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小说 > 次元小说 > 南京大屠杀全纪实 > 第四章全文阅读

威尔逊的“日记”每天都有,他的这些日记内容通过妻子之手,再寄给报界的朋友,在当时的美国报纸上发表,及时地向世界介绍了日本侵略中国的真相,引起国际上的强烈反响。而今天笔者在读威尔逊先生的这些珍贵的“日记”时,感慨颇多:一方面对日军的暴行不断加剧愤恨,一方面又在内心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谢之情——这当然是要感谢能够在那种不知生死的战争环境中的威尔逊这样的外国朋友,他们怀着对人类生命的珍爱和对上帝的信仰,一丝不苟地做着自己神圣的工作——帮助饱受战争苦难的中国军人和平民医伤治病,同时又能认真细致地把魔鬼屠刀下的社会生活记录得如此细致详尽。

对这样的国际友人,我们中国人要学的东西很多。也因为这些国际友人的存在和他们的贡献,使得日本这样不讲仁义和骨子里从不承认自己罪行的国家,永远不可能有真正逃脱罪行的好运。

现在日本右翼势力一直对“南京大屠杀”有0万人被害持异议,但他们对在大屠杀之前对南京进行的为期4个月的大轰炸所带来的灾难和伤亡缄口不谈,装作若无其事。

到底大轰炸给南京造成多少损失以及我军人和平民在那个阶段的伤亡情况,由于紧接着1月1日南京城的彻底沦陷,随即日本军人实施全城的大屠杀,因此对前期的损失和伤亡根本来不及统计,据战后有关方面调查核定,至少有数以百计的中国人在大轰炸中死亡,而古城建筑有五分之一遭受毁坏。

“仅9月5日一天,日军出动了94架战机对基本没有防空力量的南京进行了狂轰滥炸,使这座名城陷入一片火海……”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南京大屠杀”著名研究专家拿出一叠厚厚的日军当年轰炸南京的旧照片,如此向笔者讲述道。看着那些遍地尸体、墙坍垣倒桥断的景象,凡属人者,不可能不生怒焰。

然而,日本侵略者犯下的罪行何止这些?大轰炸只是日军实施南京大屠杀的一部前奏曲而已……

.沪宁线上的生死搏杀

自11月1日淞沪大战定局之后,日军松井石根和柳川部队分东西两个方面向南京包抄合围。先行的柳川部队绕杭州抵嘉兴,然后沿太湖北岸直插长兴,再兵分两路:一队朝宜兴、溧阳北进直逼南京,另一队绕安徽广德、芜湖,后抄长江浦口至南京。松井石根的派遣部队则从笔者家乡昆山、常熟再朝苏州、无锡,然后直插武进、镇江。另一支部队便利用长江水道,陆军和舰艇并进,尤其是白茆口起兵与攻击江阴要塞两步棋,把京沪东侧的关键战场尽归于囊中。

如前所述,上海到南京,直线距离不足00公里,这是城中与城中之间的距离,如果城边与城边的最近距离,也就50来公里。我军自淞沪战役失利后,能够在当时的“京沪线”上作为战场的天然屏障的,只有长江、太湖和城郭了,因为美丽的江南水乡根本就没有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山和奇险。在侵略者面前,美丽富饶的江南大地,如一位**的母亲,当强盗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母亲只有遭受被践踏和奸污的命运……

童年的时候,笔者就听爷爷和奶奶诉说“东洋人”的罪行,笔者上的小学是一座半壁的旧堂,另一半就是被从白茆口起兵的日本兵用炮弹炸掉的。小学同桌金崇良同学的外公就是在这次日本兵的轰炸中丧生的。

“那时东洋兵厉害啊,他们见男人就抓去给他们搭桥、烧饭,见我们女人就逮去睡觉……”我奶奶说,当时她跟我爷爷才结婚三年,她和姐妹们躲藏在河边的芦苇荡里。“我们这儿的村庄密、人多,想躲的地方也不好找,东洋人抓人容易,所以我们只好用灶烟把脸抹黑。可是东洋人坏,看你不像是老太婆,抓住你往河里一浸,你啥样子就一清二楚了……许关泉阿哥和阿嫂就是这样被东洋人用刀刺死的。”奶奶说的人是谁家哪户的我都知道。我的一位远房亲戚,是当时抗日游击队队长,日军在一次袭击中抓住了他和十几位队友,开始令他们帮助铺路搭桥,后将他们拖在机舰船的后舵下,再用绳子一个个绑住扔进江里,日军随后发动船狂行,我的亲戚和队友们则在水中溺水身亡……另有百姓因为不愿给日军引路去抢劫与找“花姑娘”,鬼子便让他们先吃粗糠几碗,再强行让其喝水无数,等肚子胀痛得满地打滚时,日本军人便将他们装入麻袋,在上面乱踩猛蹬,弄你个半死后再用刺刀捅死,扔进河中。

侵略者在我故乡留下的罪行遍地皆是。但最血腥的还是在苏州等城市。

蒋介石政府在上海到南京之间设置了三道防御线,第一道即是以苏州为中心点向北到常熟、向南到嘉兴,连成一条防御链。日军柳川部队很快在11月10日前就把嘉兴拿下。松井石根部队见此情形便毫不示弱,立即对苏州城施予重击。

可怜我美丽的天堂姑苏,此时怎能经得起狼烟虎口的蹂躏!

血雨苏州城

日本人当然知道苏州是座什么样的城市,它既有与杭州并称的“天堂”之美,也有“中国威尼斯”的水城之秀,离上海约50公里。0世纪0年代,苏州城内就有5万左右常住人口。中国军队从上海退出后,苏州事实上便成了彻彻底底的不设防城郭,11月19日,这座如花似锦的城市便陷入日军魔掌。但是日军在进城之前因为惧怕城中藏有中国军队的重兵,所以先进行了几番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大轰炸。可怜我手无寸铁的故乡亲人们,像一堆堆无法挣扎的可怜虫一样,在铁蹄随意的辗踩中或死亡,或断肢流血……

“大量的炸弹从天空落下,猛烈爆炸,肢体、尘垢、砖石和泥灰,不断飞腾,好像一道道的瀑布,这真是骇人的景象,恐怖的疯狂的场面,使我们不敢正视,不敢留恋。日机整天在头上飞翔着,投下死亡的礼物。”一位当时在苏州旅游还没有来得及撤离的外国人这样描述。

数日后,日军仍然不敢贸然进城,以为城中仍有中国军队重兵隐蔽着没有被消灭,所以用飞机在城市的上空散发传单,并提出警告:三天以后,全城将遭更猛烈的轰炸!

“地狱!地狱!再不走就要入地狱了!”市民们真正着慌起来。于是,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成群结队地带着有限的行囊,离开他们久居的城市,无目标地向城外躲逃,那凄怆和无奈之景,难用笔墨描述。所有的船只、黄包车以及其他车辆,此刻都不够用,甚至有的人家用水桶作为渡河工具,带着小孩、老人,蹚水过河,而他们的身后,是日军密集的枪弹与看热闹的狂欢声……

许多市民根本来不及出城,日军便将整座城市包围了。1个小时的狂轰滥炸,接着又是扫地一般的地面进攻。此刻的姑苏城,仿佛一个美丽的裸女被千把利刀撕划后的情形,可谓惨不忍睹!

“天一明,我就起身进城,我们所目睹的死亡和毁灭,其惨状远非任何笔墨所能形容。我们的心里真难过极了,郁闷极了。一位中国牧师领导着难民一千人往广福去,这是唯一令人快慰的事情,然而,这也是如何悲惨的一种景象呵!小孩子、老头儿、老太婆、跛足的,以及枪弹、炸弹轰炸下的残废者,跟随着牧师蹒跚前进,我想起了当初的基督。两天以内,五千个难民从苏州移送到广福。”一个美国记者进入了战争现场。他所说的广福,是个著名寺院。

“可是,有一次我们终于发觉教会的产业也大遭劫掠,一幢房屋的正门、旁门和后门都被撞开,校舍和住宅的大门,显然给斧头和枪刺所戳破。大大小小的房门均蒙光顾。各式各样的箱子均蒙检阅。凡是不需要的东西,任意投置,地板上凌乱不成样子,在我的住宅内杯盘狼藉,显然经过了猛烈的抛掷。在一个朋友的家里,地板上一架小提琴,损坏到了不堪修理的程度。”这是必然的,日本兵才不在乎什么神庙圣地呢!

“另有一次,我去察勘晏成中学校舍。日本兵不知道我突然前往,所以我在校舍和他们狭路相逢。他们正在拼命打开一具保险箱,一个兵用鹤嘴锄斫柜门,另外几个兵想整个粉碎保险箱,更有几个兵则搬动校长和教务长室内的桌子。当我往别处找寻译员时,他们带了家伙扬长而去……

“第二天早晨,我们再到晏成中学,保险箱门终于给日本兵打开了,抢去约四百块钱,有趣得很,那些匪徒把发薪信封内的三百块钱,丢在地板上,大概以为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信件。同时,据我们检查的结果,另有几处教会房屋内的保险箱,以及银行商店内的大保险箱,均遭日本兵破坏,他们把所有的东西劫去。”

日军抢走的何止是保险箱里的东西,无数价值连城的古玩店更是遭受清仓式的浩劫。自明朝之后的二三百年历史里,苏州一直是中国经济的重镇,富足天下,此地又是文人雅士集聚地。皇家园林和富贵人家里私藏的红木家具就不知其数。算日本人识货,他们一车又一车不嫌累地把所有可以拉得走的好红木全部装到了舰船和马车上,源源不断地运回本土。但这对强盗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他们要征服的是中国人,他们要灭绝的是中国人。

“日军占领苏州后,我们第一次回去的时候,看见街道尸骸累累,而那些尸骸足足搁了十天。最痛心的事情就是日军侮辱各种阶层的妇女。shou欲勃发的日本兵到底奸污了多少妇女,恐怕没有人能够估计。我个人知道许多次强X的事情,纯属确实可靠。不过,我们也无须加以估计,因为九千五百次或九千六百次的强X,对于这种滔天的大罪恶,究竟会有什么区别呢?有一天早晨,我在广福遇到东吴大学的一个学生,他含着眼泪告诉我,日本兵强X了他的美丽的姊妹。我还看见许多乡民,坐在路边发抖,因为一队武装的日本兵把他们驱逐出来,截留了他们的老婆和女儿。

“那一晚,一个中国人恳求我住到他的家里,去保护他的女儿和几个避难的姑娘。我答应了,确乎做了一件好事。当夜十一点左右,我为电筒的闪光所惊醒(电光从门顶上的小窗射入)。有人在我耳边低语:日本兵来了。我手执电筒,冲入隔壁的房间。我瞥见三个日本兵用电筒闪照着在地板上的十多个姑娘。我的出现使他们大吃一惊。当我怒声训斥时,那些匪兵匆匆下楼。在紧张的关头,主人没有离开我的身旁……”

能在虎狼出没时遇上这位外国友人的保护,实在是三生有幸。然而绝大多数的苏州百姓怎有这等运气?他们只能接受日军的残暴与凌辱。

城市成了屠人之场,街道上流淌的血堵塞了下水道,于是顺着小巷大街,淌向附近的田野与村庄。

原本秋收的稻田,被日军的双脚与战车,踩倒一片又一片。村庄在冒烟,失去主人的牛羊被强盗顺手牵去屠宰,填饱肚皮后的野兽又开始新一轮的强X与抢劫——呵,我苦难的苏州,苦难的亲人。

老天,我秀丽的江南水乡真的就没有半点可敌日军之力、之器?

老天不言。

老天开始不停地下雨……

呵,我们突然发现一队队小鬼子在雨水中冻得瑟瑟发抖,陷在泥地的双腿就是拔不出来——哈哈,老天在帮咱中国人!帮助咱父老乡亲们哟!

如前所言,从上海到南京的区区二三百里是一望无蔽的平川,倘若铁骑,也就几鞭即至的距离。强弱间的战争,最怕如此景况。我方能够抵御日军的除了城市,便是江湖——长江和太湖。偏偏太湖之水安然不动,平静如睡,敌我双方均不能借它之力。长江汹涌浩荡、滚滚东流,却无我强舰利船,反被日军舰艇逆流而上,气势汹汹,屠我两岸无数黎民百姓之血肉身躯!但日军尚未想到的是,秋日中国江南水乡,竟然雨水连绵,道路泥泞得难行寸步。本是一周的路程,却在日军士兵脚下,居然变得犹如永无尽头的悲悯遥途……

这是天意。

但是侵略者的脚步没有停下,在越过苏州之后,他们又向无锡、镇江方向进发,目标便是首都南京。日军的另一路,则正贴着太湖西岸,将魔掌伸向长兴、广德……企图包抄和斩断我首都守军的后路。

将军玉碎

日军柳川部队占领嘉兴后,很快进入我方第二道防线的太湖西南重镇长兴。长兴之后便是第三道防线,也是南京西南防线的最后一道外围防御线。显然广德和芜湖失守,南京等于在背后被人撕裂……

我方在长兴一带的守军,是由行程两千余里、步行到此的川军刘湘之部负责。松井石根知道,他的西南路部队所攻掠的各地均在蒋介石预先设防的国防线之外,广德属安徽,泗安属浙江,长兴当时属江苏,均在太湖之西、南京以南。如果该路部队迅速挺进,占领位于南京侧后方的芜湖,就可以截断南京守军退路,日军计划的“首都完胜”即唾手可得。于是,松井石根命令谷寿夫率两个师团自太湖南端的吴兴北进,同时令牛岛贞雄的第18师团越过太湖,包抄刚刚抵达此地的中国川军,形成两路合击之势,取长兴、宜兴,再攻广德,最后打下芜湖,从而彻底断掉南京后路。

这步棋蒋介石是看出来的,从柳川部攻克嘉兴往吴兴方向挺进时,蒋就意识到南京后路的危急,故立即令军委会成立第7战区,并委任川军领袖刘湘为总司令,指挥川军第集团军进驻芜湖东线一带,牵制、阻截从太湖流域西犯南京之敌。

11月日,145师师长饶国华率部队随第集团军总部到达宣城十字铺,此时得悉的情况是:日军约个师团以上兵力,此时已占据吴兴,谷寿夫两师团正沿京杭道(当时以南京为首都,因此南京至杭州的公路被叫做“京杭道”)向长兴急进中。占据苏州的牛岛师团,正搜夺民船向太湖的洞庭山前进,有越湖向宜兴包抄之势。刘湘的第集团军总部综合各方面情况,迅速作出部署。

广德为南线战场关键所在,广德一失,芜湖必不能保。而泗安则是双方必争的战略要冲,泗安之名,就含有保障吴兴、宜兴、长兴、广德四方安全之意。广德、泗安两地,都是第145师防守,饶国华可说是肩负着南线战场最重要也是最艰难的任务——正面抗击日军王牌部队。

“我奉命出川,志在歼灭强寇,还我河山,解我同胞倒悬之苦,现在幸而优先被派到前线御敌,战机就要来临,怎能不叫我热血沸腾,怎能不叫弟兄们揎拳捋袖,跃跃欲试。”饶国华对他自己的侍从副官说。这位贫苦家庭出身的川将,17岁便参加革命新军,随讨伐袁世凯部队转战南北,从士兵到排、连、营、团、旅长,一直升为师长,是川军名将。跟随枭雄刘湘后,饶国华深得器重。七七事变时,何应钦到重庆整军未成,全面抗战爆发。饶国华等要求上前线之愿,随战局形势变化,已成定局。9月初,饶国华率本师随刘湘的0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川,支援前线抗日。从那一天起,饶国华立誓要跟日军决一死战。出川途中,部队经资阳时,饶国华特意回家看望老母亲。一向节俭的他,破例为母亲大办70寿宴,并遍扫祖墓。临别家乡时,饶国华对恩师伍钧先生道:“学生此行为国抗战,不成功便成仁。”此时,饶国华的妻子带着5个孩子在老家,他义无反顾地告别母亲、妻子和孩子,带着队伍,穿着草鞋,步行两千余里,来到了抗战的最前沿。

按照第集团军部署,145师所守的广德和泗安,处于全军右翼,位置重要,但却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初来乍到江南水乡的太湖之滨,饶国华深感肩上重任。集团军副司令潘文华则直接给饶国华下了死命令:“即使打到只剩一兵一卒,也要坚持到底。”

饶国华的回答只有五个字:“人在阵地在!”

在第145师抵达广德之前,驻守广德的是中央军第11师。交接防务时,仓促上阵的第145师竟然一个连还配不了一挺机枪,全师总共才有几门小炮,多数官兵的武器是前清留下来的“老毛瑟”、“汉阳造”,有的人甚至还背着打上几十发子弹就拉不开栓的“四川造”。再看看川军士兵们头戴斗笠、身穿单衣单薄裤,脚上是草鞋,简直不能算一支像样的国军。经过数千里的长途跋涉后的士兵们,许多人脚上裂口流血,钻心疼痛。11月份的江南,潮湿阴冷,川兵们只得靠嚼食自己随身携带的干辣椒来抵御寒气。

然而,相比之下的中央军第11师虽刚从淞沪前线溃败而下,士兵身上穿的却是军政部刚发的黄绿色咔叽布冬季军服,脚上是黑色胶底布鞋,手里端的为一色德式装备。第11师师长彭善不忍看着千里赶来的友军如此寒酸,便叫军需官尽所能从自己部队的补给中匀出一部分装备,加前一阶段缴获的一些日军武器一起转交给这些可敬的川军弟兄。饶国华闻此义举,不胜感激。可是第145师士兵们看着装备德国造步枪、机枪、大炮的中央军都在日本人的阵前败退,不免有人嘀咕起来:“中央军那样好的武器都抵不过日本鬼子,我们这些破铜烂铁咋个得行嘛。”

“委员长和总司令命令我们抗击敌人不是要我们发牢骚。有牢骚等打败敌人再发不迟。日本人不是铁打的,我们的枪虽然不好,可我们的子弹照样可以打穿日本鬼子的脑壳!”饶国华听后对自己的官兵们大声说道。随后他取来毛笔,在纸上写下六个大字:“胜则生败则死”,并将它高高举在众人面前,瞪着牛眼大声喊道:“有种的就要下这样的决心,跟敌人拼个高低。敢么?”

“敢!”一时间,川军官兵群情激奋。

“这还差不多!”饶国华笑了。

11月6日午后时左右,布防在泗安一带的第145师下属45旅阵地前突然出现日军骑兵二百余骑,有持马枪者,有持手枪者,在阵地前六七百米远的地区东驰西奔,时而向阵地发射几枪,一被还击,便分数路驰去。同日,其余各师阵地也有小股日军出没。当川军鸣枪回应,日军便立即后撤,显然小鬼子在作试探性攻击。

“大战在即!”饶国华意识到,便要求部队高度警惕。当晚,集团军总部参谋处汇集各师旅作战情况后,判断7日必有大战爆发。

7日拂晓,日军果然出动飞机10架,轮番向刘湘的川军阵地猛烈轰炸。继而,日步兵在坦克掩护下,分头向各阵地进攻。第146师正守京杭大道,为敌军前行的主要障碍。日军昨日未能得逞,今又卷土重来,来势凶猛。

“沉住气!让小鬼子以为我们无招架之力而溃退……”刘兆藜师长登高望见日军浩浩荡荡、趾高气扬地向我阵地横冲直撞,便故意让部队佯装落荒而逃,诱敌进入摆好的圈套。

“前进——!”日指挥官举着战刀,得意忘形地率部队向前。

“放——!”我军阵地上,突听师长刘兆藜大喊一声。顿时,数门大炮齐鸣。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日军队伍大乱,人车互塞。此时,第146师预伏于隘道两侧的第875团和第876团迅速趁机杀出,轻重机枪、步枪、手榴弹齐向敌人袭去,只见敌营队伍里烟尘蔽天,血肉横飞。

日军惨遭打击,进退不能,最后是在飞机的支援下才勉强撤出合围圈。初战大捷,146师俘虏日军士兵6名,击毁坦克部、炮车4部、装甲车9部,缴获山炮门、野炮1门、步枪89支、机枪挺、大小军旗17面,其他物资00余件。可谓旗开得胜。饶国华对兄弟师取得如此战果,分外羡慕。

同日白天,另一队日军向泗安阵地发起攻击。这回他们采取先出动战机破坏我工事为策略,结果饶国华阵地一下“吃”了上千吨炸弹,费尽力气刚刚筑好的工事毁于一旦,阵地上的士兵死伤惨重。

日军好一阵得意。

泗安阵地分为三部分:上泗安、中泗安和下泗安。中、下泗安阵地由饶国华师的孟浩然旅的两个团守备,由于该旅与日军激战中官兵死伤惨重,全旅大幅减员。旅长孟浩然急求师长饶国华将佟毅的4旅换到前线。

“可以!”饶国华点头同意,并亲督佟毅旅全速推进。哪知此时的日军意在这一天必得中、下泗安,故4旅刚进入阵地,即遭以飞机为掩护的日军近六千余人的死攻。中、下泗安终于陷入敌手。

此时,驻防太湖西岸并担任全军左翼的第144师也同牛岛第18师团交火。狡猾的日军派飞机轰炸第144师防地的同时,偷偷用十几只满载士兵的木船和许多小汽艇从太湖上向我方阵地袭来。师长郭勋祺当机立断命令沿湖防守官兵全力阻挡湖上犯敌,结果惨遭空中敌机横扫,守军遍地死伤,血染太湖西岸。师长郭勋祺也险些被敌生逮,但毕竟阵地没有落于敌人掌中。

8日,日军第18师团前锋指挥官以为经昨日一天苦战的川军喘息不过来,正准备再度出击,不料才到拂晓时,周围枪声大作——原来川军来了个突然袭击!

“八格牙路!”日军指挥官气得乱挥战刀,慌乱中差点被我军击毙。后来成为南京大屠杀刽子手的谷寿夫闻知自己的先锋部队被围,增派0余架飞机,前来解围,方使困兽获救。

牛岛师团太湖边遭重创,差点又折先锋部队,日军对此恼羞成怒,决意报复“装备像农民”的川军。

于是9日一早,日军在上有飞机掩护、前有坦克炮车和轻机枪引道的情况下,分数路向川军阵地全线出击。两军数万人战于泗安之间,简直就是一场混沌的肉搏战。期间,师长饶国华亲率特务连,冲入敌阵拼杀,不幸腹部中弹退下。

到午后时左右,上中下泗安全线相继失守。这时的日军主力沿吴嘉公路直奔广德。

“断不能让贼军越过广德!”受伤的饶国华心急如焚,即火速回广德前方约5里的界牌布防,以迎日军到来。

“这是我师最后的阵地了!”是夜,饶国华原希望得到援军,然而得知其他地方也纷纷失陷,广德是145师的最后阵地了。太湖秋夜,寒风习习。饶国华与同僚们不仅没有丧志,反而战斗激情更高。

“国家养兵是为了保国卫民。人谁不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如鸿毛。今天是我报国之时,当不惜一切努力报国,令我川军为谋人民利益而献身。阵地在我在,阵地亡我亡。望我官兵不惜一切努力报国,恪尽职守。胜则生,败则死,决不在敌人面前屈膝示弱,给中国人丢脸,要成仁不怕抛头,取义不惜舍身,恪尽职守,以身殉国。”饶国华在检查阵地时,对属部们如此说。

0日黎明,日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出现在饶国华的第145师面前。

面对狂风暴雨般的攻势,145师各部阵型已现溃散之状。饶国华又急又恼,忍着伤痛,亲率手枪兵0余人,距敌阵几百米之处督战,然也难力挽狂澜。

饶国华不得不率部退至广德境内的一处叫祠山岗的地方。

一切皆成定局。饶国华看着可数的145师官兵,依然振臂高呼:“我们都是军人,一起从四川出来,生一起,死一起。今天,大家都到了报国捐躯的时刻了,是好汉的就留下来。我们要跟小鬼子拼尽最后一滴血!”

“跟师长一起拼尽最后一滴血——!”饶国华得到的回应是震天动地的口号。

日军如潮水般涌来,将饶国华退至最后的十字铺重重围住。突然敌军又止步不前了。为何?原来敌首谷寿夫连日与川军作战之中,对饶国华怀有几分敬重,于是下令下属不必向饶国华逼近,可劝其投降。

“笑话。我饶国华,堂堂中国军人,大名国华,怎能做对不起中华民族之耻事?”

受困于虎狼之下的饶国华,安然地嘱咐自己的卫士在旷野的血地上,铺好卧毯,然后盘坐在卧毯中间。只见他缓缓昂首仰望天际——那是残月当空的苍茫夜景啊!将军有何感慨?

感慨太多了!感慨为何我中华民族让一个人口少许多的邻国几度欺负和蹂躏呢?

敌人的铁蹄声已经可以听到。刺刀的光亮已经在眼前耀动。

“将军,只要放下枪,你便可以获得宽恕!”日军用不流利的汉语说着。

“放下枪?做个失败者?”饶国华冷冷一笑,又突然高声道,“威廉二世如此强盛都要灭亡,何况你小小日本,将来亦必灭亡!”

言罢,饶国华怒视敌方,然后猛地拔出手枪,对准自己头颅……“砰!”这声枪响,久久在火光冲天的夜空中回荡。

千里太湖,用自己的呜咽记下了这个时间:197年1月1日凌晨时许。爱国名将饶国华将军在日军重围之中举枪自戕殉国,时年4岁。

饶国华的遗体后经民生公司的“民俭”号运回四川。197年1月1日——也就是南京被攻克的那天,饶国华遗体运抵重庆,陪都重庆国民政府特为其举行隆重的公祭仪式,蒋介石亲自撰挽联两副:

虏骑正披猖,闻鼓鼙而思良将;上都资捍卫,昌锋镝以建奇勋。

秉节之来,捍国卫民方倚舁;存仁而达,唁生吊死倍哀思。

国民政府还特别追赠饶国华为陆军上将。然,这能安抚得了将军的赤国情怀?更能救得了被强盗横扫而即将全面破碎的祖国河山?

写至此处,笔者恰逢到重庆、成都出差,听说我在写“南京大屠杀”,便有好心人凑过来聊天,其中有一朋友其父便是当年支援南京阻击日军的“川军”老兵。“何作家,你知道我们四川人现在打麻将牌中有个‘血战到底’是何出处吗?”

四川人打麻将全国出名,但对这类问题我只能摇头。

“就是我们四川人跑到南京打仗时叫出名的哟!”

“是吗?”我惊愕。

“当然咯!”这位“川军”之子便神气活现道,“我爹活着的时候经常跟我念叨,说他们当年被刘湘骗到安徽芜湖跟小日本鬼子打仗,那可打得惨去了。去的四川兵根本也就没有打过啥子仗嘛!小日本鬼子的炮弹一落地,大伙儿就吓得抱头四处逃窜。长官们被刘湘刘麻子骂得狗血喷头,说你们不能丢脸丢到南京这边来嘛!更不能在日本人面前丢脸,得死守住!就是炮弹、机枪子弹来了,也得把阵地守住,决不能在鬼子面前丢我川军的脸面!长官们着急了,又拿不出啥办法。于是有人出了个馊主意:说我从小给地主家放牛,为了不让牛跑掉,我就把牛的腿用铁链子锁住,这样你爱干啥照样干啥。长官一听这是好办法,于是就派人在当地铁匠铺里找出许多铁链子,给阵地上的川兵们一个个用铁链子锁起来——锁住他们的脚。小日本鬼子开始进攻了,炮弹和机关枪齐上阵,打得连石头、草皮都开了花、翻了个,但就是不见四川兵跑散,死死地守在阵地上回击。日本鬼子兵大败,留在川军阵地的是一片片尸体。”

这一下把柳川的第10军指挥官们弄糊涂了:刘湘麻子的部队里是不是有共军呀?经过一番侦察得出:并无共军部队。“调装甲战车来!”日军指挥官下狠心了,冲着川军阵地就开去0多辆战车,外加大炮和飞机一阵狂轰滥炸。望远镜里,日军指挥官明明看着川军阵地上的官兵们一个个脑袋飞得满地滚,可战壕里一排排没了脑袋的士兵们依然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日军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派敢死队往战壕里冲,结果发现:断了头的川军士兵们的一双双脚,原来都被一根根铁链子锁在了一起……

一个日军翻译问一位奄奄一息的川兵:“你们的,为什么脚被锁住了?”

川兵瞪了一眼日军翻译,说:“我们这叫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就是这么出来的。四川人现在把它用在麻将牌上,多少有些对自己的前辈不敬。不过笔者把“血战到底”的故事由来讲给南京的老乡们听后,有几个老人说,当年川军在保卫南京的外围战斗中,确实非常勇敢,死了许多人。

“血战到底”,苍天默然。进入197年的1月,南京城已危在旦夕!此刻的战火,已经烤红了紫金山崖和长江水域……

江阴失守

南京外围真正可以抵挡一阵的可能唯有江阴要塞了!蒋介石这么想。日军司令松井石根也这么认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