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森睁大了眼睛，问道：“六年后？你看过预言筑石？”
“说起这个”，万篱看了眼女孩，回忆道，“还记得当年我在修士圣殿里和你打过一架吗？那时候的我其实是因为某个咒文从距离当时十八年的未来过来的，那个咒文，就是奈奈给我画上去的，1362年的时候，我为了救她去北疆，之后在那里莫名其妙地用了时间咒文。”
其实这段话中有很多细节上的出入，但所有出入都有关于那个叫做格绯的女孩，所以至少在奈奈面前，万篱不想提起那些，他知道这段时间里奈奈真的为他付出了很多。
“也就是说，你这个强拆修士圣殿的家伙居然还是个千世轮回者？”
迷森的嘴巴张得更加大了，而且这回，她提到了一个只有极少人才能知道的名词。
月猴瞥了眼方思锐，后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端了盘烤肉，到外面等候去了。
“按照虚无之影的说法的话”，万篱回忆着那夜女孩同他说过的事情，说道，“我大概是吧，不过，我记得虚无之影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千世轮回者，而且就是他们穿过时间写成的断章之书，既然修士圣殿能够使用空间和时间咒文的话，这种事情应该不算很困难吧。”
“老师……不可能的”，迷森突然打断万篱的话，嚷嚷道，“这个世界上能够穿过时间去见证过去甚至改变过去的人是十分稀少的，甚至，可以说是比神侍还稀有的存在。”
“但穿越时间之前，我曾在北疆雪泉乡以北的那片荒原上看见过一座黑色的筑石塔，当时只是伸手摸了摸，人就回到了好几天之前，那个时候，如果是别人去触摸应该也是相同的效果的吧。如果回到过去就是千世轮回者的话，这个条件并没有那么困难啊。”
“黑色的筑石塔？”
迷森转头看了月猴一眼，后者则困惑地摇了摇头。
“呃，老实说哪怕是在帝留城周围应该都是没有这种东西的，而且上面写的是……”
“就是当初奈奈绘制在我手上的时间咒文。”
话音落下的刹那，房间里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奈奈身上，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解释道：“当初我的确是画出了那个咒文，只不过那应该算是生死关头的灵光乍现吧，而且，在它诞生之前我就知道了万篱的事情，所以……才会有创造出那个咒文的想法。”
“不可能的”，迷森突然喃喃说道，“那个咒文，不可能是你创造出来的。”
“恩？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还是说你想到了别的什么事情？”
女孩没有理会万篱的询问，只是愣神思考着什么，目光不时扫过坐在不远处的奈奈，直到桌上的汤水渐渐结出了一层油脂，月猴才轻轻推了推她，示意先吃饭再说这些。
晚餐终于开始，只不过因为先前的那点小状况，吃东西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奈奈始终微微低着脑袋，而迷森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还在想先前时间咒文的事情。至于月猴和万篱，虽然两人有旧，却并不怎么了解对方，所以也根本聊不起来。
“说起来”，在晚饭快要结束的时候，奈奈突然转头问万篱，“你是不是要去末流城？”
她说的是万篱先前始终有意无意地忽略的事情，的确六年之后自己会出现在那座城市，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要在那里杀死那么多的人，如果仅仅只是为了除掉渡舟，根本就说不通。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不去那里的话，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我去那里的话，可能会有很多人因我而死，所以……”
迷森的注意力被两人的谈话吸引过来，因为她其实并不十分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又让万篱解释了当时在末流城发生的事情，包括成千上万的尸体，被毁掉半座的城市和当空毁灭的渡舟。只不过，女孩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头绪，因为她找不出万篱挑衅神灵的理由。
“话说，渡舟真的就只是被灌注了灵魂的火焰吗？”
迷森摇了摇头，渡舟同样是混沌创造出来的，只不过它们应该算是旧时神灵留下的风暴域的部分，而不是单纯的火焰，因为普通的咒术师根本不可能将灵魂灌注到火焰里。
“混沌？”万篱觉得自己曾在雪泉乡的图书馆里见过这个名字。
“神侍的一个，反正你只要知道是他创造的渡舟就可以啦。”
“书里称他为无限的混沌”，奈奈解释道，“据说他能够使用许多种截然不同的能力，或者说，他能够取代大多数的神侍，只不过关于他的介绍很少。”
迷森有意避开了先前混沌和佚名见过奈奈的事情，因为他不希望眼前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像自己和月猴那样复杂，而奈奈同样没有提到这段，因为她知道未来那个佚名曾多次找过万篱的麻烦，所以她也不希望自己同那个小家伙有太多的联系。
万篱点点头，突然想到，自己在末流城杀人，会不会同那个伊光袭有关。
“我记得当初伊光氏的确是往北疆去的，而且在历史中，黛冬城也因为黑兽的灾乱而毁灭了，我在想，我在末流城做出的那些事情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奈奈愣了一下，突然问道：“黛冬城会毁灭？”
月猴和迷森同样有些意外，万篱想起这件事情同样是在南临1362年左右的时候发生的，所以同伊光袭有关系的几率很大，只不过为了确认这件事情，他想起了海祝城里的另外一件东西——那块推动整座海祝城走向灭亡的预言筑石，它现在应该还在穹顶。
“我们先前派了商船去黛冬城来着”，迷森解释道，“看样子那边会遇上不少麻烦。”
“现在派人追上去估计是来不及了，除非……我真的动身前往北方”，万篱说道，“只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看看海祝城的那块筑石，现在的我应该可以读懂上面的古陆语的，或许我们可以在里面发现些什么东西，比如未来那场黑兽灾难的原因，或者是别的什么……”
“可是断章之书不是千世轮回者写的，如果老师这么说过，她就是在骗你。”
万篱有些乱，刚想说先看看筑石上的东西再说，突然想起先前自己在永恒泽看见的东西，右手下意识地去摸口袋，却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就被人换掉了，而衣服里的东西也没了。
“我先前从永恒泽带回来一块筑石，你们知道那东西去了哪里吗？”
“我不但不知道筑石在哪里，而且不知道我们现在的主要话题是什么……”
“石头的话”，奈奈突然翻了翻口袋，然后掏出个黑色的小东西来，问道：“是这个吗？”
万篱接过石头，又抛给迷森，说道：“就是这个，你试着去感知它，就像是……你平时在控制那些修士一样，用尽全力，然后你就应该可以感知到海祝城下面的东西了。”
女孩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手中的黑色石头，其实上面根本连个古陆语咒文都没有，连筑石都称不上，不过她还是按照万篱的想法试着去感知。而伴随着眼眸中逐渐泛起的绿色光辉，女孩稀疏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她似乎看见了某些东西，很微弱，却是真实存在的。
她开始集中注意力，随后，那道感知有了明确的方向，很模糊，但指向海祝城的底下。
“地下有什么？”万篱微笑着问道。
“不知道”，迷森皱着眉头，“很空泛，要么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要么就是太大了。”
她睁开眼睛望着万篱，问道：“下面是什么？”
“一座被藏了几百年的矿脉，矿脉延伸到城外的矿场，那里叫做永恒泽。”
“但我们要矿做什么？现在海祝城根本就没有采矿的人手，更何况还是在我们脚下的。”
“不仅仅只是矿脉而已”，万篱说道，“永恒泽是那块断章之书出土的地方，而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古陆语的地方基本上都有旧时代的遗迹，那些刻着古陆语的尖碑，或者是雪泉乡的高墙那样的。虽然你们现在听不懂，不过，迷森，你试着去唤醒它吧。”
“唤醒什么？”奈奈有些不解地望着万篱。
然而还未等咒术师开口解释，迷森便真的感知到了某些具体的东西，某种古老的力量正在回应着她的感知。随后女孩依言开始将自己的意志倾注进去，她手腕上的灰火之轮恍然浮现，眼中绿意更甚，而与此同时，整座城市的地面开始隐隐震颤起来。
海祝城从未发生过地震之类的事情，但的确，地面是在晃动。
根本不需要万篱的继续指引，迷森直接将自己的意识搭了上去，黑暗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猛然变得明亮，像海水般轻柔浮动着，随后，她意识到那些东西其实是潜藏在筑石中的灵魂，只不过就数量而言实在是庞大得可怕，差不多有好几座黛冬城的量了。
“我感知到了很多很多的灵魂，有人将数不清的筑石藏在海祝城的地下了。”
“对，接下来，试着使用这些筑石，现在，只有你能够同时控制那么多筑石了。”
“所有的？”迷森有些不确定，而地面的震动则让月猴和奈奈很是不安。
万篱点了点头，“所有的。”
迷森下意识咬破自己的嘴唇，整个身体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而微微颤抖着，月猴伸手扶住女孩，想要叫醒她。但现在的迷森已经感知不到身边的状况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全然融入了那片黑暗中的海洋，随着那些刺目的光辉浮荡着，她感知到了很多很多的意识。
数百年的生老病死，那些未踏上凋亡大道就匆匆飞散的灵魂。
海水正朝着某个方向缓慢游去，耳畔似乎有某种极低沉的嗡鸣声，尔后那个声音逐渐变得真实，女孩看见数百只巨大的手臂刺破海面，从光海正中缓慢向上伸去，它们撑破了昏黑的天幕，像百年的古木般高高耸立起来，飘洒下漫天的璀璨光尘。
随后手臂真的变成了树，无数人形的灵魂坐在延伸出来的密集树梢上，抬头望着逐渐升高的天幕，似乎在轻声叙说颂唱着什么。
迷森发现自己也坐在树梢上，她看见了所有人眼中的景象，她便是所有人。
巨树顶端的枝叶被天穹中那道透明的屏障阻挡，开始朝着四面八方缓慢延伸而去，脚下，海水开始上扬，却并不是因为水量变大而开始翻涌，反而更像是冉冉升起的焰火，焰火还未炸开前的那种形状。海水汇聚成无数泛着金色光辉的圆球，行走在树梢间，向着天空飞去。