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小说 > 次元小说 > 权路崛起 > 014少搞虚的东西全文阅读

014少搞虚的东西

印道红拿到早已整理好的行事安排表,说:“上午去望北区搞社会主义教育试点,晚上八点出席‘爱祖国迎省运会群众体育电视公开赛”颁奖仪式。”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社教工作讲话稿放到林副省长的面前,请他审阅。

这个讲话稿,是印道红按林副省长的口头要求写的,就一些套话大话。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林副省长也热忱参与这样的活动。社会主义教育是些假大空的东西,总设计师提出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么长时间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左的一套的东西。现在是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什么姓社姓资,只有把经济搞上去就是干实事,应该多抓些经济,少谈些主义。

很快地,林子龙扫描了一下讲话稿,点了点头,说:“写得不错,哦,对了,那个什么、什么颁奖仪式要不要讲话?”

印道红说:“根据电视台的要求,您的主要任务是亲临现场观摩颁奖。颁奖完了之后,主持人会就这次活动请您谈下感想,时间为三五分钟。因为是即兴式提问,您的回答也是即兴式回答,所以,就这个问题,我只列了个讲话提纲,请您审阅,看行不行?”

凡是想在前头,方方面面考虑周全,这是当好领导秘书的基本素养。印道红已经有四五年的秘书经历,自然深谙此道,谋事在先。果然,林子龙看了提纲后,很是满意。

该办的办好了也办完了,接下来,印道红得回三处办公室办公了。因为有事,他犹豫着,没有急于离开。

林子龙拿过那叠文件,开始批阅。拿笔的时候,见印道红还站在一旁,他说:“小印,是不是还有事?”

印道红咽了咽喉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大信封,放到办公桌上,说:“首长,有件事我得请示您!”

“哦?”林子龙没有看那个大信封,而是拿过一份文件,边批阅边说,“你说吧!”

印道红说:“海川市卷烟长厂长张红剑是我的远房叔叔,他、他给了我一万块钱。”

“哦?”林子龙惊了一下,停住批阅,拿起那个信封掂了掂说,“他借给你钱?”

印道红说:“不是,他是要他的秘书送过来的,说我的工资不高,开支比较大,给我一笔钱。我,我想请示首长,该怎么处理这笔钱?”

“原来是这样!”林子龙皱了皱眉头,他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印道红,见他一脸的真诚,便说,“企业挣钱也不容易啊,你不能随便收人家的钱。这个钱,你也不要上交,就直接退给张厂长吧。小印啊,你要牢牢记住,作为党的干部,始终要把廉洁奉公放在首要位置。否则的话,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之晚矣。”

所谓上交,就是国家工作人员,把别人送的钱物上交纪委,以示廉洁。印道红在市计经委机关呆过,见过机关纪委公布过领导们是如何如何廉洁的,上交了多少别人送的钱物。不过,这样做,是很得罪人的,领导上交的一般是那些无关痛痒的人或者无关痛痒的钱物。

张红剑不是一般人物,肯定不能这样处理,林副省长的提醒应该是恰到好处。印道红不无感激地说:“谢谢首长的教导,我会记住您的谆谆教诲的,时间还早,我、我想现在就去办好这件事。”

见印道红这么迫切,林副省长赞赏地点了点头,说:“好的,你去办吧!”

听了林副省长的表扬,印道红感到甜蜜蜜的,出了省政府大楼,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现在去海川市,时间来不及了,可不去海川市,我怎么把钱退给张红剑呢?想到这,印道红犯难了,不知如何是好。

对了,钱是殷露送来的,我还是完璧归赵,把钱退给她。于是,印道红拨通殷露的号码,说明意思,要她把银行账号发来,好把钱寄过去。

殷露听了,死活不依。印道红只得威胁道:“露姐,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你不马上把银行账号发来,我就亲自去你们烟厂,把钱退给你们厂的财务科。”

把钱退给烟厂财务科,肯定会有不好的影响,殷露很伤心地说:“印道红,你瞧不起人,你瞧不起海川市的家乡人,你更瞧不起深深爱过你的人。”说完,她把手机摁断了,但还是发来了她的银行账号。

办好这件事,印道红心情放松了许多,感觉自己的贞节保住了。他很轻松地回到省政府,等着陪林副省长去望北区搞社教工作。九点半,小车准时开出省政府,载着林副省长一行前往望北区。

大约二十分钟后,小车驶出八一大道,往右拐,穿过立交桥,欲上新修的楚江二大桥——扬子舟大桥。大桥的西头,大约二十公里处就是望北区。

扬子舟大桥建在白沙市东部楚江干流上,因主桥横跨在楚江扬子舟岛而得名。大桥为双向八车道,设计时速为80公里,车辆从江东到江西只需6分钟且大桥通行能力最高可达7600辆每小时。大桥于去年国庆节那天正式竣工通车,估算总投资为14.9亿人民币。

望北区在江北省西北角,以前去那里必须走一大桥,既要多走二三十公里,又时时堵车,没有四五十分钟别想从江东走到江西,现在好了,只需六分钟。这个常识,凡是白沙市的市民都知道,因为政府做了大量宣传,夸此工程是白沙速度,是江北奇迹。确实,计划三年工期的工程,不到十八个月就竣工通车了,不是速度也是速度,不是奇迹也是奇迹。

快出高架桥的时候,一辆的士斜刺地冲出,在前面停住,堵住了林副省长的专车。司机老王正要绕过去,一个路人从旁边出来,过去搭乘的士。老王只得踩住刹车,等的士起步后才起步。

那的士开得很霸道,一点也不避让,根本不管后面小车里坐的是江北省副省长。看着那辆的士,印道红心生感慨:难怪领导出行要警车开道,要不然,只能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老王是老司机了,也不是吃素的,把油门一封,想利用专车的质量优势,快速超过的士车。不料,的士车好像知道后面小车要超车,也跟着封油门,一阵猛开,不给老王超车的机会。

前面是岔路口,一条是绕上大桥的匝道,一条是继续前进的街道。两辆车比赛似地,连续封着油门。突然,一辆重型卡车从匝道处逆向下来,迎着两辆车撞来。

“快踩刹车!”印道红大惊失色,大声喊道。

老王没搞清是怎么回事,猛地听到惊呼声,急忙把刹车狠踩一脚。“嘎”地一声,小车发出尖叫,滑出半米之多才刹住。嘭地一声,车后发出一声闷响,后面的车追尾,撞在他们的车上。

“印秘书,你搞什么嘛?”如果不踩紧急刹车,小车肯定不会被追尾。老王非常恼怒,质问印道红。没等他的话音落地,“轰隆”一声巨响,那辆卡车一个急刹,车身扭转,倒塌下去,重重地压在前面那辆也踩了紧急刹车的的士车上。霎时,尘土飞扬,前面模糊一片。

好险,如果再快几秒,超过那辆的士,被砸的就是他们这辆车了!好久,印道红才醒悟过来。回头看林副省长,他更是吓得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快,快离开这里!”印道红首先反应过来,急忙提醒老王。老王回过神来,慌手慌脚地打方向盘,弄了好久才把小车开到距离事发地好远的的地方。估计不会有什么影响,老王才把小车停下。然后,他下车检查小车被撞情况。

那两辆车里面肯定有人员伤亡!顾不得安慰林副省长,印道红急忙掏出手机,拨通10,告诉他们在扬子舟大桥东头上匝道处发生重大交通事故,要他们尽快派救护车来。拨了10,他又拨通110,把大致情况告诉他们。

老王回到车上,向林副省长报告,说:“小车尾部被撞,尾灯和后车保险杠被撞坏了,要维修才行。首长,真对不起,让您受惊了,我现在就打电话,换车送您去望北区。”

林子龙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算了,今天不去了,换个时间再去吧。小印,你、你去事发地看看。”印道红正有这个想法,马上答应下来。

还没出城,就发生这样的事,太不吉利了!信佛的林子龙非常忌讳,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于是,老王载着林副省长回省府去了,印道红步行赶往事发地。大约疾走了近十分钟,他赶到了事发地。

的士车里有两男一非男,司机是一名男子,已经不能动弹,两名乘客还在招手呼救。停在一旁的过往司机从车里拿来撬棍、扳手、榔头等工具,过去砸开玻璃。印道红急忙过去,和他们一起费力地撬开了车门。

经过十多分钟的救援,一男一非男两名乘客被拉了出来。从他们受伤的情况来看,伤势只怕不轻。就在这时,四个交警和六个消防队员以及10的救护人员相继赶到了事发现场。经过诊断,医护人员发现的士司机在变形的驾驶室里停止了呼吸。

直到下午一点左右,印道红才离开事发地。感觉到肚子饿了,他才想起没吃中饭,便在街头小吃店吃了一大碗米粉。

去望北区搞社教工作的事取消了,晚上参加颁奖仪式可不能取消。因为这个活动主办方做了周密安排,在省电视台演播大厅进行现场直播,到时候林子龙副省长要亲临现场观摩颁奖。

晚上七点五十分,印道红陪着林副省长坐在前排领导们坐的的地方。其他领导见到林副省长,都主动攀谈,甚至和他握手,以能当着观众们的面和林副省长谈上几句为荣。

不过,林副省长显得很冷淡,只象征性地点点头,并不和他们交谈更不握手,有的连点头都没有。印道红想,可能是上午车祸的事,让首长难受了。唉,这样的惨剧,谁见了谁难受,何况是老百姓的父母官?

决赛正八点开始,主持人居然是张丽。当一身红色盛装的她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观众们报以热烈掌声,为她喝彩。确确实实,她显得大气,主持又很沉稳,让全场马上进一种轻松的但又严肃的氛围。见自己的学生能如此大方地主持活动,坐在台下,印道红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可能是知道副省长级别的领导到了现场,参赛选手显得有些紧张,发挥有些不好。不过,六个决赛队中,以海川地区代表队表现最好,分数一直领先。最后一个程序是抢答题,海川地区代表队显得更加出色,分数一路飙升,看来冠军非他们莫属了。印道红发现,那个叫满有为的女接待处主任也是队员之一,而且是主力队员。

就剩最后一道题了,张丽开始念题目:“人类的发育包含着德育、智育和体育三方面,求得德智体诸方面的和虾发展。这是谁说的?请抢答!”

海川队中的那个女接待处主任应声站起来,大声答道:“是毛大爹的老师‘希特勒’!”话音一落,台上台下马上爆发出哄笑声,还伴有尖叫声。

这个错误也太那个了!张丽也愣了一下,微笑着说:“这道题的正确答案是毛大爹的老师徐特立。对不起,你答错了,倒扣0分。”马上,海川市代表队的成绩由第一降到了第三。那个女接待处主任倒也大方,没有被哄笑压倒,很自然地坐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颁奖仪式,在张丽的一番串词之后,她开始邀请颁奖嘉宾上台了。让印道红惊讶地是,张丽邀请的第一个领导不是林副省长,而是新省长谌建伟。当主持人报这个名字的时候,会场上马上报以热烈的掌声,以表示他们对新省长的认可。很显然,谌省长没坐在前排的领导席位,而是坐在观众席位中。因为,他是从观众中走出来的。顺着他来的方向,印道红看到在靠近后排的观众席位,吴中有坐在那里。

等掌声停下来,张丽才报第二个出场的领导,也就是副省长林子龙同志。当林子龙走上舞台的时候,会场也爆发了掌声,不过没刚才那么热烈,多少让他有些不乐。除了他们之外,另外还有省宣传部、省广播电视局等领导,也到了舞台上,准备为获奖单位颁奖。

颁奖仪式正式开始,当那个答错题的小伙上台,谌省长主动握着他的手,说:“小姑娘,你的表现不错,只可惜最后将徐特立说成了希特勒,回去好好学习,争取新的成绩。”

女接待处主任激动地说:“谢谢首长的鼓励,我记住您的话了,回去肯定好好学习。有了进步的时候,我再向您汇报成绩。”不愧是搞接待工作的,本是一个大错误,让人无地自容的错误,被她一弄,倒成了一个接近领导的机会。

摄影师马上把镜头对准他们两个,来了个特写镜头,把他们的面貌和声音传给演播厅的观众,传给电视机前的江北人民。

颁奖仪式结束,张丽乘机把话筒递过去,说:“谌省长,您来我们江北主政,能谈谈对我们江北的一些认识吗?”

谌省长沉思了一会,说:“我觉得我们江北省还要加快脚步解放思想,多抓经济,少谈些主义,社教这些虚的东西要少搞,我们要脚踏实地地干革命工作,多快好省地振兴江北经济。”

上午林子龙就是去搞社教工作,现在谌省长就在批评社教工作,自然让他难堪。当然,这种难堪只有印道红能够感受出来,其他人是看不出林子龙有任何表情变化的。

张丽说:“谌省长,难怪老百姓都说您是位实干家,会抓经济,果然名不虚传。借这个机会,我还想提个问题:您对自己的工作开展有信心吗?”

这个问题提得有点无厘头,堂堂的省长,对自己的工作怎么会不充满信心?不过,印道红感觉,张丽提这个问题,另有深意,谌省长回答,肯定也不会一般。秘书们的议论何尝不是省府官员们的议论,他们对谌省长的看法肯定会传开,慢慢扩大范围,从而影响老百姓对谌省长的看法和想法。从张丽的提问中,她也或多或少听说过关于谌省长的不利议论。

果然,谌省长略作沉思,便义正词严地说:“我来江北省快三个月了,从江南到江北,我谌建伟是来做事的,不是来做表面文章的。江北的经济发展了,江北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了,江北人民的幸福指数高了,这是我离开江北省的唯一理由。有人扬言,要在三年内我把整走,我不信这个邪!”说到最后,谌省长自然而然地提高了声调,讲得很有力度。

站在一旁,林子龙分明听到了谌建伟的言外之意:老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无根的草,你们这点风能把老子吹动,甚至灭了?他撇了撇嘴巴,表示了不屑。

谌省长的话,可以说是义正词严,让人听了非常振奋。就连听惯了官话的印道红,也是热血沸腾,为谌省长这种心系老百姓的情怀喝彩。他的话音落了,可大厅的掌声响了起来,经久不息。

大屏幕上,林子龙面无表情地站着。“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可印道红觉得,林副省长的内心如冯延巳笔下的那位女主人公,内心颇不宁静。那次,印道红是听邵英博他们议论新省长反对搞虚的东西。这次,他可是真真切切听到新省长讲了,而且是通过电视台讲的。

我要是能为这样的领导服务,那该多好啊!坐在台下,印道红不由自主发出这样的感叹。可他知道,这只是个梦想,距离太遥远了。

次日上午,林子龙开完省政府常务会议,满脸愠色地回到办公室。见他不脸色不好,印道红不由咯噔几下,小心翼翼地把茶杯盖揭去。

要是在平时,林子龙会一边拿盖子淌着茶杯边,小口小口地品着。可这次,他端起茶杯就喝。刚喝一口,他又马上吐出来,骂道:“你怎么搞的,弄这么热的茶,要烫死我啊!”

逆来顺受,这是当好秘书的基本功之一。这个时候,作为秘书,千万不能有半点不高兴的神情,得赶紧顺着领导的意思说。印道红依然微笑着,说:“对不起,我给您加些凉开水。”说完,他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凉开水,在紫砂杯里加了些许。

林子龙重新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光。这样子,哪有丝毫品茶的模样!

喝完茶,林子龙嘟哝道:“这个谌二蛋,居然想把我往死里整!”

他的腔调,怎么和那帮秘书的腔调一样?印道红装作没有听见,把整理好的文件推到他的面前,请他批阅。

林子龙把文件一推,说:“不看,我没心情!这个谌二蛋,你弄得我心情不好,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心情不好的。”

这番话,哪像是堂堂的副省长说的,就一小干部,因为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在办公室发的牢骚。发牢骚,是一个人不成熟的表现,尤其是国家工作人员!印道红又惊又喜,惊的是林副省长也发牢骚,喜的是林副省长当着自己的面发牢骚,表明他对自己开始信任起来,不再防备自己。

印道红拿起林副省长的空紫砂杯,又给他冲了一杯,放回办公桌。

林子龙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只挥了挥手,说:“没别的事了,你去忙吧!”

“嗯!”印道红答应一声,出了林副省长的办公室,向三处办公室走去。他虽然是林副省长的专职秘书了,可行政级别依然是主任科员,还没有专门的办公室。他的前任邵英博就不同了,既在三处办公,又有专门的办公室。因为,他的行政级别是副处级,享有这个待遇。

下楼梯的时候,印道红迎面碰到吴中有。正要招呼,吴中有却先开口了,说:“印秘书,林副省长在吗?”

印道红忙停住脚步,就站在楼梯处,说:“在呢,有事吗?”他这样说,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有事,可以先告诉他,他再向林副省长汇报。

吴中有没有这样理解,或者他觉得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直接说道:“谌省长请他去办公室,还是我去通知吧!”

“呵呵——”印道红有些尴尬,“那你去吧,我先走了。”

没等他说完,吴中有已经上了楼梯,消失在拐角处。

毕竟是省长秘书,是他通知林副省长去谌省长办公室,而不是谌省长去林副省长办公室。望着吴中有渐渐消失的背影,印道红不禁涌出莫名的感觉。一边下楼,他一边想,谌省长的一系列动作,让省府的领导,包括对面省委的领导不高兴起来。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吴中有和其他省领导的秘书有很大一段距离。记得上次欢送邵英博的酒会上,他们就没有邀请吴中有,还大肆中伤他的主人,警告自己不要站错队伍。从谌省长的一系列动作来看,他亲民勤政,想尽快改变江北省的落后状况,这没什么错啊!

正想着,张丽打来电话,说:“印老师,后天是星期天,省歌剧院搞国庆庆典活动,你有时间来看我的节目吗?”

张丽表演的节目是歌剧《白毛女》选段,对于京剧,印道红可没兴趣。正要拒绝,张丽又在那边说道:“老师,你可要来啊,一是来检验检验学生有没有进步,二是想请老师来指导指导。”

都过去五六年了,张丽已经是省歌舞团的首席演员,印道红哪有资格指教。他知道她是讲客套话,想要他去看她表演的节目。不知怎么的,印道红有种潜在地抵触,搞不清张丽到底现在有没有家庭。见她如此热情,印道红不好拒绝,只得说:“如果我有时间,肯定会来的。”

张丽听了,兴奋地说:“老师,不瞒你说,我们这活动是省军区和省政府联合举办的,北京那边也有领导参加,票很紧张。不过,只要老师来,我肯定帮你弄到门票。”

北京?听到这个词,印道红心中就是一咯噔。他略作沉思,直截了当地说:“我来可以,不过,你得帮我弄两张票?”

“两张票?”张丽一听,心头不乐起来,“你带女友来?”印道红已经离婚,要两张票,那还不是带女友!

印道红知道她误会了,但没有解释,他真想试探试探她,看她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便说:“你甭管,下班后你把票带来,我请客,美丽人生,不见不散。”不容她多问,印道红已经把手机挂了。

不过,没等下班,张丽打来电话,说票送来了,放在省府门卫室,要印道红自个儿拿。

挂断手机,印道红苦笑了几声。他知道张丽生他的气了,不过也好,至少表明她很在意他。唉,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女人?下班后,印道红拿好票,径直去了机关食堂。

到省政府这么长时间,印道红发现,和他一样基本上吃食堂就一个人——吴中有。他肯定,下班后,吴中有应该会来食堂吃晚饭。果然,等他打好饭菜,吴中有便进了食堂。

打好饭菜,吴中有端着盘子,找了一个靠窗处的餐桌坐下。印道红发现,在食堂里,少有人和他打招呼,更不用说有人主动和他搭讪聊天了。这是不正常的!作为省长的秘书,他所服务的领导位置的显赫性,决定他同样应该受到广泛关注。就省府机关里,不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多,可为什么都对他敬而远之呢?道理很简单,他被孤立了,或者说,他被边缘化了。

印道红起身,端起自己的饭菜盘子,走到吴中有的餐桌前坐下。吴中有感觉有人坐下了,但只抬起头,看了看印道红,没说什么,继续自顾自地吃着饭。作为秘书,如果连这样的礼貌都没有的话,他是不合格的秘书。

毫无疑问,吴中有是合格秘书,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秘书,从一个车间小工人慢慢升迁到了省长秘书,没有过人的本领,是做不到的。省委大秘熊志宾曾说他的主子要让谌省长当不了三年省长,就得乖乖地离开江北省。无风不起浪,在省长和省委一号书记之间,肯定或多或少存在矛盾,而且较大。主人被一把手排挤打击,他身边的人自然也会受到排挤打击,这是连锁反应。

印道红也不介意,只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门票,说:“吴秘书,我这里有两张欣赏歌剧《白毛女》选段的门票,恰好是星期天的,到时候你陪嫂夫人去看看。”说完,他把门票放到他的面前。

吴中有犹豫了一下,把票推了回去,说:“没必要,她留在江南,这里就我一个人。”

其实,这个情况印道红知道。试想想,一个男人,一日三餐长期在机关食堂吃,不是单身就是老婆不在家。吴中有三十六岁,自然是有家有室的人。他跟着谌省长来到江北,为了工作方便,没把家属带来,这是情况大伙都知道。印道红之所以这样做,目的就是想和他搭讪,套套近乎。

印道红把一张门票推到他的面前,说:“我也是一个人,我也对歌剧感兴趣,到时候我陪吴秘书去欣赏欣赏,不介意吧。”印道红感觉,吴中有应该不会拒绝到底。因为那次临时帮谌省长写公开信,他还帮了自己。

果然,吴中有没有再推回票,拿起票看了下,说了声谢谢,便揣进了口袋。然后,他匆匆几口吃完,起身走了。做什么事情风风火火,动作麻利,这是秘书们的共同习惯。不过,这个习惯在吴中有的身上更为典型。

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猛一抬头,印道红发现,有好几双眼睛瞅着这边。他知道,他们肯定是惊讶自己居然主动和省府大秘搭讪,这是要犯忌的。管它呢,现在不是文格时期了,这点自由还是有的!

星期天晚上,也就是9月8日晚上,省歌剧院前霓虹灯闪烁,车流如织。灯光下,喷泉时而如一柱擎天,时而如天女散花,煞是好看。6点0分,印道红从的士车下来,走到省歌剧院前,发现前来观看节目的一般是领导甚至是重量级领导。因为,停在歌剧院前坪的车辆,没有几辆不是高档小车。

可我呢,竟然是搭乘公交车来的!印道红感觉自己有些猥琐,不禁顾影自怜起来。他有些怪张丽了,明明知道这样的活动是给领导们看得,她却送票给自己,让自己受难堪。进还是不进呢?正犹豫中,吴中有从一旁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印秘书,怎么还不进去,在等人啊?”

印道红支吾着说:“等,等人,就是等你呢!”

“等我?”吴中有愣了一下,“那就走吧!”说完,他很热情地招呼着,在前面带路。

这下反了,倒成了吴中有请自己看节目来了。印道红讪讪地跟在后面,但一想到前面带路的人居然是省长秘书,而且还兼着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他又阿Q式样地精神起来。

省歌剧院真大,上下两层,密密麻麻地都是座位。印道红拿出票,借着昏暗的灯光瞅了瞅,便说:“吴秘书,我们的座位是排7号,你的应该是8号。”说完,他主动走到前头,先找到了排,然后找到8号座位,请吴中有坐下,他才坐下。从年龄上来说,吴中有年长九岁,职位上也高了好几级,这样的事,印道红认为应该自己来做。

现在是6点45分,离正式开幕时间还有15分钟。印道红敬了根烟过去,吴中有摇了摇手,说:“我不会,你抽吧。”

以前,印道红也不抽烟,一是谢灵管得紧,不许他抽烟,二是他也没烟瘾,能戒掉。自从也谢灵闹离婚后,他就开始抽烟,而且瘾越来越重,一天不抽个两包,根本不解恨。他抽出一根烟,刚要燃上,后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叔叔,公共场合不能抽烟!”

印道红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小女孩,和女儿的年龄大小差不多。他有些尴尬,急忙掐掉烟头,不抽了。不过,小女孩的出现,给了印道红一个搭讪的话题,他侧过头去,说:“我女儿也和她一般大小,不过,没她那么调皮,老实的很。吴秘书,你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很显然,这个话题吴中有感兴趣,因为,他马上接口道:“也是女孩,1岁,读初三了。”他的话很简洁,好像多说一个字要花钱一样,舍不得浪费。

印道红笑了笑,说:“女孩好啊,到时候一嫁,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唉!”吴中有叹了口气,“我这个当父亲的,很不称职。因为没人照顾,只能让她寄宿。上次她的班主任打电话来,说她不去食堂吃饭,就是方便面,吃得连月经都失调了。”

吃方便面吃成这样?印道红听了,心中也是一疼。他没来由地追问道:“她妈妈呢?”在他认为,照顾女儿的责任,应该落在当母亲的身上。再说了,吴秘书在省外工作,不可能顾及女儿,也只能当母亲的去照顾。女儿成这个样子了,当母亲的当然有责任。

没想到,吴中有并没有接着讲。印道红不好追问,又不好继续聊什么。就这样,两人之间又出现了短暂的聊天中空。不过,吴中有似乎很习惯,并不觉得尴尬。

“这座位是我的,你怎么占了我的座位?”突然,旁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不很友善。

这个座位不是我的?印道红有些懵了,便站起身来,细细地看了下座位上的序号,见上面是7号,便说:“这座位是7号,我的票也是7号,没错啊。”说完,他还掏出票,举到那个中年人的眼前,让他好好瞅瞅。

那个中年人瞅了下,说:“你的是厅左牌7号,这是厅中牌7号,你没资格坐就别乱占位子。我告诉你,今天这个晚会是有政治意义的,我的位置在这里,你的位置在那边,请马上过去。”说完,他居然伸出手,指了指厅的左边。

这家伙,也太没礼貌了,一开始就气势汹汹的,接下来又是连讽带刺,好像坐了他的座位就是吃了身上的肉一样。印道红被他呛了一口,心头很不舒服,想不让,可座位毕竟是别人的,想让了,可心头又不甘。

正尴尬中,吴中有站起身来,举着一张票,对那个中年人说:“这张票是厅中4排8号,你拿去坐吧!”

4排8号,那可是最好的位置之一,前面1、、排太近,4、5、6排正好,今晚既然是政治意义上的晚上,这几排就是重量级别的人物坐的。原来,吴中有早就有票,而且有好票。他为了不让我难堪,竟然接受我的票,还陪我坐次等位置的座位!印道红又惊又喜,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4排8号?”那个中年人愣了一下,终于认出是谁,忙马上陪着笑脸,说:“是吴秘书啊,您那么好的座位,我怎么好意思去坐呢?”

吴中有把票丢到印道红的座位上,说:“我陪这位兄弟坐这里,懒得动了。”说完,他自顾自地坐了下去。

那个中年人马上不说二话,拿起那张票,向印道红说了声对不起,急匆匆离开。

坐下后,印道红说:“刚才那人是谁啊,这么凶?”

吴中有说:“省财政厅的副厅长,这些家伙,就喜欢欺人。明天,我让他给你当面道个歉,今晚懒得和他理论,免得影响心情。”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很让印道红吃惊。要知道,省财政厅的副厅长是副厅级干部,吴中有也只是副厅级干部,他能让他向我当面道歉?不过,他不像开玩笑。印道红正要说算了,一阵音乐声起,舞台上红色大幕徐徐拉开,歌剧背景慢慢地现了出来。

自然而然,大厅里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

掌声停了,接下来就是静静地等候演出的来临。七点整,舞台灯光一盏接一盏地打开,歌剧的音乐声也随之响起。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顷刻间,清亮透彻的《北风吹》响彻大剧院。喜儿张丽先声夺人,地方戏曲色彩的土腔土调唱法让人倍感亲切。蓝色印花土布棉裤、枣红色补丁棉袄、黝黑的大辫子、轻盈的台步、铜铃般的声音,少女喜儿身上扑面而来的泥土气息,一下子将观众的心绪带回到了那个特殊的年代。

…………

“大叔大婶救救我,千万不和财主去,死跟爹爹一起死,活和大婶一起活——”杨白劳不堪逼迫,被迫喝下汞水自杀。喜儿张丽表现出极大的情感爆发力和感染力,跪在死去的父亲身旁连哭带唱。哭的人肝肠寸断,唱的人悲愤交加,一时间,舞台上演员的哭声和舞台下观众的抽泣声交织在一起,礼堂里气氛肃穆。

…………

喜儿被玷污后逃到了深山,三年后化身白毛仙姑出现在观众面前,人物形象、性格和之前的喜儿反差极大,眼神里透着复仇的火焰,可以把一切燃烧。“恨是高山愁是海,路断心灭我等 待,冤魂不散我人死……”一曲高亢悲愤的《恨是高山愁是海》,把观众的情感带到制高点,观众们爆发出更为猛烈的掌声,有的观众还气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吴中有就是其中一个。即便平时对歌剧不是很感兴趣的印道红,在张丽他们的精彩演出下,也进了角色,随着剧情有强烈的情感变化。

在《歌唱祖国》的歌声中和观众有节奏的掌声中,一个半小时的歌剧《白毛女》落下了帷幕。演出结束,观众们如潮水般涌出歌剧院。印道红和吴中有随着人流,朝外面赶出。不过,人太多,到了外面,他发现吴中有不见了踪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