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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命运吞噬

咒术师没有穿过人群,因为他清楚自己身上显眼的血迹肯定会引来不少观众的注意。

但同样的,突然站起的死士也没有急着跳下决斗场穿过铁栅栏,他们相互使了个眼色,在仔细打量四周的环境后,其中一个人立即推开身边的围观者,朝着决斗场出口的方向飞快跑去。万篱知道那边有可以进出内部的通道,而且由于他们的身份,没人会试图阻拦。

至于剩下的那人,他的目光从铁栅栏上挪开,转向附近看台某个穿着银灰色长袍的人。

万篱的眼皮有些不安地跳动起来,那个趴伏在看台边缘栏杆上的人是乌楚,他看上去似乎是被突然打开的铁门吓到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也许正印证了先前颜钰的猜测,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万篱再度遮蔽了身形,他只能先跟上跑出去的那家伙。

他的确移动了,直到留在现场的死士突然转身,他也朝着会场外侧边缘的方向走去。

耳畔爆发喧闹声让还维持着鹰界的咒术师的脑袋发疼,而底下那只大蜥蜴看准了奴隶们分心的时机,猛然前扑,垂挂着恶心唾液的大嘴死死咬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胳膊,许多人站了起来高声呐喊,而紧接着,乌楚的身影也消失在万篱的视线里,他被人挡住了。

万篱被某个想要上前凑近观看的人撞到了,因为遮蔽咒术的力量,那家伙臃肿的身影突然消失,旋即又再度出现,短促的呼喊声响起的同时,边上几个人有些慌张地后退了几步。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那个胖男人……”

但紧接着回话的人却注意到了别的东西,他瞥见稍远的地方,死士正转身朝着看台附近走去。穿着黑袍的男人原本已经走到出口的阶梯处了,却突然没由来地回头,像是突然注意到这竞技场里的某个特殊事物般,不慌不忙地迈动脚步,沿着向下的小道想下走去。

“看那,那边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们来这里干吗?那不是之前惹事的家伙吗?”

“把头转过来,听我的,小心点,别跟他们扯上关系!”

转眼人潮再度爆发出震耳的呼喊声,许多人抓起手中的铜板甚至银币朝决斗场的中央扔去,底下,年纪稍长的奴隶将修长的木棍刺入蜥蜴的眼睛,同时硬是将受伤的同伴扯了出来。怪物嘶声咆哮着,凶恶的程度堪比荒北的疯狂黑兽,但同时,观众们的情绪也接近了顶峰。

万篱被人群挤了出去,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出口处的位置站着一个同样身着黑色斗篷的人。那人外套上全是斑驳的血迹,兜帽也从脑袋上脱落下来,皱巴巴地挂在身后,他单手依靠着墙壁努力喘着气,紧接着,咒术师看见了男人脸上流动着黑色光芒的咒术线条。

这家伙是先前在港口的死士之一,但他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在短时间内赶到这里的。

而顺着他的目光,万篱也终于看见了先前折返的修士,此刻他正缓慢走向栏杆边的乌楚。

没有太多人注意他们,死士缓慢揭下面具,朝着场下仍在激烈搏杀的奴隶和怪物瞥了眼,随后,在乌楚身边站定。他似乎在说着什么,万篱实在是听不清,但某种极为不好的感觉在他的心底升腾起来,远处的试验品少年突然微微扬起嘴角,猛然抓住了乌楚的胳膊。

男人脸上顿时露出了极为诧异的神色,而死士的脸颊正……散发着浅光。

雪泉乡刻满咒文的高墙在万篱的脑海中猛然窜过、柯雅的眼神、夜晚喷发的火焰和足以撕裂耳膜的呼啸鸣响。虽然,他并没有立刻认出少年脸上文字所代表的意义,但还是隐约间预感到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他知道那些古陆语字符所要召唤出来的事物。

文字创造了这个世界,通过特定技法,它们可以调动这个组成这个世界的所有元素。

马上,等到那些文字完成预热,某种极为危险的东西就要降临了。

万篱不知道那瞬间自己的脑海里到底在想着什么,但当倚靠着墙壁的男人转过身,缓步朝着楼梯下的阴暗处走去时,他突然推开身后成堆的人群,开始迈步冲刺。

遮蔽咒文顷刻退散,随之疯狂爆发的是力量咒文,也许还有黑兽之血,他已经分不清了。

“快离开这里”,很多人转过身来,但没人明白咒术师的意思,“危险!”

匕首飞快落入他的掌心,万篱试图抬起手臂,但实在是太拥挤了。依托着本能,黑色的羽毛像是被风暴卷起的落叶般从他的背后刷刷涌出,霎时间黑影缭绕,勉强拼凑起来的翅膀化作一只巨臂向前冲去,荆棘似的锐利指爪向前探出,差不多,就要触碰到那死士的脖子了。

真的,灰火之轮的阴影覆上万篱脸颊,逐渐遮蔽住他的视线,其实,只差一点点了。

突然间,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了视线中的一切,随之降临的是如灼热到足以烧化万物的温度,堪比岩烬角的鬼趾炎兽吐息的撕裂气浪。整个决斗场刹那陷入极度的黑暗,而下一刻,黑暗爆发,刺目的光辉瞬息吞没了所有的事物,建筑在崩解,人群消逝无踪。

金色的圆环当空炸开,无限扩张,直至将附近几栋高大的建筑拦腰斩为两半。

拳头大小的碎石飘向高空,被远远击飞到千余米之远的地方,半个海祝城都在震颤着,港口卷起汹涌的波涛,几艘稍小的帆船只仅在眨眼间就被呼啸而来的烈风击翻。

北疆的咒术讲究奇妙的变化,而南疆的咒术则在单纯的力量上追寻极致,这样的战斗力并不需要使用者有多么精巧的技艺,它很稀有,尤其是对于承载咒文的试验品来说,近百人的队伍中能够控制这样的能力的人最多不过两三个,但事实证明,两三个也足够了。

此刻,在不远处矗立着无数精致高塔的小山上,某个看起来有些邋遢的男孩正勉强站在椅子上,试图用有些发肿的小手够到高处的窗框,好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将他送进房间里的人在早些时候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而房间外的走廊上不时响起人们愤怒的叫喊声,还有成队士兵奔跑时,坚实铠甲彼此撞击的声响。

屋子里没有任何人,男孩耐心等待着,长久的饥饿和绝望感让他意识昏沉。

直到许久之后,房门的方向突然响起了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还没等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敲门的人就走了进来。男孩闭上眼睛,紧紧蜷缩起身体,等待着鞭子破空的骇人呼啸。

“别怕,我是来接你的”,出乎意料的,说话的是个女孩。

一个比他年龄稍长的孩子,披着灰色的简陋长袍,脸色苍白,但很看上去很温和。

“起来了,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我带你去你以后住的地方”,她捋了捋垂落的长发,弯腰伸手,露出一丝明丽微笑,“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奈奈,别人都叫我‘花坞阁的奈奈’……”

“我……我叫万篱。”

此刻,另一个被黑暗吞没的万篱还不知道历史已然被改写了,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