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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隐者?有狐(14)

周陵川是陈老爷子的爱徒,提到他,陈老爷子颇为愉快,眯上一口酒,一页页为顾长安讲着,画这只朱鹭有多不易,足足在宕山待了月余;而画那群云雀呢,正碰到一只老鹰追逐它们,场面惊心动魄。

顾长安始知分别后,周陵川入了陈老爷子门下学了四年画,始终无心科考。云初三年冬,他父亲周天彻自觉老迈,病痛缠身,从太傅之位退了下来,没多久就卧病在床了,周陵川回府看望,周天彻和他一席长谈,责备他向来任性妄为,当年不愿家里为他订亲,执意离家云游,眼下学画已几年,作品未有过人之处,可知天分有限,只该作为消遣,生逢斯世,应另有建树。

周陵川摩挲着一块绘了喜鹊的粗陋木牌,在父亲病床前坐了许久,次年便去应考,以一篇《飞鸟赋》被皇帝钦点为状元。皇帝路永宁尚是太子时,两人就交情甚笃,路永宁想留他在京中任职,他却选了松溪。

顾长安木木地听着,松溪,是他们遇劫匪之地,他将虎头铃铛奉上,换得周陵川脱身。

松溪距沅京不过三百余里,匪患却甚为严重,周陵川用了两年时间肃清匪患,还募民耕种,平徭赋,郡界百姓过上了丰足的日子,皇帝龙颜大悦,要调他回京,他谢绝了。陈老爷子听闻周陵川在松溪沉迷于修道,趁他述职离京前,专程问:“当真想要潜心修长生?”

周陵川笑:“学生和虚灵道长坐而论道,本是为解惑而去。”

顾长安缓缓记起,多年前,周陵川说过:“我不认为长生有任何意义。”他不由问陈老爷子,“他心中有何困惑?”

陈老爷子摇着头:“还是顺宁末年,小五初来拜师,似有心事,夜里常饮酒,愀然不乐,我问起,他只说和一位故人失散,猝然如一场死亡,令他时有空茫之感,想试试书画是否能为他开解。我想,他和道长相交,或也是同理。”

顾长安默默坐了一阵,道:“我也不认为长生有任何意义,像行走在无人之境,多么寂寥。”

陈老爷子笑着看他:“人的一生中,孤独是很普遍的事啊。”

顾长安无言,慢慢地翻看周陵川的《雀鸟集》,禁不住问:“他的困惑都解开了吗?”

陈老爷子说:“他说已然消解了,只是变得愿意相信举头三尺当真有神明,我们的祈愿他们都能听见。”

顾长安想想自己有什么祈愿,想了一宿,脑中空空,只好拿起画笔,将父亲送给姑姑的那支凤凰簪细致地画上一遍,想打造出来送给秦小茶。纵然她当不成皇后,他也想她的行头能把别人都比下去。

转年秋,秦小茶封妃,顾长安送出了凤凰簪。秦小茶一开心,没藏住实话:“哎,那位被永宁强行调回京城了,原先的吕老儿病得厉害,京兆尹的位子该换成自己人了。”

顾长安转开话题:“你能不能当到皇后?”

秦小茶反问:“为什么一定要当到皇后?”

顾长安说:“那样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秦小茶摸摸他头:“当皇后的话,伺候我的人比现在多好几倍,耳目也多了,要是有天反悔,想从宫里跑路,就有点麻烦了。”

顾长安认真看秦小茶:“要是感到不自在了,想跑了,我来接应你。”

秦小茶跟他击掌:“那你可要在外面好好待着,让我随时能找到你。”

云初八年春,太子的外公苏枕藉联合数名重臣上书,以沅京地界累月干旱为由,请求皇帝废除秦小茶贵妃封号。皇帝置之不理,民间议论却甚嚣尘上,神棍巫师个个宣称,上一场雨发生在云初七年初秋,可秦小茶封妃后,滴雨未降,可见确是祸国妖姬引发上苍震怒,更有甚者,在京中多处布下法阵,要替天行道,降服妖姬,以血祭天。

呼声越来越烈,皇帝命一众大臣彻查谣言,众人却忌惮苏枕藉,敷衍了事,惟新任京兆尹周陵川究办了若干造谣生事者,强硬称要一查到底。陈老爷子很忧心,去劝了几次,周陵川淡然告诉恩师,太子党由苏枕藉这种人把持,于国于民都绝非好事,而将权柄之争引向一位无辜女子,更令人生厌。

陈老爷子还想再劝,周陵川对他讲了一件旧事,那年他尚在禾城游历,识得一位顾姓妇人,她不堪夫婿暴虐,一怒杀之,其罪当罚,然其情可悯。陈老爷子回府跟顾长安感叹:“男人越是不占理,就越是穷凶极恶,把怒火烧到女人身上。”

顾长安抱着酒坛子,在水边的亭子醉了一夜。第二日带了些银子,到武馆物色一队精干拳师,请他们暗中保卫京兆尹周大人的安全,拳师却笑,说周大人是圣上的红人,又是周太傅家的公子,出入必然有大内高手相护,哪轮得着他们这些寻常莽夫。顾长安好话说尽,拳师仍不接银子,还问他:“周大人是你什么人?”

顾长安收起银子走人,拳师在他身后劝他放弃:“若皇帝都保不住他,我们平头百姓保得了吗?”

这话不错,皇帝已自顾不暇,何况周陵川?顾长安终究没忍住,去了府衙,想看看周陵川每日出入的地方。上天厚他,周陵川或升堂问案,或到市井视察,总之,从不曾在他到来的那一小段时光里出现过。顾长安安心了,闲了就逛到府衙,靠着石狮子抽点烟叶子,傻笑一阵,在微风里慢慢走回来。

衙门口那只鼓是鸣冤用的,红漆掉了些,有些残旧了,不够威风,顾长安下次就拎了一桶漆,守到夜里把它漆得光洁如新。次日特地在阳光下欣赏了一番,很觉满意。他以前是不信有来生的,如今会想,真有下辈子就好了,一定不能还生得这般愚钝,最好是个武将,能护着他一点。

秦小茶接到了顾长安放在糕饼店的密信,赶来和他相见。顾长安见她仍是老样子,不受非议影响,略放心了些,秦小茶吹一声唿哨:“祸国妖姬,听起来是个很美艳的人啊,我是当赞美听的。”说着看看天色,“这鬼天气,走,去求雨!”

大旱数月,民不聊生,连皇族也都已斋戒数日,诚心求祷。秦小茶皱着眉,很伤脑筋的语气:“国师祈雨三天,仍无济于事,永宁头疼得紧,前几日,竟有臣子主动奏请登坛祈告,永宁允了。”

顾长安好奇:“这人约莫喜爱是观天象吧,这么大的事揽上身,没几分把握可不行。”

两人边走边谈,很快到了广场。路过的行人听到顾长安所言,插话道:“那可未必,求雨不成,圣上也不会怪他,但肯在关键时刻,挺身为圣上分忧,就已做足了姿态,是个机灵人!”

顾长安嘀咕着:“投机分子真多。”

秦小茶遥遥一指,笑容玩味:“你看他的阵势,像模像样的,想来不是一般的投机分子,为谋个想要的未来,苦心谋划多年了。”

苍穹之下,老百姓乌泱泱的跪地祷告,天坛中央,红袍朝官正奏琴问天,身姿飘逸。

蒙蒙天光里,顾长安也跪下来,秦小茶蹲在他身边说:“若他真有办法,就会入主钦天监,不过……”

有美一人,在众生之巅。大风澹荡,他的琴声伧然,如杀人的弓,众人的求告声四起,穿云而去。突然,泠泠一响,长弦崩断,惊雷乍然响彻天际,大雨从天而降。

天地玄黄,群鸟凄厉哀鸣,是谁在遭天雷劫?刹那间,顾长安惊怔站起,茫然四顾,在如潮的欢呼声中,秦小茶凑近他耳畔,大声道:“他说,若求得吉雨,请圣上赐他终生不许,侍奉于天。”

漫天风雨,吹起那人的袖子像鹤,他扬手,将琴抛下天坛,径直走向人群中的顾长安:“这样,你还逃吗?”

万人如海一身藏,半缘修道半缘君。

(终)

郑人有薪于野者,偶骇鹿,御而击之,毙之。恐人见之也,遽而藏诸隍中,覆之以蕉,不胜其喜,俄而遗其所藏之处,遂以为梦焉,顺涂而咏其事。傍人有闻者,用其言而取之,既归,告其室人曰:“向薪者梦得鹿而不知其处;吾今得之,彼直真梦矣。”

室人曰:“若将是梦见薪者之得鹿邪?讵有薪者邪?今真得鹿,是若之梦真邪?”夫曰:“吾据得鹿,何用知彼梦我梦邪?”

薪者之归,不厌失鹿。其夜真梦藏之之处,又梦得之之主。爽旦,案所梦而寻得之。遂讼而争之,归之士师。

——《古文夏藏·列子·周穆王·蕉鹿》

本文会出版成纸书,还有几篇已写完,但不会放上来,要给买书之人留点网上看不到的。欢迎移步微博@纯白是个麻雀 到时候会在微博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