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小说 > 次元小说 > 南京大屠杀全纪实 > 第五章全文阅读

新中国建立以前,江阴也属于苏州地区管辖,故此处也算笔者的故乡,且与常熟根接根、膀连膀,小时候父亲常带笔者去江阴看大江——即南京下游的长江最狭险处。江阴要塞即在此处,系南京水路之门户也。

滔滔长江,如从吴淞口逆流而上,在南通、太仓、常熟段的江面观江,可与大海相比,因为这里的江面均有十几里宽,甚至从此岸根本望不到彼岸。看惯了家乡的长江,后来当兵到四川、重庆一带见了那里的长江,我暗乐:这哪会是长江,简直就是我家门口的小河道嘛!

唯至江阴地段的长江,如葫芦口般地一下收腰勒细了自己的身段。此处江面窄道,水流湍急,原来是江阴境内的狼山、福山在大江东岸组成一道天然屏障,其小黄山、小君山如两把铁钳紧紧锁住江口,故而形成下游不可多得的天然要塞:对上可锁出逃海域的兵家,对下可拦逆进的犯敌。

淞沪之战开战前夕,查悉日本海军有5艘军舰和数10艘装备战物资的日商船,正在南京上游的武汉一带江上。蒋介石即令何应钦秘密派兵到江南要塞阻击日舰逃窜至下游,粉碎其与上海日军舰队汇合之阴谋。怎知军事秘密会议的记录被汪精卫机要秘书、汉奸黄浚获取,并告知日方驻华大使。8月1日清晨,接我海军总部之令,我平海、海容、海筹等10余艘舰艇,在海军第一舰队司令陈季良的指挥下,浩浩荡荡行驶至江阴地段的长江之上。突然,雾气笼罩的上游江面上冒出滚滚黑烟,稍许,只见在一艘名叫“八重山”号旗舰带领下的5艘日本海军舰队和数艘日商船,全速向上海方向急驶。

“天啊,是日本舰队呀!怎么回事?打不打?别让他们跑了啊!”我海军官兵个个急出一身汗,因为他们昨天半夜从南京出发奔赴江阴要塞的任务,就是准备阻击在上游企图要逃跑的日舰!现在日舰提前到达,就在我军要塞的大炮炮口之下和数十艘军舰的夹道之间……

“陈司令,我们到底怎么办?打不打?”各舰队首长纷纷寻问陈季良。

此时的陈季良也蒙了:我舰队的任务千真万确是要死堵上游的日舰!可怎么我才到,他们就来了呀?

“马上与南京方面联系——快!快快!”陈季良手忙脚乱地跳进舱内,让通讯官用电台赶紧与南京军委会值班室联系……

“什么?日舰已经到了江阴?怎么这么快啊?谁泄漏了我们的军事秘密呀?给我枪毙了他!”这么大的事谁敢做主?军委会值班室电话转了几道弯,最后接到何应钦那里,等到何大参谋总长气急败坏地吼叫“给我堵住!灭掉日舰!一艘都别让它跑啦”时,陈季良有气无力地向他报告:“何总长,一个小时前,日军舰队眼睁睁地从我们炮口底下溜走了……”

“你陈季良为什么不命令向敌舰开炮?为什么不?”何应钦从床上跳到地板上,对着电话大声责问陈季良。

“是、是……可之前我没有接到上峰的命令嘛!”陈季良哆嗦着身子,委屈地回答道。

本可被截获并能全歼的日舰,到上海后迅速加入了与我军殊死决战的日海陆空队伍之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战场效应。这是江阴要塞失掉的唯一一个可以轻易取胜的机会。

之后的江阴要塞在被动的防御抵抗之中度过了最后的三个多月,能够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集中舰艇力量,阻止日海军逆流而上企图用炮舰攻打和进犯我首都南京;二是利用江阴要塞上的一百多门大炮和急从贵州等内地抽调来的几个师的兵力,死守两岸,全力打击从江上而来的日海军部队。

江阴要塞万万不能失了!一失首都南京便断了喉咙……没了喉咙,怎可活命?

老蒋、何应钦这一点还是清楚的。于是在淞沪大战期间,江阴的防御战备已经放在日程上,并成立了江防司令部,由刘兴任总司令,下辖原有的江阴要塞司令部——负责两岸8个炮台的锁江炮火群;江防司令部——下辖的第57军,有111师、11师及何知重任师长的第10师,分守在长江岸边的不同要地作为守备部队。还有国民政府耗尽国力从德国买进的十几艘战舰,在江上等待与敌舰搏杀一场。

“江阴要塞是我们的家!江阴要塞也是我们的坟墓!兄弟们,身为要塞司令,我和你们一样,活在江阴要塞,死也死在江阴要塞——!”许康是江阴要塞的司令,他平时就这样教育自己的官兵,眼下日军兵临城下,他把嗓子都喊哑了。

要塞的战备不能不说是花了功夫和代价的。如要塞的构筑工程处,是参谋本部城塞组派出的。在淞沪大战之前,军政部兵工署便运来从德国新买来的口径88毫米高平两用半自动火炮,4门装在东山,4门安在肖山,这种火炮到中国后被命名为“甲炮”,即中国最有杀伤力的好炮,高射射程可达9千米远,平射可达14500米,此炮在当时也算是世界上的先进武器了。中国总共从德进口0门,江阴要塞装备了8门,可见是花了血本。

至此,江阴要塞的防守虽不说“万无一失”、“固若金汤”,也算周密全面。严防江面江岸的守军,战斗意志高涨,齐声高呼:“与要塞同在!”

先前到达的通济、大同、自强、德胜、威胜、武胜、理胜7艘曾多次南征北战的老舰,突然接到命令:就地在江心“破釜沉舟”!

“什么,还没跟小鬼子干一仗,就让我们自己沉至江心?这是啥子事嘛!”舰队官兵一听,如晴天霹雳。几位老舰员,不由嚎啕痛哭起来。

“这是命令!沉舰堵江——让小鬼子的军舰驶不进我们的首都!”舰队司令陈季良这回板着脸,命令道。

无奈,首都危急,日舰随时都有可能逆水而至,不能让强盗从长江水路上得逞!沉舰开始——大同、自强、通济……一艘又一艘伴着呜咽的江水下沉、下沉。之后是德胜、威胜、武胜、理胜,统统的不战而自沉……

“谁下的臭命令?我要军法惩治他——!”据说何应钦向蒋介石汇报德胜、威胜等舰艇已经沉入江阴要塞处的长江底后,蒋气得大骂。其实沉舰阻拦日军舰艇的决定,是经蒋介石批准的,可身为中国三军统帅,老蒋实在心疼他仅有的十几艘海军舰艇啊……要塞处的江流太急,7艘旧舰下去,远不能达到封江之目的。军方立即出面,调来宁兴、醒狮等一批商船一起沉锁于江中航道。

“还是不行呀!”接任陈季良的海军第二舰队司令曾以鼎将军发现,这么多军舰和商船下沉后仍然没有封锁住港道,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只好找到地方官员商量燃眉之急。

“还有没有其他船只了?”曾问江阴地方官。人家回答说:仪征县那边有个盐港,是淮盐的集散地,安徽、江西、湖北、湖南等省的食用盐都从那儿运去,故那里经常停泊几百条大大小小的运盐船。

“好,马上派人带我去!”曾司令一听,仿佛有了救命稻草。

次日,即有省里派来的两名专员,打电话告知仪征县长葛克信:“你到盐港那儿等我们……”此时正为办理“兵差”忙得不可开交的葛克信听说让他放下手中的活,立即到港口征用民船百余只,原想推辞,却遭专员大骂:“敢贻误军事,是要杀头的!”葛克信知道没辙了,便亲自到港口征船。百姓不知何意,只好连夜腾船,那盐船都是拖家带口的主儿,所以征船把整个盐港闹得比菜市场还热闹,老的喊,小的哭,女的骂。不管怎样,葛克信算完成了一项艰巨任务,征船10余只。几天后,这些民船全部装满水泥和石子,然后在江中排成一排,凿破沉入江底,作为封锁港道的一部分。船主听说自己的船全被军队沉入江底,更是哭天喊地,举着木棍和鱼叉要找县长葛克信算账,可怜葛县长被逼得天天向南京方面要个说法:“那都是百姓的家产呀,总得有个赔偿什么的,要不咋交待?”

“没有说不赔,可现在是战时,小日本都要打到首都了,你做做工作啊,做做工作嘛!”上峰这样推诿道。

是啊,战时,一切都变得无头无序无章法!

旧舰该沉的都沉了。主力舰能调的都从长江上游全速向江阴要塞靠拢……

干吗我们总吃亏?趁小日本在上海吃紧,我们为啥不袭击它一下?江阴要塞处有国民党军队的一个新组建的防御式的海军电雷学校,这里有一支鱼雷快艇队,是前两年从德国和英国进口的,共1艘,政府原本还向德国订购了一艘六千吨级的“谭伦”号航母,但尚未交货,另一艘从英国订购的“戚继光”号航母此时则在香港,还没能赶回长江防线。电雷学校的年轻海军学员们,个个血气方刚,他们向校方提出如此大胆建议。“奶奶的,干一把何妨!”校方领导竟然同意快艇队主动向下游的敌军舰队出击!

8月14日,也就是淞沪大战开战第三天,快艇大队派出史无10号、文171号两快艇,伪装掩护,由江阴黄泥港出发,经太湖、松江,从黄浦江上游,于16日深夜,出其不意地偷袭了敌第三舰队旗舰“出云”号。日海军好在实力强大,方没让我快艇全面得胜。而此举让日方着实吃惊不小,后日将军评价道:“这是中国海军唯一的一次积极性攻击。”

从不把中国军队放在眼里的日派遣部队的作战官兵们,决定给江阴要塞,尤其是那个敢于挑战他们的电雷学校来点“厉害”——果不其然,8月日,有备而来的日方派出1架飞机,目标直接盯住电雷学校,进行报复性的轰炸。

“嗡——”警报在校园内紧急响起。

“敌机来啦——!”学校官兵迅速进入阵地,一时间,高射机枪、步枪,齐向空中盘旋的日机瞄准射击。

“哒哒哒——”

“轰隆隆——”

炸弹声、枪弹声,乱成一片。

敌机一架接一架地向学校俯冲而下,并掷下罪恶的炸弹。迎接他们的是一排排雨点般的子弹……地面上,有人流血,有人倒下,但没有一个退却畏缩。当敌第五架飞机再次俯冲而下时,地面学生队的机枪、步枪来了个迎头痛击,结果敌机拖着一团长长的烟尾,坠地摔毁在学校的校舍一角。见此景,其余敌机急忙掉头逃之夭夭。

“我们胜利啦!”警报解除。学员们纷纷跑到坠毁的敌机前观看胜利成果。这是中国海军在抗战中击落的第一架日九四式轰炸机,机号为“154”。

“电雷学员们不愧为我军英勇顽强的军中佼佼者!”江防司令给打下这架敌机的学校第三期学生队授予锦旗一面,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铅刀小试。

再说江中要塞的其他阵地。

日军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把江阴这一通向南京的最重要的江域要塞作为主攻目标进行攻击。就在9月日轰炸电雷学校的同时,日机开始向守卫在要塞江面上的我海军舰艇实施袭击。中午时分,三四十架敌机绕过炮台,轮番向中国舰艇投弹,落至江中和舰艇甲板上的炸弹,发出一次次可怕的爆炸声。中国海军早有准备,一时间,江面上的各艘舰艇的高射炮、机关枪甚至长官的手枪、士兵的步枪,齐向空中的敌机开火,为首的敌机很快被击中而栽入江心。战斗持续两个多小时,最后敌机因弹尽返航。此役中国舰艇仅有平海舰被炸伤进水,艇长高宪申负伤,舰员高品衢、罗汉霖阵亡,另有十余人负伤。

如此结果,中国海军非常振奋。然而日军怎能罢休?

“拼了!小鬼子敢再来,老子让它更多地栽到江中喂鱼去!”中国海军将士斗志昂扬。第二天——9月日清晨,首先出场的是海军电雷学校的十余艘鱼雷快艇,年轻的中国海军学员们驾着快艇,绕游于我军舰艇周围,那隆隆之声震耳欲聋。这是江阴要塞有史以来所没有的阵势,一场恶战即将拉开序幕……江面上各艇队官兵也提前各就各位,盯住东方的天空,等待敌机的出现。

果不其然,刚过十时许,只见东边的天空上突然黑压压的一片向江阴要塞飞来……其数量是前一天的数倍!

“敌机来啦——!准备战斗!”

顿时,天上、江上,一个下掷,一个上射,整个江阴要塞上空一片光电闪闪,硝烟弥漫,炮声轰鸣。当一颗炸弹落在宁海舰上时,敌机也摇摇晃晃栽入水中。而我宁海舰艇上的舰长陈宏太刚要从驾驶舱探出头去救航海员林人骥,炸弹的一串弹片飞进他的胳膊,“哎呀——”陈舰长一声惨叫,摸摸手臂,血肉模糊,再回头看林人骥,他早已气绝命亡,白糊糊的脑浆溅遍了指挥舱……

“为林人骥报仇——!”陈舰长紧握着拳头,高呼着。

江面上空再度火光一片,江中的一根根冲天水柱,仿佛要刺破天空。

这回日军出动的战机达一百余架,目的是想把中国海军所有守卫舰艇全部“吃掉”,因此不管死活地向我舰艇实施轮番轰炸。我逸仙舰在高射炮弹药告罄后,官兵们毫不退缩,继续用大炮回击敌机,并击中一日机……数小时激战,敌机终因弹尽远走,江面上方才渐渐没了枪炮声。中国海军一点数:击落敌机5架,我数艘军舰受伤,其中宁海舰基本全毁,平海等舰也遭严重损伤。海军官兵多人牺牲,数十人负伤。但总体战果令南京的蒋介石、何应钦“满意”。然而我方舰艇此刻只剩4艘尚存有战斗力。不日,南京调应瑞、逸仙舰回南京守备,至此封锁江阴要塞江面的中方海军舰艇只剩海容、海筹二舰。后在上海方面的海圻、海琛二舰来到江阴要塞。可是,所剩的4艘军舰并没有正面迎敌,而是“奉命”沉舰堵江……官兵听后,再度声泪俱下。

至此,中国军舰在江阴要塞上的舰艇或负伤搁浅,或调离远走,而多数是被自毁沉于江中……欧阳景修是海容舰舰长,在数十年后回忆这段经历时痛苦不堪道:“我在舰上服务多年,谙于航行及水上作战生活,平生主要志向,愿展我一技之长为国效劳,但目睹当时我海军舰艇全部毁沉于江底,失去作战武器,使我原有理想趋于幻灭,且当时我年事已高。因此从江阴要塞下来后,便申请退休。数十年海军生涯,便从此呜呼哀哉也!”

呜呼哀哉的何止欧阳先生一人!更可悲的是,数千舰队官兵,在无武器可握、无舰艇立足之后,许多人徒步到南京,以求上司安置后路,哪知尚未进入南京城门,却被进攻南京的日军赶在前面,于是这些无家可归的中国海军官兵,成了日军屠刀下第一批被砍头的中国人……

军舰没了,要塞还在。日军便开始用他们的舰船进攻江阴要塞,企图冲破我方的防守。10月1日拂晓,敌派遣部队驻上海的海军第4分队艘驱逐舰逆水上行,试探我方防守能力。乌山炮台我方官兵随即发现敌情,炮台副台长陈秉清下令各炮台开炮迎敌,4尊大炮同时瞄准来犯之敌,其中1尊因炮台没有巩固,结果一震便自行倒塌了,所幸官兵没有伤亡,不过也够丢脸的了。其余尊大炮齐发,除1炮未命中敌舰外,有炮击中敌舰之一,那日舰顿时舰身倾斜,硝烟弥漫。另两艘敌舰见此情形,夹着尾巴溜之大吉。

11月中旬,正当中国海军官兵斗志昂扬,准备再迎来犯之敌,拼死一战之时,江防司令部突然接南京方面的军政部来电:“暂守江阴候令撤退,中正。”蒋介石的命令刚下,军政部的具体指令又来:“将新炮准备拆到后方安装,铁驳一到即行起运,应钦。”什么意思?就是命令江阴要塞那些新安装的德国大炮拆掉,准备起运到其他地方。

什么?不要江阴要塞了?不在这儿打日本鬼子了?让他们在长江上直冲南京去了?南京方面的指令一传达,要塞上的官兵全给弄糊涂了:这是打什么仗嘛!

我们不干!为什么不打就撤?老蒋他想干啥?让我们当炮灰?不干!我们就是死也要与江阴要塞同死!要塞几千官兵愤然不从。

要塞许康司令无奈向南京汇报此情:怎么办呢?

南京方面默然。几天后,军政部又来电,这回内容全变了:“固守江阴,中正。”又是蒋介石签署的。

搞什么名堂!一国之君,才几天就全变了!要塞官兵虽然等到了好消息,但想想堂堂中国,最高统帅竟然在战斗关键时刻,下了两道完全不同的命令,实在令人心酸和不可思议。上峰回应是:英、美、法、苏同情我与日军作战,并予协助,故我们重树力量。

原来如此。老蒋从国际上获得了底气呵!

“死守江阴,中正。”要塞又紧接南京来电。

官兵们听后,哭笑不得。几天之中,他们连续接到最高统帅三份“撤”、“固守”、“死守”的不同命令,打还是不打?真打还是假打?打打松松?还是松松打打?

谁也弄不懂。弄不懂能不输吗?

“妈的,反正输赢都是他‘蒋该死’的。”官兵们开始骂娘了。这样的军心能挡得了如虎如狼、志在必得的日军吗?

其实,这段时期身为中国最高统帅的“蒋该死”也够可怜的,他原来想借淞沪之战引起国际上几个大国的支持,从而与日本坐下来“商议”维持七七事变前的现状,可是人家几个大国各有各的打算,况且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希特勒方面正在抓紧对欧洲邻国虎视眈眈,第二次世界大战更大的战役尽在瞬间爆发,顾得了你中国吗?

日本大本营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更无顾忌地把目标盯在灭你首都南京之上。

地面部队的进攻比江面上的要顺利得多,松井石根的部队不仅顺利地踏平苏州、常熟一带防线,而且也很快收拾了无锡之中国守军。另一支进攻南京的部队在西太湖那边虽有些苦战,但自突破长兴、广德之后,芜湖已是早晚可以“拿下”的城池了!蒋介石不急才怪,故此刻他的命令出现混乱也属正常——方寸已乱,指令怎不颠三倒四!

这可苦了我前线将士。

11月5日,无锡失守。日军开始由锡澄公路直向要塞背后开始进犯,守军第11师和第10师坚守数日,苦战抵御,打得异常激烈。而日军此时已经大军压境,轻型坦克等也在前沿阵地出现。初始时,我炮台用炮火强压对方,尚能产生作用,但时间一长,两个师的守军渐渐吃紧。

1月1日,江防新任司令刘兴召集江阴要塞地的各军、师长及要塞司令开会,讨论对付战局之策。11师师长霍守义提出:我们步兵与敌人激烈战斗一个星期了,伤亡惨重,现在既无部队来接替,又无人来补充,要求撤退。10师长何知重也有此意,电雷学校教育长欧阳格则表示:留下打也行,撤退也赞成。

“那不行。江阴要塞是南京的门户,我们撤了,就等于给南京开了一扇大门,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撤!”许康怒了,拍着桌子嚎起来。

正在争执不休时,南京方面来电话:不用争了,最高统帅部决定你们撤离江阴要塞,而且还布置了具体方案:一、从现在起(当日晚8时),要塞炮兵火力,向江阴西门外射击,掩护步兵突围,到1时为止(意思是说,步兵守军必须在4小时内全部撤离江阴要塞,否则死活自保);二、1时后,要塞进行破坏自毁,结束后要塞炮台官兵从靖江向镇江撤退;三、江防司令部准备快艇和船只,载司令部向南京撤退。

“各部队受命后立即行动!”南京方面加了最后一句。

呜呼!要塞将士听到这样的命令,哭的哭,骂的骂,更多的人则忙碌着收拾行李,准备后撤。炮台的官兵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是:那些装了没多久但还珍贵的德国“甲炮”不能留给敌军。拆!把所有零件能拆的就拆,不能拆的用炸弹炸毁!

可怜“固若金汤”的江阴要塞,在日军强力攻击下巍峨挺立的要塞,最后还是被我军自己用铁锤、用炸弹,毁了个七零八落……

江阴要塞失守!我中国海军和守军丢下一片狼藉,或向芜湖方向撤逃,或向南京城后撤退,但等待他们的命运则更悲惨——

江防司令许康本想往南京撤,结果到仪征时就被日军堵在江边的一片沙滩上,差点丧了老命,后在几位下属的全力掩护下,改道到了武汉。据说到武汉时,堂堂许司令像只“落汤鸡”一样狼狈。许自己说:“能活着从那边出来,就是当一百回落汤鸡也不算最差的命了!”

可不是,他属下的几千江阴守军不仅没有当成“落汤鸡”,而且多数最后皆成了日本鬼子屠刀下的冤魂……

“师长、参谋长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的团长战死了,副师长带着我到镇江打了两天又失守,之后我们撤向南京。”时任10师618团团长万式炯回忆说,“1日我们赶到南京江边的下关。到了下关,那个混乱状况非我所料。到处是为寻找渡江器材而在奔跑的人群,官不识兵,兵不认官,谁也不听谁的指挥。我团早被冲散,身边只剩下吴凯。我们看到下关的情景,实在无法过江,就回头向南,随人流越过秦淮河,走到唐社附近,遭到敌军阻挡,情势十分危急。我急中生智,大声喊道:‘弟兄们,我叫万式炯,是10师的团长,我愿带大家冲出去!但要组织好队伍。’大家齐声说‘好’。于是我把队伍分成两队,一队我带,一队吴凯带,我们沿小巷走。这时敌人来了个反击,枪林弹雨,我们的人如惊弓之鸟,四处散去,我反而被甩到最后。这时七八个日军端着刺刀向我扑来。好在我从小有武术功夫,打死四个敌人后我赶紧逃跑。发现又回到了江边,并与正在寻找船只的吴凯他们遇上,在上新河处我们搭上了别人的木筏,上了江心洲……自是捡了一条命。”

团长万式炯是庆幸的,他上了江心洲,可是他所在师的其他将士基本上都没有搭上过江的船只,后来皆成了日军大屠杀的第一批对象……

4.孤城哀鸣

不知是蒋介石真不知南京早晚会失守,还是着意拿出一副与日本决一死战的姿态。自淞沪失利之后,首都南京城的一切都陷入极度混乱之中。日军三路进犯南京,虽说我方也有三道防线,前线将士也确实浴血奋战,但终因武器装备和战斗力远不能相比,加之主力部队并没有全部压上,南京失守其实是谁都清楚的事。只是身为一国之主的蒋介石无颜向国人和世界交待,同时一国首都的丢失与沦陷,其实多少也意味着一个国家的失败。为此蒋介石和他的国民政府咬断牙根也要支撑到最后一刻。

从197年11月1日上海失守到1月1日南京城落入侵略者魔掌,仅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时间里蒋介石和他的同僚们就没有在守卫南京上下点真功夫?

显然下了些功夫,但绝对不是什么真功夫。蒋介石在七七事变后,清楚地告诉同僚:得作纵深持久作战的准备,并且指出后撤的地方乃是四川一带。

“我看你们成心要丢我大上海!”

“骂你是轻的!饭桶!饭桶!”

“你不用回来了!与守兵一起死在外滩算了!”

这一连串的骂声,都来自南京中山陵特设的蒋介石办公室。上海吃紧的那些日子里,老蒋天天骂:“你们顶不住,我就亲自去上海跟松井石根拼一回!娘稀匹,就不信拼不过那个老贼!”

这一天是11月1日,地址:中山陵蒋介石办公室。在场的只有蒋介石和他最亲近的幕僚:何应钦、白崇禧、徐永昌和军令部作战厅厅长刘斐。蒋介石还在一旁的窗口前站着,愤愤地生着闷气。

“……既然上海我们没有落实持久消耗敌人生力的战略精神,也没有达到我们调整战线、保存部队的目标,那么现在就不应该在敌海陆空军便于协同作战的长江三角洲跟日军胶着太久,且再看看所谓的‘九国公约’,那些一向示好我们的国家也并不想真正出手帮助我们,导致今天我们的极度被动。既然如此,依卑职看,我军应该继续坚持落实总司令的持久消耗战略原则,不该再为一城一地的得失争强好胜,而要从全盘战略着眼,同敌人展开全面而持久的战争。如果拖到日本对占领国每一个县要出一个连甚至一个营的兵力来守阵地的话,那时即使日本在战术上有某些胜利,但在整个战争上它非垮台不可!”刘斐滔滔不绝地说完一通。

“我觉得刘厅长的意见有道理。”白崇禧手指刘斐道,“依你意见,说说我们如何处理首都南京的战事。总司令今天让我们来讨论的就是这事。”

刘斐获得了白崇禧的支持,便继续振了振精神,道:“鉴于上述判断,我认为南京是我国首都所在,不作任何抵抗就放弃,当然不可,也不妥。但不应以过多的部队争一城一地的得失,只用象征性的防守,作适当抵抗之后就主动撤退。在兵力使用上,用1个团,顶多18个团就够了,部队太多将不便于机动,那样会消耗我更多生力军……”

“刘厅长这个主意还是有道理的。南京一役看来只有这样了,只是苦了守军和南京市民啊!”何应钦长叹一声,转头问蒋介石,“总司令,你看这个思路怎么样?”

蒋介石似乎还在火头上,并没有马上回答。

那一刻,整个中山陵似乎都寂静一片——因为这座古老而历经沧桑的名城,还有城内几十万赤手空拳的市民的命运,将由这个光头蒋先生决定——“我看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你们几个听好了:对所有人不能说我们不死守南京,那样我们不好交待,对市民、对军队,还有对留在这儿的总理——”蒋介石说到这儿将目光移至近在咫尺的那座白色的孙中山陵墓说道,“都不好交待。”

说完此话的蒋介石,似乎一时悲情难解。最后还是由何应钦收场:“大家听好了,刚才总司令最后一句话特别重要。记牢了吧?”

白崇禧、徐永昌和刘斐同声点头回应:“记牢了!”

11月15日,第二次高级幕僚会再次在中山陵蒋介石的办公室召开。

这次会议多了几个人,除了前面几个人外,军委会执行部主任唐生智和南京市警备司令谷正伦等参加。主题仍然是讨论南京的问题。刘斐把上次会上的意见重复了一遍后,蒋介石让大家发表意见。

“我看不妥,南京非固守不可!”唐生智首先回应刘斐的话,他说话时有些激动,“南京是首都,为国际观瞻所系,又是总理陵墓所在,如果放弃南京,我们这些一直跟随总理革命的人何以对总理在天之灵?我不同意刘厅长的意见,坚决不同意!”说完他两眼盯着蒋介石,意思你老蒋到底什么态度。

没有人再说话,因为除了谷正伦外,其他人其实早知道蒋内心所想了。

蒋介石出声了:“孟潇的意见是对的,值得考虑,我们再研究研究吧!”孟潇是唐生智的别号。

这一天幕僚会没有最后决定正式方案。

第二天晚上,幕僚会又在中山陵召开。唐生智的意见居然占了上风,因为似乎谁提出不守南京,就有些对不住总理孙中山的在天之灵!唐生智是什么人?读者也许不知,其实唐某人过去一直是蒋介石的老对头,曾经参与过“讨蒋”,失败之后就一直称病,蒋也没有好心对待过他。唐生智在失去兵权多年后,一直耿耿于怀,欲求再执兵权。他在军委会任执行部主任,虽在核心层,其实也是听命行事的角色而已。有人说此次“病鬼”唐生智那么慷慨激昂地要固守南京,目的是想从蒋介石手中夺回些兵权。到底是真是假,蒋介石心里有数。

好嘛,老唐你不是想固守南京嘛,那就由你来吧。开第三次幕僚会之前,蒋介石已经想定主意。不过,蒋介石毕竟是蒋介石,会议一开始,他仍然问几位高级同僚:“你们的意见想好了吗?”

唐生智还是第一个发言,固守南京的口气比前一天还要坚定。蒋介石瞅瞅何应钦等,问:“你们几个呢?”

没有人回应他。

蒋介石若有所思地说:“我看孟潇兄的意见是对的。”突然,他转而又问:“那——谁来负责固守南京为好?”

谁来固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