倒塌，化作了无数晶莹的碎片落下，而随着一起下落的，还有红眼和卡斯德内特两个人的身体。
没有人知道那一片光阵之中究竟发生过了什么，但是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朱莉和克里斯汀却知道，如果任由他们两人从那百米的高空坠落，可不是一句玩笑那么简单，而看两人都无以蓄力的模样，显然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拜托了！”朱莉强撑起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目光不自觉投望了一眼左臂袖口下裸露出的手腕，那串并不显贵重的饰链，却让朱莉的心头泛出一阵暖意，也让她的目光更胜坚决，这会红眼和卡斯德内特坠落的下方，地面上突然爆起了一阵巨大的冰块，还不止如此，那冰块如同一片并不规则的珊瑚，朝着天空四面延伸出无数的冰角……
还差一点点，朱莉紧咬牙关，原本就虚弱的脸色此刻就更显苍白，天空那增长渐缓的冰珊瑚，仿佛突然注入了活力似的，一阵疯长，当模糊的视线中看见红眼和队长的身体稳稳的落在了冰层之上，朱莉的嘴角虚弱地牵起一抹浅笑，而眼前的景象，也随着她随即闭上的眼阖而阻挡在了外面……
不得不说，红眼和卡斯德内特都是及其幸运的，现在几乎失去意识的他们，如果没有朱莉的帮助，就算是他们拥有者怪物般强悍的身体，也要受到无法预估的重创，而另一点，或许红眼更应该感谢此刻正匆忙赶去终止亡灵书的克斯雷迪，因为如果不是蝎王匆匆忙忙至此收回了那柄长矛的话，自己恐怕早已落得个被人洞穿的下场。
此刻的蝎王，显得异常的愤怒，也莫名的惊恐，他放弃了继续追击那个曾经将他重创的男人，而选择解决已是眼前燃眉的危机，是因为他注意到那个白光已经离得亡灵书越来越近了，其实卡斯德内特所猜测的并没有错，召唤出这支冥界大军并赋予“虚假生命”的正是这本亡灵书，这也是为什么蝎王会感觉到恐慌的原因了。
距离离得越来越近，克斯雷迪的光剑上的圣光大放熠辉，而同时的，蝎王也在此朝着克斯雷迪的后心投出了长矛……
谁的速度更快一些，将会直导着整个战场的天平。
那仿佛只是1秒就能决定成败的瞬间，却在这一刻无限地被放大……那圣光十字剑的剑芒仅仅离得亡灵书还有数寸的距离，却俨然发现后发先至的长矛，已经贴在了克斯雷迪的脊梁上，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凝固住了，就连淡漠生死的克斯雷迪，也诚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在霎那间静止了一般。蓦地，天空中激起了一片血幕，鲜红的，触目而惊心，那柄长矛到底是在克斯雷迪的背后停住了，但是作为代价的，佛斯科尔用光剑抵挡长矛的右臂，却是整个地爆裂了开来……
克斯雷迪的剑终于砍在了亡灵书上，却似砍在了虚空之中一般，看着自己的光剑径直穿过了书身，克斯雷迪感觉这简直就是一个玩笑，不过，好在下一秒，亡灵书给出了答案。
那敞开的亡灵书仿佛被风吹过一般，一页接着一页，快速地朝着扉页翻过，映在此刻的蝎王脸上，出现了痛苦而狰狞的表情，他疯狂咆哮着，挥动着他巨大的双鏊，然而他的身体正在融化，融化的部分，化作一段氤氲的黑气，凭空消散了，而神坛之下那巨大宏大的战场之上，那些原本还杀不胜杀的狼头大军和漫天虫群，就如同轰然倒塌的多米诺骨牌，连接着一片的黑潮，化成了黑色的粉尘，被风吹散了。
亡灵书终于缓缓合上了，静静地，平躺在那地面之上。
一场异常艰辛的战斗，却也平静地落下了帷幕，而聚首在那满是凋零废墟的神坛之上，每个人的心中却没有丝毫获得胜利应有的喜悦，反倒是一脸的沉重，这次光明之冠可谓损失惨重，不仅牺牲了通行的十名裁判所的执事，就连副裁判长安洛伊，都身殒于此，还有的就是佛斯科尔，他的断臂显然已是无法恢复了，再反观黑暗佣兵团这一边，或许他们是应该值得庆幸的吧，毕竟没有人死亡，但是乌鸦和狼人负重伤，朱莉昏睡不醒，就连卡斯德内特和红眼，也没有了一丝的余力。
战斗付出的实在太多，然而，获得的，却是什么也没有，就连早前一直追寻着的太阳神之冠，也早已消融在了熔炎之中，唯一剩下的，就是那本平静地躺着的亡灵书。
没有人愿意去触碰那本带来灾厄的书，当然，其中还是有着一个的例外，当红眼缓缓走向那本书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红眼……”乌鸦低沉的呼喊声传来，虽然他的身体已经由克里斯汀的圣光术止住了伤口，然而身体却依旧十分虚弱。
然而他的叫声却没有唤回红眼的坚决，和黑暗佣兵团不同的是，出于对红眼的不信任，克斯雷迪和佛斯科尔又再度举起了他们的光剑，却是被横在他们身前的卡斯德内特拦住了，这会卡斯德内特平静而低沉的声音随即响起，声音里充满着疲惫：“红眼，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也一直没有告诉你，不只是亡灵书的传说，在黑魔法里还有教廷的秘典之中，都有着令死者苏生的秘法，但是他们同样都被列为不被允许的禁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红眼没有回答，身体顿了一下，又继续朝着亡灵书走去。
“因为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复活，死去的灵魂是无法允许再回到这个世上的，而那些所谓的苏生秘法，不过是用生灵和咒法铸造成的自欺欺人的木偶罢了，更何况……”卡斯德内特的话锋一转，“你认为，你这么做，艾蕾妮会觉得开心吗？”
是啊，艾蕾妮，你会原谅我么……
红眼的手一挥，那本亡灵书仿佛受到召唤似的飞到了他的手中，这会众人都是一连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只有暴龙，那双一直黯然的目光正灼然地凝视着红眼。
然而被众人目光环绕下的红眼，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平静地将亡灵书翻了个面，然后打开了书的末页，或许说另一个扉页。
他开始吟诵起咒文，这是众人都没有听到过的咒文，就连科赛维博士也一脸茫然表示不解。
这是超越人类历史，在神话时代流传下的文字，拥有阅读这段文字的记忆并不属于红眼，然而红眼此刻却能谙熟地讼唱着那段咒文，是的，这并不是他自身的记忆，而是早已寄存在那双眼之中，龙眼流传下的记忆。
红眼感受到自己，已经打开了一扇门，进入了未知的另一扇门里。
然而，这还是他此刻无法明白的。
咒文之中，没有人阻止，或者说，也没有人能够阻止，红眼的身体周围泛起了一阵耀眼的金光，焦灼地令人难以启眼，而那原本黝黑的亡灵书也开始伴随着这金色的光芒转变了模样，黑色纹饰渐渐化为了金色的流苏，而映在书的扉页，赫然出现了一个太阳的图腾。
啊，没错，那就是太阳神圣典。
红眼吟诵的咒文还在继续，满目伧胰的神坛之上，继而倒悬起雪花似的七彩光斑，一点点，却十分柔和，众人还来不及惊奇，却发现那满眼战斗时留下的裂土焦痕，开始随着那光芒的掩映而一点点地趋向平复，神坛又返还成了原本的模样。而最初那融化的太阳神神像，也开始复苏，当那顶璀璨耀眼的神冠再度戴在了神像的额顶之时，红眼将手中的太阳神圣典往空中轻轻一送，那法典缓缓地朝着神像飘去，最后凝结成了金质的雕像，连结在了神像的手中……
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当众人抬眼望向彼此的时候，他们吃惊地发现彼此身上的伤痕悉数消失于无形，而原本力量透着而昏睡的朱莉也很是迷茫的睁开眼，最让人吃惊的是，佛斯科尔那只断了的手臂，又重新恢复了原状。
众人的目光透露着满是惊奇和难以置信的，这会狼人试了试体内充沛的力量，惊讶地转向红眼问道：“红眼，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究竟是用了什么魔法？”
“没有什么魔法，只是遵照那本书的意思，让这里的时间复原了而已。”红眼转过头，平静地微笑着，那是众人眼里熟悉的红眼，而朱莉一时更是压抑不住眼中驿动的泪水，一头扑进了红眼的怀中，望着眼下这个哭成泪人儿的少女，红眼只能是带着柔声的安慰，一边轻抚着她的后发，脸上露出了一抹歉然的苦笑，但他或许没有注意到，在场还有的另一个少女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克里斯汀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不属于自己，这一点自己早就知道了，即使相隔再近，那距离也始终不会带来改变，不过，为什么就连想到放弃，也会感到那么的痛苦和不甘心呢……
队长没有和其他人那样去问及红眼这段惊人之举的缘由，也没有去询问结果，他只是微笑着，平静而淡定，正如红眼所熟识的那个卡斯德内特一般。
“欢迎你回来！”他说。
“你说时间复原了，那是不是说……”打破这温馨团聚的一幕的是圣骑士克斯雷迪，一从惊讶中返还醒神，他立刻朝着红眼质询道，事实上，对于红眼所做的，他并没有多余的好感。
“不，死去的人即使身体可以复原，然而灵魂却是无法再回到原本地方的。”红眼摇了摇头，他知道克斯雷迪是在在意着什么，同样，在获得了龙眼一部分记忆的同时，红眼也认清了一项残酷的现实，诚如卡斯德内特所言的，生命是无法重复的，不，应该说是不被允许而重复的。
红眼的话音才落，众人身后倏然浮现一阵幽光，而幽光之中走出的，是那神探之中的三祭祀，他们齐齐朝着红眼微一颔首，也不开口，只是籍着法器在对空中一划，然后众人的眼前，突兀地浮现了一道弧光之门。
“从这里出去，应该就能回到我们来时的地方了。”对于众人投来询问的目光，红眼解释道，虽然自己并十分清楚这一点，但是刚才自己与太阳神圣典的解除之中，无疑是涉猎了不少的知识，这就像将一段记忆透过某种途经强行加入某人的记忆当中，虽然行之有效，但对于读取别人的记忆，红眼并不觉到好受。
“那么，我们走吧。”队长环视了众人一眼，又从最后的红眼身上收回了目光。
先是黑暗佣兵团的众人一个接一个的迈入了弧光之中，接着的克斯雷迪和佛斯科尔，也只是最终看了一眼那太阳神的巨像，随即便转头迈进了门中，应该不会再去想这神冠了吧，毕竟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惨重了，而克里斯汀，默默地跟在了两人的身后，再不及看上红眼一眼，便踏出了这片突然显得沉寂的神坛。
“我们也出去吧，卡斯德内特他们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红眼温和的说道，对于他来说，朱莉就如同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尽管朱莉……或许，并不承认这一点。
“嗯。”朱莉看着红眼嘴角温和的笑，点了点头。
太阳神像和神坛，都消逝在了那紧紧关上的门的背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