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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可怜可悲

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到了大学毕业,金大叔原以为就好日子终于来了,没想到小金又被人骗到进海湖这边的传销窝点。金大叔还记得当初小金打电话回去的时候,说什么自己交到女朋友了,要和女朋友在这边创业,需要启动资金芸芸。金大叔供小金上学就已经把继续花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听儿子要钱只能借亲戚朋友了。

金大叔第一次借了七八千块钱汇给了儿子,原本也没想着儿子能够做成做成什么大买卖,就想着能够给他带回去个儿媳妇,能够看着儿子娶妻生子就是金大叔最大的心愿了。没想到没过多久,儿子又打电话来了,这一次居然直接说要和人家女孩子结婚了,需要钱。

之前金大叔已经把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这个时候是是在没处借去了,于是他把家里能卖的都买了,包括家里的那几亩水田和这些年养的所有鸡鸭猪,甚至连唯一的一头耕牛都卖了。按照他的说法,是田都卖了,还要牛来干嘛。

之所以没卖房,一方面是乡下的房子确实不好出手。现在年轻人都到城里打拼了,留在乡下的都是留守老人,很多村子里几十个老人守着一个诺达的村子,每个人都有一大幢房子,谁还在乡下买房啊。

另一方面他考虑到虽然儿子和儿媳妇虽然都在外地生活,将来肯定要在成立买房,可家里怎么的也要有个地方给他们回来住啊,因为他本人是不可能进城的。

金大叔想的是给儿子儿媳留个房子,没想到远在海湖的小金想的却是怎么坑骗自己的老父亲。他到海湖之后经过几天洗脑,马上就认定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前面交了几千块钱之后终于入会了。可入会一个多月之后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月入过万,开始步入人生正轨。估计传销组织这边见他有些犹豫,于是让瑶瑶开始和他接触。

一开始小金说自己要和女朋友创业那个是完完全全的撒谎,可第二次他说要结婚却不完全是撒谎,而是瑶瑶要他这样说的。瑶瑶作为我所在的这个传销组织里好有的五官还算周正的女孩子,可以说被传销人员充分的利用了其全部的价值,她和包括小金在内的七八个男青年都保持着暧昧的关系,不但骗得他们乖乖留下交钱,更借助诸如结婚,共同创业等等理由把对方的家人骗来。

瑶瑶对小金说想要月入过万就要上平台,而上平台的方法就是拉人头。小金刚刚中专毕业,在社会上不认识什么人,于是瑶瑶就让他把自己的家里人骗来,同时再让他加大“注资”这样才能更快的上平台。看瑶瑶话里的意思,是她只愿意和肯“奋斗”的男孩子在一起,她和传销组织里七八个男孩子都有联系这一点其实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于是她对每个人都说同样的话——谁能先上平台,她就跟谁好。

为了能和瑶瑶在一起,小金确实也是拼了,不但骗家里的钱,甚至把金大叔也骗来。可惜就算把金大叔骗来了,他骗到的人头也依然不够,上不了平台,依然只能和瑶瑶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后来我了解到,其实就算他能够上了所谓的平台,人家瑶瑶也不会跟他在一起,因为在另一个家庭当中,已经有人上平台了,而瑶瑶给那个人的条件是等他当上经理在说。不问可知,等到对方真的当上经理之后,她肯定又会提出新的要求,要人家成为总裁。

“如果人家真的成为总裁呢?你会不会就真的跟了那人?”后来在看守所里我曾经问过瑶瑶这个问题,她没有回答,而是低头沉默着。

其实我想除了传销组织里少数几个发起者和组织者,一般人几乎没有可能当上总裁,因为那意味着你和你的下线要拉来几十上百号人,数百万的人头钱。进入传销组织的人大多是处在社会底层的人,这些人要是有能力调动几十号人,数百万的资金,他们就不会加入传销组织了,回来这里的人,绝大多数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人脉和资金。

当然了,凡事都有特例,有的地方确实出现过私企老板倾家荡产投入数百万最后血本无归的,不过这毕竟是少数,出来混的大部分人都有这个眼力劲,不会被传销者口中那些不靠谱的话语所欺骗。

话说回金大叔,他砸锅卖铁带着几万块钱来到海湖之后。除了见到了他儿子口中所谓的“儿媳妇”并让儿子在进入传销组织之后第一次拿到几千块钱“提成”之外,什么都没捞着。

其实他从心底里也知道自己被骗了,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半年来他依然留在海湖,并且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他这个人老实巴交的,也不愿意骗人,拉不来下线就没有收入,每天还有忍受儿子的白眼,这些他都忍了,认为是命。

金大叔出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个时候南方农村的经济还很贫困,金大叔家里人多,他吃不饱饭,经常饿肚子。如今到了新世纪,经济形势一片大好,他来到了沿海发达地区,却依然吃不饱饭,进场饿肚子。

“其实在这也挺好,你看我这关节炎,到这里半年多了,居然一次都没犯过。”老汉自嘲的说道,他居住在比较潮湿的南方,平日里不但要走很远的山路进厂里打工,还要亲自下地干活,因此两条腿的关节处都烙下了毛病。海湖虽然就在海边,但是不是季风期这里并不怎么下雨,相对来说要干燥一些。他来这里之后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到这家上课,到那家听讲,时不时的打几个根本没人接的电话,然后就是捡菜叶子开晚会,这种生活对于之前忙于生计的他来说反而算是一种休息,因此腿上的毛病才有了些许缓解。

我忍不住问他“你来海湖之后发现你儿子儿媳是骗你的,你不生气么?”

“能不生气么。刚来那两个月我俩天天吵,大姐都来调解好几回了。”金大爷比大姐要年长十多岁,却一口一个大姐,甚至真的把大姐当家长一样敬重。

“那你怎么不走?”我又问。

“哎儿子儿媳都在这呢,走什么。再说家里的田地牲口都卖了,回去能干嘛?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干事业吧,说不定哪天臭小子真的上了平台,挣到钱和那女娃子结婚了,那我就满足了。”说话间金大爷瞥了一眼另一头的瑶瑶,实际上对于瑶瑶和很多男孩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金大爷是知道他,对此他也颇有微词,不过一来他性子老实,不是那种喜欢生事端的人,二来他儿子都没说什么,他作为父亲也不好说什么,只盼着瑶瑶真的能践行诺言,跟了儿子,那他就知足了。

我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因为我心里知道,就算是这个小小的心愿,他也不可能达成,因为从瑶瑶接近小金的第一天起,她就没打算和这个没钱没貌的穷小子好,对他的虚与委蛇都是为了骗他交钱拉人头,因为小金也算她的下线,现如今她眼看着从小金这里再榨不出钱了,也拉不来人头了,最近已经很少打理小金了。

对此小金甭提有多苦闷了,他认定是因为自己上不了平台人家才不跟他好的,对此他又无能为力,只能把怨气都撒在老父亲身上,埋怨金大叔不卖房子,不骗家里的亲戚帮助他上平台。

我在传销组织内查案的这段时间,金大叔算是我比较聊得来的人,他不喜欢吹牛,有什么就说什么,平日里聊天也很少谈及事业挣钱这些虚话,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不仅如此他这人脾气很好,对人总是笑眯眯的。从进入传销组织之后,他今后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他这样的老实人注定赚不到钱,等到骗局破灭之后,他的身体已经熬垮了,家里的地也卖了,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按照农村风俗,他还要给儿子盖房、订亲、娶媳妇,这是一副无比沉重的担子。他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长大,可艰难的岁月才刚刚开始。他一辈子都不曾富裕,而今后将更加贫穷。当他双手空空地回到灰尘落满的家,又该如何面对那痛苦而无望的未来?

传销组织被查处,大叔和其他受害者一起离开海湖的那天,我亲自去火车站送他。他知道我是警察之后严重的情绪很复杂,临别时他对我说“小梁啊,你干得好,好好干,以后一定护有出息的。”他这话仿佛是在叮嘱他的儿子一般,可此时他的儿子却在火车里的座位上,隔着车窗恶狠狠的瞪着我。

我把一个信封抵到他的手上,那是个当月的工资,钱虽然不多,但至少可以让他回到老家之后先过上日子,在那之后在想着怎么慢慢还债。可金大叔说什么都不收,一双粗糙的老手死死的按在我的手上。

当火车离站的时候,我看到他沧桑的背影缓缓的走进车厢内,而车窗上依然是小金愤怒的目光。

后来我得知,小金在火车前方的下一站就下车了,不知道又跑到那个传销组织去了。而至于金大叔,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